冷杉林的夜,幽静而深邃。
林云舟半倚在火堆旁,手支着下巴,愣神地望着跳跃的火光,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怅然。
季清吟手中抱着兽皮与薄毯,向她走来。
火焰映在她的眼眸里,折射出细碎的光点,让她本就生动的眉眼平添几分暖意。
季清吟喉结滚了滚,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
片刻后,他终于开了口,语气带着点艰难:“管事的赵倾只分给了我一张兽皮和一张毯子。”
林云舟眉梢微挑,语气慵懒:“然后呢?”
季清吟眸光游移了一瞬,才硬着头皮继续解释道:“因为……王公子给我们报的是……情侣三日游,所以……所以。”
他顿了顿,生怕她误会,连忙补充:“因为都是按人数早就备好的,所以赵倾也不能多给我一份。”
说完,他有些紧张地望着她,生怕她误会自己别有用心。
然而,林云舟却毫不在意,轻描淡写道:“嗯,了解,这是形势所迫。”。
季清吟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坦然接受,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她熄灭了火堆,边向鲟鱼骨架下走去,边轻声说道:“再说了,我当然愿意与你一起啊。”
季清吟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勾起。我相信你,短短四个字,轻飘飘的,却落在了他的心尖上。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天大雪纷飞,她毫无芥蒂地躺在自己身侧,对他说着同样的话——“我相信你。”
他握紧了手中的兽皮,唇角的笑意不知不觉地加深了几分。
--------------
鲟鱼骨架庞大而古老,苍白的骨骼在月光下泛着冷色的光辉,宛若沉眠于沙漠之中,见证着无数旧梦往事。
鲟鱼骨架下,林云舟随意地铺好兽皮和薄毯,动作洒脱随性,全然没有一点羞赧的意思。
季清吟垂下眼睫,似是想掩盖眼底的情绪,缓缓躺下,调整了一下姿势,侧身看向她:“云舟,我……”
林云舟也侧过头,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他却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半晌才低声道:“夜鬼与我伴生,我从来没有想过黑夜,在我身边作伴的会是谁。”
林云舟听了,轻轻一笑,似是感慨又似是调侃:“这样啊,怪不得你至今尚未婚配。”
季清吟一怔,似是没料到她会这样回应。
季清吟随口反问:“你呢?”
“我啊?”林云舟伸了个懒腰,眼中带着满满的憧憬,“天天想耶,几乎每晚都想。”
季清吟心跳微顿,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有些紧张:“谁?”
林云舟一脸认真,还掰着手指算:“张凌赫,王鹤棣,李现,肖战,我家乡的美男子多了去了。”
季清吟眯起眼,咬牙切齿:“张家、王家、李家、肖家男儿,你是一个都没放过啊!”
他的语气里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醋意,又像是男人某种不服输的执拗。早些年征战沙场,刀剑无情,旁人如何评说,他从不在意。可现在,他居然会因为她随口的一句玩笑话而心绪不宁?
他咬了咬牙:“我季家男儿不够美吗?”
林云舟嘿嘿一笑,却不回答。
她不回答就是默认了?!季清吟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一下,心里气得不行,表面却仍维持着冷淡的神色。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从前别人对他的夸赞,像是在寻找某种证明自己更胜一筹的证据。
然而,林云舟却已经懒洋洋地躺下了,丝毫不知自己刚刚随口的调侃,已经在某位将军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夜空银辉洒落,整个冷杉林被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然而,季清吟却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黑暗中,似乎开始有夜鬼的影子游离。
他神色一凛,指尖微动,召唤出守护结界。柔和的蓝光缓缓升起,笼罩住二人,将夜色中的夜鬼隔绝在外。
林云舟感受着那熟悉的安全感,半开玩笑地感慨道:“在你的身边,好安心啊。” 这世间,还有哪里比龙傲天小说男主角的身边更有安全感呢?
