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不理总店从早上七点就人满为患,明明是大年初二,依旧犹如往常。
“今年明明都对放炮什么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怎么还是没什么年味儿呢。”排队买早饭的时候,薤白打着哈欠,随便找个话题来让自己清醒一下。
“年味儿到底是什么啊?”商陆反问了回去,顺便把粮票放在窗口边缘,一手端起一碗老豆腐,另一只手端起一碗面茶。
“嗯……热闹的感觉?”薤白也记不清了,但他总觉得小时候过年那时自己的心情都会很激动,“你给我一碗吧,烫不烫?”
“不烫,你端那碗嘎巴菜。”商陆努嘴示意这窗口的另外一个碗。
薤白摸了摸碗边儿,发现不烫,才小心地端起来跟在商陆身后。两个人穿过店里来往的食客,走到事先占好座位的圆桌旁,桌上已经有两笼屉的包子,和麻球、炸糕之类的点心了。
旁人不知道的说不定会以为他们是一大家子来吃早饭,但等到两个人动筷子了,第三个人都没来,这时圆桌其他的陌生路人们就开始盯着他们上上下下的打量了。
不过在外被盯着看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商陆本来就不在意,如今薤白也跟着学会了不去在意,只顾着认真吃面前的饭。
“其实今年已经算是很热闹了,偶尔还能听到放炮的声音,估计除夕那天还有烟花呢,那时我们是在影院里做准备。”商陆用筷子指了指包子,“快趁热吃啊。”
薤白夹起包子咬了小口,看着里面泛着油光的肉馅,心情大好,吹了吹热气,然后一口全塞进嘴里:“说得也是。”
“小时候喜欢放烟花吗?”商陆把豆浆移到薤白面前。
“跟林叔放过几次,但也都是他点火我在旁边看着。”薤白用豆浆顺了顺,“所以谈不上喜不喜欢的。”
“那今天要一起放烟花吗?”
“白天吗?”
商陆看着薤白眼中的光彩,忍不住笑了一下,又给他递过去一个包子:“晚上,烟花还是得到晚上才能看得出绚丽吧。”
“这话听起来还挺诗意,哈哈,好啊,那一会儿看完电影回来去买吧。”薤白说着看了眼腕表,“我们得赶紧吃了,电影是九点半的那场。”
小半个桌子上都是他们两个人的早饭,在跟他们拼桌的人吃完之前,他们两个人先吃得一干二净。商陆抹抹嘴就准备起身,薤白讲究地掏出纸巾给商陆递去一张:“你多少也注意一点儿形象吧,真的。”
两个人离去之后,圆桌剩下的那些彼此不相识的陌生人互相对视,直到有个年轻小女孩儿说:“他们是商陆和蒲薤白吧?”
“还真的是,我就觉得像!”另外一个老阿姨附和着。
“这两天他们拍的电影不是还在热映吗。”老阿姨的儿子和对面那小女孩儿对视着点头。
“长得还真是挺好看的,怪不得人家能拍电影呢。”小女孩儿的妈妈也跟他们聊起来。
“不过吃得可是真多啊,好家伙,又是面茶又是包子的,哐哐炫了一桌子主食啊。”小女孩儿的爸爸笑着吐槽。
“年轻就是吃得多,我年轻那时候也能一口气吃那么多。”老阿姨的丈夫也参与到讨论里。
“看看他们一点儿明星架子都没有,还是挺有好感的。”老阿姨叹了口气,“就看DY上那些路人拍的其他明星,上街还得专门有个喊话的,推开人群让大家给明星让路。哎哟,看着真是恶心,那不是故意引人注意吗,谁看他们啊真是。”
“哈哈我去看演唱会的时候也是,歌手都是被保安围起来前进的。但是警察维护现场秩序的时候,那个歌手居然去骂警察。当时瞬间好感全无,真的好笑。”小女孩儿捏着手中的包子,“本来我对娱乐圈都没兴趣了。”
“都是群哗众取宠为了挣钱的玩意儿,什么娱乐圈,那就是资本家的狗圈。”岁数最大的大叔气愤地说着,“都是我们人民的钱,全给他们了。”
“爸你可少说两句吧。”老阿姨的儿子小声嘟囔着。
“就是,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大过年的。”大家一边劝着,一边继续各吃各的。
引起路人激烈讨论的商陆和薤白,已经赶到了狗不理总店对面的商场里,兑换了电影票,作为普通观众入场了。
帮他们检票的小姐姐抬头看到两个人的脸的时候,震惊得票都忘了还给他们,捏着票根张着嘴愣神了一会儿,直到商陆问“有什么问题吗”,她才松开票,拼命摇头,点头哈腰地说“请进请进”。
“不用这么客气……”商陆略感无语,小声说了句,然后进场找着1号放映厅。
薤白则是朝检票小姐姐友好地笑了笑,之后才跟上商陆:“如果我是检票员,有天新警察的故事正在上映的时候,主演的成大哥来检票入场的话,我肯定也很震惊。你稍微换位思考一下啊。”
“演员就不准买票支持自己的电影了吗?”商陆还是没懂。
“不是那个意思!是说,一般情况下,演员是很少会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更不要提这种会主动来看电影的群体了。这里有可能会有你的粉丝啊,你出现他们肯定会很激动。”
“啊我好像懂了……”商陆稍作思考,“但这样不是很好吗,如果我能看到我的偶像,那说不定会开心一整天。”
薤白被对方这种善良的想法说服了:“确实。”
“所以啊,那些粉丝很多的明星就该多出门在人多的地方逛逛,可以增加大家的幸福指数啊。”商陆说着,开始要求起其他的明星。
“但那样也很危险吧,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极端的粉丝。”
“那是他们做这一行要承担的风险,就因为害怕个别极端分子而放弃正常的生活吗?那和放弃做人也没什么区别吧。”商陆漫不经心地说着,随后朝薤白笑着指向一号放映厅,“到了。”
这次他们本来是想挑一个好一点儿的位置来着,但昨天买票的时候发现大多数热门影院所有场次的票都已售罄,找来找去,市区里只有现在这家影院还有点儿空。
在前排的话……他们已经受够了全程仰着脖子的痛苦,所以只好选最后一排的角落两个连座。
这一次不需要期待观众的反应,薤白终于可以安心地、专注地看看电影了。
龙标之后,紧接着出现的是CBL的片头动画,薤白第一次看的时候就被惊艳到了,当时他还问过商陆这个动画是谁做的。
“张航要求我们加进去的,好像是他们自己做的吧,很简单的特效而已。”商陆当时小声回答着。
而这一次,商陆又想起一些细节,凑到薤白耳边:“其实最开始没有加这个片头动画,只是一个静态的logo,张航真的是在我们快要把原片公开给各个放映室的时候才把动画交付过来。恐怕真就是在一天之内做完的。”
“他们为了宣传自己的公司也是下了功夫啊。”薤白也小声和商陆交头接耳。
说话间,CBL的片头动画结束,接下来是光影娱乐的宣传片头。在一片漆黑的海岸上,地平线那端升起半轮月亮,与映在海面的半轮月光倒影形成完整的圆。画面淡去的时候,月亮中间的“光”字以黑体字出现,而月亮旁边阴影部分的“影”字以明亮的白体字出现。
薤白虽然不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光影的片头动画,但现在一想到他身旁的人就在这家公司做董事,心情就变得好不一样,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个片头我还参与设计了,以前光影两个字的颜色是颠倒的。”商陆的脑袋就没有完全正向荧幕,一直都是稍稍朝薤白那边歪着,方便小声说话。