季清吟侧目看她,心头莫名地涌上一抹异样的情绪,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酸涩:“比那张家、王家、李家、肖家男儿的身边都安心?”
林云舟:“???”
林云舟身体一僵,默默地转身背对着他。怎么回事?这大将军……怎么越发小心眼了?!
就在季清吟快要睡着时,林云舟忽然翻了个身,整个人顺势往他这边靠了一些。
他心头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的脸离他很近,近到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吐息间的微热,还有她身上带着的淡淡阳光味道。
她睡得毫无防备,甚至还轻轻蹭了蹭兽皮,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呢喃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季清吟整个人紧绷着,一动不敢动。
半晌,他微微抬起手,想要轻轻地推开一点她。
可手才刚抬起,她却突然皱了皱眉,眼睫轻颤,像是梦境里遇到了什么不快。
季清吟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林云舟。她总是无所畏惧,敢爱敢恨,从容不迫。
他从未想过,在她沉睡的梦境中,竟会藏着某些让她不安的东西。
沙漠的夜空格外黑暗,繁星又亮又闪。
季清吟想起了今日遇见的黎星,那段深已经埋在沙漠中的旧梦,那迟来的悔恨。
季清吟轻轻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
慢慢地,她的皱眉渐渐舒展开了,似乎安心了许多,呼吸也变得平稳。
虽是于礼不合,但发乎情,止乎礼。
他心绪复杂地看着她片刻,最终轻叹了一口气。
“林云舟……”
“你究竟梦见了什么?”
他看向已经安然熟睡的林云舟,目光在她眉眼间流连。
他突然好庆幸,他与她前世没有过爱恨情仇。今生,他才可以站在她身边,堂堂正正地追求她。
--------------
夜色幽深,冷杉林间的一道阴影拉得悠长。
一双幽幽的眼睛,正悄无声息地窥探着鲟鱼骨架下的一切。
他裹着一身深色衣袍,与黑夜融为一体,只露出一张青灰色的脸。
——繁星。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不知多久,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那道身影,眼底藏着说不清的情意。
曾经,他是她的黎星,照亮夜间行路的她……
而她又怎知对他来说,她亦然,如黎明的星星一般宝贵,点亮了他孤独的岁月。
“百里,你还是一样。”
“天真坦荡,对身边之人丝毫没有防备之心。” 繁星低声呢喃。
他五指轻轻一抓,黑暗中的夜鬼便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拽住了脖颈,瞬间化作烟雾,魂飞魄散,无声无息。
他的动作似乎有些僵硬,举手投足间却是杀伐之意。他记得,这一招,还是百里云舟教他的呢。
“星落无痕……”繁星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
她说这一招是教给了你,以后就叫星落无痕吧。繁星之手,轻轻一握,摘星落月,灭尽魂魄。
那时候他眼里满是对妖界的憧憬和对力量的渴望,可是,如今却没有任何一丝满足感涌上心头,只有无限感慨。
她果真不是百里云舟……连区区夜鬼都无法绞杀。
他明白了——护着他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所以……你真的死了?”繁星的声音微微颤抖,压抑的情感让他的胸腔如同被什么东西压住般,透不过气来。
三百年前,他亲眼看着百里云舟宁愿化身原形,也要拼死与敌人作战,身上满是箭伤,却仍旧紧紧护住他。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场血战的最后,她还是选择了保住他,毫不犹豫地去吸引敌人离开。
三百年过去,他依然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他一直以为,百里云舟必定还活着。只是,她被他的背叛伤了心,而不愿寻他罢了。而今天,他才发现......
原来她早已死去,化作白骨,葬在这片荒凉的沙漠之中。
今日时重逢,又是离别。
繁星的拳头猛地收紧,几乎无法控制住内心的痛楚。
百里,你死了,如今已经转世,我又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夜风吹过,冷杉的枝条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繁星终究是收回了目光,他的脚步悄无声息地后退,渐渐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