薤白为了能够听清,所以也始终朝商陆那边歪着,两个人几乎头碰头了:“现在这样好有意境,有亦光亦影的感觉。”
片头动画全部放完,画面暗下去,伴随着一阵平缓的呼吸声,画面出现了一张白纸和一只握着笔的手。笔尖在纸上划出哗哗的声音,一串数字被写下,然后纸条被放在一片血肉模糊的人体上,镜头拉远,给了一个犯罪现场的全景镜头。
下一秒,商陆饰演的主角就从一栋大楼的楼门口走出来,分别抬起左右脚看了看鞋底,然后昂头看了看天色。
晴天,周围一片祥和,谁也不知道在这世风正盛的环境下居然发生了一起血腥的杀人案。
凶手淡然地走在路上,身边不少送外卖的人来来往往,而凶手木讷地看着那些人,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在路边扫了一辆黄色自行车,悠闲地骑着离开了现场。
开篇三分钟,没有背景乐,没有台词,在主角骑车远去的时候,电影标题出现,巨大的“无声”二字一直持续到画面变黑,然后镜头转给公安局。
薤白看得头皮发麻,觉得就这么几个镜头已经可以表现出常山那天才一般的运镜才能了。
“那个自行车可难骑了,车座子卡住了,根本没法儿调高。”但是商陆的重点却是在这里。
薤白憋着笑,轻轻拍了一下商陆的胳膊:“别让我跳戏,好好看电影。”
这电影最开始的故事架构还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合写的,大部分剧情都没有变,只是在叙事方式上变得更加自然了,主角的心情变化甚至不需要用台词来表达,光是他的做事风格和眼神就能让人看出变化。
这其中最大的一次转变,就是在酒吧里,和小警察的单独相遇。
人生梦想就是躺平摆烂的小警察,误打误撞被分进重案组,每天都想着要怎么逃离那个可怕的地方,所以办事从来不积极,去现场也几乎都是站得远远的。几次追捕犯人的时候他都是一脸怕死的样子,边喊着我还没活够,边跟着前辈一起追逐罪犯。
然后小警察的前辈因公殉职,死前交代说“我们警察也有需要反思的地方”。
前辈一生都追求正义,但最后没能告诉他们凶手的名字,只因为前辈所理解的正义和公安组织的信仰产生了冲突。
重案组陷入前所未有的悲痛气氛当中,只有小警察还一如既往地笑呵呵,嘴上还说着“反正这一行都是靠运气活命,任何想要在这儿证明自己能力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结果他被领导恶狠狠地训斥了一通,被拿走了警察证,让他闭门反思。
他才懒得反思,自己一个人跑去酒吧,进门先点两杯酒,一杯自己端起来,一杯放在旁边。他朝着那另外一杯酒轻轻一撞,喊出前辈的名字,说了句“一路走好”。
这就引起了他身旁的凶手的注意。
小警察并不在凶手的复仇名单里,所以凶手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恨意,只是搭讪一样闲聊了几句。
几句话的功夫,小警察把自己的公职工作抱怨了一通,说来说去都是贪生怕死,将活着视作最重要的事。
人生的意义就是活下去,活下去就完了,管他什么大义呢。
凶手面对小警察的态度也变得温和了许多,甚至还请对方喝了几杯酒,祝他能够顺顺利利地活到老,祝他今后能够转到后勤部门。
那晚凶手与小警察道别之后,就着手准备实施最后一步计划。
凶手来到当年父母被迫害而惨死的废弃研究院里,设置了大量炸弹,以自首的方式诱导警方前来逮捕他。
军队和刑警大队集体赶到,凶手一层一层的引爆了炸弹。
最后凶手与一直追查他的重案组当面对峙,说出了多年前的实情,质疑“我的父母难道就该死吗”。
在他即将引爆最后的炸弹时,看到了重案组最不起眼的一角、那个小刑警正握着枪注视着自己。
两个人对视了一秒,凶手的手指也僵硬了一秒,炸弹没来及被引爆,子弹却爆了他的脑袋。
放映厅里再次一阵哗然,不少观众入戏太深,身体都跟着抖了一下,还有些许啜泣声出现在放映厅的各个角落。
原来这部电影居然能如此引人共鸣,这其实是商陆没有预料到的,在他看这部电影时,就只是觉得故事讲得很有意思而已,很多镜头也都能称之为经典案例。
后来再看这部电影的话,商陆主要就是盯着薤白饰演的小警察看而已。
他转过头想要看看现在跟自己坐在一起看着同一个片段的薤白会是什么反应,看到的却是薤白眼里泛着泪光的样子。
薤白大概是察觉到了商陆的视线,转过头和他对视了一阵。
电影进入无声的片段,急救人员来把凶手的尸体抬走,硬币掉落,小警察弯腰去捡。
放映厅里到处都是啜泣声,夹杂着一些很沉重的呼吸声以及此起彼伏的叹息。
而商陆却被身旁的人所吸引,凑过去含住对方的嘴唇。
薤白不仅没有拒绝,身体还向商陆那边倾斜着,回应了他的吻。
他们交换着彼此的热情,直到电影当中小警察揣着硬币关上了门,片尾曲响起的那一刻,他们才满是不舍地分开,头碰着头,互相吹捧着。
“拍得不错啊,好几次真的以为你是个杀人狂了。”薤白轻声说。
“你拍得更好,虽然是不上进的警察,嘴里说着活下去最重要,但其实比任何人都更在乎什么是正确的。”商陆叹了口气,“总觉得如果你真的是警察的话,说不定也会是这样的好警察吧。”
“可惜公安大学要的分太高了。”薤白自嘲着,“当年的我肯定是考不上了。”
“幸亏你没考上,”商陆握起薤白的手,放在嘴边嗅了嗅,然后用力印上一吻,“现在这样就很好。”
薤白没有说话,只是翻过商陆的手,以便十指相扣。
他们牵着手听完了片尾曲,等到放映室重新亮起灯光的时候,才有人意犹未尽地站起来准备离开,大家光顾着讨论剧情和擦眼泪、擤鼻涕,根本没人注意到两位主演和他们一起看了电影。
这才是最理想的观影体验,商陆一脸欣慰地看着观众离场,等到打扫卫生的员工开始工作的时候,他和薤白才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说起来,片尾曲是RIHO老师写的啊?”薤白回忆起刚刚片尾的参与制作名单,看到了隶属于光影JAPAN的音乐人RIHO的名字。
“嗯,演唱倒是随便找了个不怎么有名的歌手,然后让RIHO专门为那个歌手的音域和唱功量身定制了这首歌。还挺好听的吧?”
“也太好听了,RIHO老师果然好厉害。她是不是也出专辑了?”
“出了,销量还可以,但在公信榜上最好的成绩也只是第九名,那次还是阳起石拼命跑下来的一单业务,让RIHO给一部动画片制作片尾曲。”商陆回忆着去年在日本分公司那边发生的事,想到目前替他打理分公司业务的阳起石如今还是在海外孤军奋战着。
“阳哥又是好久没回国了,”薤白掐指一算,“这还不得有将近一年了!?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去年年初……?”
“嗯,他都有日本永驻了,还是挺有意思。日本那边光影的分公司之所以能稳住,是因为阳哥跟那边某个政治家族背后的极道组织交好,现在他已经是那组织里的小头目了,所以靠着极道势力,他现在完全可以在东京某四个区里横着走。但是即便如此啊……”
“暂时先不吐槽阳哥怎么就成了黑老大,你话不要说一半儿啊,即便如此什么?”薤白皱着眉,满面愁容地问。
“即便如此,他找了那么多资源,但我们公司旗下的偶像也好、音乐人也好、演员也好,在日本都是不温不火。”商陆耸了耸肩,“我们以为照搬内陆这一套资本操作就可以行得通呢,万万没想到那边竞争比这边还激烈。所以最近正在想着改变对策的事。”
“改变对策?”
“嗯,既然他们在日本火不起来,那要不要拉到内陆来试试?最近有一台很火的综艺,每年都会给光影发邀请,叫《划破苍穹的你》。听说过吗?”
“啊……若琳好像很喜欢,偶尔会跟倩姐在群里讨论一下。”薤白摸了摸下巴,“好像是明星之间的才艺比赛?”
“对,他们剧组想邀请我和苏木出台来着,我对这种综艺实在是提不起兴趣,苏木也想留到人气被消磨殆尽的时候再扔出去炒炒热度。所以一直都拒绝着,直到今年……已经开始商议明年的卡司了。”商陆咋舌叹气,“可以的话,希望能把RIHO和小怪兽她们搞过来参加。”
小怪兽是光影JAPAN旗下的五人组女性偶像团体,在日本一直都有小规模的演唱会,还有每周两次的LIVE汇演。可是创造的收益却不可观,吸引不来大的品牌代言工作,也没有太多好的剧组愿意找她们来拍戏。
“养着她们那么多年了,越来越像是赔本买卖,阳起石都要质疑自己看人的眼光了。公司主要还是靠广告收益,但是公司规模越来越大,再这么下去入不敷出也是早晚的事。”商陆搂着薤白的肩膀,慢悠悠地带着他走在商场里。
薤白没有经营公司的任何知识,所以听着商陆的这些烦恼,也就只能是听一听而已。“阳哥那边也很难啊。”
“他那边很难,咱这边也很难,光影中国这边的收益也一般,想冲上市的话规模还差点儿,董事会还有几个倔骨头死活不同意上市。这会都开了两次了,还是说服不了他们,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商陆的手指轻轻敲着薤白的肩膀,“希望这次的电影能有一定影响力,票房能冲到十亿吧,这样就能挽回后两个季度日本那边的亏损了。”
“电影的成本是多少?”
“嗯,不到两个亿,花得最多的就是电影最后那个场景里被爆破的那栋楼。虽然是政府准备拆迁的废楼,但也是跟房地产公司谈了很久,最后敲定了八千万,然后爆破时请的团队、编制外消防、后期垃圾处理等等,这些乱七八糟的加起来得是小一个亿了。
“好在我们为政府省了一笔钱,所以政府也说会给我们拨款进行一定的补偿,但是那笔拨款现在影子都没见着,所以也不想指望了。
“至于拍电影和剪辑、特效什么的,其实没花几个钱,反而是让电影院上映我们的电影这件事走了不少人情,还有在地铁站买广告位什么的……”商陆在大脑里过了一遍数字,默默点头,“制作虽然是低成本,真的让它上映了,确实花了不少钱。”
“这还不是个商业电影呢……”薤白吞了吞口水,“商业片的话,是不是就要花更多了?”
“是啊,毕竟商业片主要就是用于投资的电影嘛。”
曾经对这些电影的成本都没有概念的薤白,目瞪口呆地看着商陆:“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要喊着万恶的资本家。”
商陆被逗笑,揉了揉薤白的头:“我也是万恶的资本家?”
“差不多吧。”薤白面无表情地说。
“喂……给我点儿面子行不行。”商陆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都蔫了不少。
薤白笑出声,正要哄两句的时候,视野当中突然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他看过去确认了一下,紧接着惊讶地晃了晃商陆的手臂:“喂喂,那、那边……”
“嗯?”商陆昂头看向薤白所指,见到王曜华正在前方不远处和另外一个女生看着某家餐厅门口摆着的菜单,“嗯!?”
“那是王曜华吧?”薤白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商陆窃窃私语。
商陆更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拉着薤白到避人耳目的角落,偷偷摸摸地暗中观察:“是王曜华,卧槽,他旁边的那个女生……”
“别告诉我是你前女友。”薤白看着商陆那个吃惊的样子,有些心塞地嘟囔了一句。
“不是不是,想什么呢!”商陆立刻否认。
“那为什么这么震惊?”
“因为那是高中时候我们班的年级第一……我印象中那个大佬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话。”商陆回忆着小时候的事。
“不可能吧?”薤白也吓了一跳,“为什么?”
“谁知道为什么,脑子好得异常的人通常都有点儿异常,你就看甄哥和才神他们还看不出来吗?”
“……我看你也能看得出来。”薤白又小声吐槽了句。
“现在不是在说我吧!?我只是很震惊,那个女生居然也有社交啊。”
“王曜华不是很擅长跟人交朋友吗?也不算很奇怪吧。话说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因为你说话声音很小,我以为你不想让他们发现我们。”
薤白看了看周围盯着他们看的路人,咋舌点点头:“话是这么说,但总觉得反而更引人注目了。”
“会吗?”商陆笑着对上薤白的眼神,“总觉得这样偷偷摸摸的还挺有意思,像探险一样。”
“在探什么险,说出来让我也参与参与呗?”第三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两个人耳边,吓得商陆和薤白下意识抱紧成一团,然后扭过头看到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旁的王曜华。
“卧槽,你这是会瞬移吗。”商陆摸了摸薤白的背以作安抚,然后朝王曜华抱怨。
“路过你们的人都在盯着你们看,我们也只是好奇过来看看而已。”王曜华爽快地笑了两声,“这么巧啊,你们来吃饭?”
“刚看完电影,还没想吃饭的事。”商陆松开了薤白,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朝王曜华身旁的女生点头打招呼,“好久不见。”
“不久了,在北大经常能看到你。”女生没什么表情,说话也是细声细语的。
商陆一愣:“……嗯?我们见过吗?”
“见过,很多次,你只是没把我当做可能会认出来的人而已。”女生往王曜华身后错了一步,竭力地回避着和商陆对视。
薤白来回看了看这三个人,然后友好地朝那个很怕生的女生自我介绍:“那我们应该是初次见面,你好,我叫蒲薤白。”
“我知道。”女生冷淡地说着,并且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
王曜华替她介绍了:“她叫高昂,北大微生物功能基因组的博士,现在是在学校做助教,攻克基因病方面的难题。”
蒲薤白彻底明白了相形见绌是什么意思,他震惊地结巴了一阵:“这、这样啊,好、好厉害……”
“啊,我想起来了,路过生物大楼的时候偶尔会跟一些朋友聊天……我们该不会是在那儿见过面吧。”商陆用力回忆着脑海中有关高昂的片段记忆。
“不是,是在食堂。”高昂小声回答。
商陆尴尬地干咳了一声:“行吧,抱歉……没想到你也在北大,哈哈,跟薤白是校友呢。”
“我知道。”高昂揪着王曜华的衣摆,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在终结话题。
“昂姐不太擅长跟人聊天,但她还挺喜欢热闹的,我们一起去吃饭吗?”王曜华就像是对高昂的奇怪态度视而不见一样。
商陆和薤白对视了一下,艰难地点点头:“你们准备去吃什么……?”
“我们其实在海底捞预约了位置,我去问问能不能加两个人。”王曜华走去店门口的时候,高昂也在后面跟着,看上去像是王曜华的寄生兽一样奇怪。
“她真的喜欢热闹吗?”商陆指着那两个人,小声问薤白。
“你可少说两句吧……不过说真的,我这些年来第一次见到几句话就能把气氛搞得这么冰冷的人。以前他们都说我是冷场帝,我现在已经开始同情以前那些不得不跟我共事的人了。”薤白揪了揪头发,“怎么办,我们真的要跟他们吃饭吗,感觉会很煎熬?”
“我其实还挺想问问王曜华有关张航的事情的,正巧借这个机会……”商陆摩挲着掌心,“不过你要是觉得难受,我们就中途找个借口离开。”
“既然是有事要问,那我们就硬着头皮上吧。”薤白叹了口气,揉了揉脸颊让笑容保持着面对媒体时的标准状态。
结果进店之后,四个人围着一个四宫格的锅底,安静地坐了十分钟,期间什么都没有聊,就只是盯着冒烟的锅,等待水开。
商陆琢磨着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但是在场有王曜华,他就会下意识地等待对方先开口,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王曜华也一句话都不说。
这种尴尬又焦灼的气氛被前来上菜的服务员打破,大家终于开始就着“吃什么”、“怎么吃”这些话题来聊天了。
尽管如此,高昂也都是全程一言不发,只会捧着小碗等待王曜华给她夹肉夹菜。
商陆发现所谓的无微不至并不仅仅会体现在薤白对生病的自己的照顾上,现在的高昂明明就身体正常,但王曜华却还是尽可能地帮她做了一切,她就只管吃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商陆突然就不服,他都想不明白自己在不服些什么,但是体现出来的就是牟足了劲儿地照顾薤白。他把薤白爱吃的虾滑和豆花都用小漏勺备着,等到熟了之后捞起来放在薤白面前的小碟子里,还要小声说:“吹凉再吃,记得沾海鲜汁,豆花蘸着干碟儿会更香。”
这场离奇的“无微不至”拉锯战在商陆和王曜华之间拉响,薤白看着面前堆成小山丘的碟子,立刻意识到事态紧迫。
他的爱人本来脑子就不正常,现在这一桌四个人里,脑子正常的只有自己一个,爱人受到对面两个大神的影响,也跟着要上天了,自己根本就牵制不住对方。
太可怕了,薤白居然会觉得相比之下甄远峰他们算是可以沟通的正常人……
“好啦,别光给我夹啊,你也吃点儿。”薤白主动发起反向攻势,开始给商陆拼命夹肉。
与此同时,他还要给王曜华那边的两位夹肉,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阻拦。
没过多会儿他们这桌就变成了薤白专门负责涮肉夹肉分给另外三个人,旁边的服务员都自叹不如。
并且他们总共吃了八盘肉。
第一个放下筷子的是高昂,瘦小的姑娘果然是这一桌里战力最低的人。然而其他三个人虽然没有放下筷子,但也只是硬撑罢了。
“怎么回事,我们这是末日之前的最后一顿了吗。”王曜华打了个嗝,发愁地看着眼前剩下的一个脑花,“为什么要吃这么多。”
“这才刚哪儿到哪儿,再来两盘我都能吃了。”商陆说着伸手松开了腰带,“就是裤子有点儿勒。”
“歇歇吧,真的,我们到底是在跟什么较劲……”薤白扶额,用饮料顺着嘴里的那口羊肉片,期待着不会吐出来。
“那不是看你们两个吃得那么起劲,我放下筷子就显得我很弱鸡啊。”王曜华捂着胃口。
“商陆是吃不饱的,你为什么要和他比这个。”薤白也终于放下筷子。
“可是你今天也吃了好多。”商陆帮薤白顺着气。
“那还不是因为你一个劲儿给我夹,你夹给我的,我也不可能拒绝啊!”薤白差点儿气笑。
“我是因为看到王曜华给高昂夹……激起了我的胜负欲。”
“你们都好奇怪啊。”最奇怪的高昂突然张口评价道。
一桌人表情复杂地看着她,而她则是事不关己地喝着酸梅汤。
“话说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经历了这一场奇怪的饭局之后,血液涌向胃口,导致大家的脑子都不太够用了,商陆指了指高昂和王曜华,索性开口问出自己好奇地问题。
“刚上大学那时候吧。”王曜华回答着。
“你俩……不是一所大学吧?”商陆明明记得王曜华没考上北大。
“不是一所大学,但她从老师那儿搞来了我的微信号。”王曜华继续替高昂回答着。
这一句话就让薤白明白了具体什么情况,但商陆显然是不理解的,甚至还要追问:“为什么啊?”
王曜华愣了一下,看向薤白,一边问一边指着商陆:“你这是怎么搞到这么个对象的?”
薤白带着笑意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商陆:“我也时常在自我反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