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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include “17t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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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的时候她突然联系我,说了说她专业相关的事情,我就跟她聊我专业的事情,聊着聊着,一晃都六年多了。”王曜华谈起和高昂的熟络过程,表情没什么怀念的意思。

商陆认可了这段往事,并且不觉得这当中有什么难以理解的。

反而是薤白越听越觉得迷惑,他皱着眉看着一桌三人表情平静的样子,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最格格不入的。他原本以为那会是一段很浪漫的交往过程来着,毕竟这可是两个女生啊,不是说女生对形式上的一些主义非常苛求吗。结果听来听去,他甚至觉得商陆当初邀请自己到操场上跑圈已经算是顾及到自己智商的浪漫行为了。

“她当年本科就是学微生物的,两年之后就被教授拉去读硕博,在实验室闭关了两三年,最近拿到学位了才被放出来接受社会阳光的普照,所以我们偶尔会出来约饭。”王曜华啃着西瓜溜溜缝,一说起学术,突然话锋一转,“对了,你前两天发在《科技》的论文,还不错啊。”

“你看了啊。”商陆剥开橘子塞进嘴里,“我导师给我定的毕业条件,学术论文至少十篇,搞得我现在抽空就得写论文,烦得要死。”

“甄远峰?”王曜华吐着西瓜子,问。

“对。”商陆把橘子掰开,一半给了薤白。

“甄教授不收徒弟这事儿在学术界都是出了名的,没想到一收就收了两个。估计你五年拿博士很悬,干嘛找个这么难伺候的数学家当导师啊?”王曜华开始提问。

“不是我找的他,是他找的我,天降清华保研,还是硕博连读,这机会给你你不要吗?”

“嗐,你这就还是没有选择,过于被动。要是真想做学术,应该趁早去找跟自己合得来的导师。”

“问题是我也没想过做学术啊。”

“那你现在是在做啥?”

“学术和生意,各自掺半吧。”

“诶,那你知道甄教授被禁止出国这事儿吗?听说ICM给甄教授发了好多次邀请函了,结果甄教授一次都没有收到过,感觉他像是被关在笼子里了一样。”王曜华笑了一声,倒是没有嘲讽之意。

蒲薤白低声问商陆:“ICM?”

“国际数学家大会。”商陆先回答了薤白,之后才朝王曜华叹了口气,点头回答,“甄哥自己也知道这事儿,不过他曾经也不是多在意,最近可能有了其他想法。”

“原来如此,是什么让伟大的甄教授发生了转变呢?总不可能因为收了两个徒弟吧。”

“你怎么知道他收了两个徒弟?”

“唉,就是那个休斯你还记得吗?”

商陆记得那是张航合伙人当中的数学家,就连甄远峰都听说过的休斯·赫尔南德斯博士:“嗯。”

“那个大哥啊,特别想跟甄教授切磋一下数学,满脑子里都是想要找他do math……可以算得上是甄教授的海外狂热粉丝了,关于甄教授的一切,他都很清楚。”

不见得是一切吧,商陆打赌那个赫尔南德斯博士肯定不知道甄远峰有男朋友这个离奇的真相:“哦,他另外一个徒弟也是个很奇葩的天才来着,我室友,每晚九点准时睡觉。”

“冯树才嘛,我认识他。”王曜华风轻云淡地说。

商陆和薤白同时惊呼:“你认识他?”

“当初数学竞赛认识的,他不是也进国家队了吗。”王曜华放下西瓜皮,又抓起一块儿哈密瓜。

“可你当时没去集训吧?”商陆回忆着往事,问。

“具体说是去了一礼拜就走了,没什么意思。他们那些人啊,不是数学狂魔就是为了拿保送名额的,反正就是理想志向都和我不太一样的人。”

这么描述的话,倒是很符合冯树才的形象,坐怀不乱的数学狂魔,除了数学就一无所有的人生。

商陆默默点头:“是这么回事啊,数学这个圈子还真是挺小。可你本科读的不是数学吧?”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读的双学位,计算机那点儿东西根本不够用的,学来学去还是会回到数学,所以我半学期靠着计算机专业一半的学分去申请了数学专业,写了几篇论文,就收到了不少个高校的硕博offer。挑来挑去,因为那时候沉迷吃兰州牛肉面,所以就选了中科院。”王曜华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去菜市场挑了一个甜西瓜一样。

薤白却听得大脑发紧,思绪混乱,他虽然知道王曜华很聪明,但真的没想到居然是这么牛逼。

谁特么会因为喜欢吃牛肉面就选择一个学校的啊!?

当然了,从商陆和王曜华的对话中不难发现甄远峰才是他们数学届天花板级别的人,薤白也经常接触甄远峰本人,他认为甄远峰的牛逼是渗透到了那人周围的空气里的。

甄远峰站在那里,开口说话,就会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学术气息,沉重又深邃。而当他面对普通人的时候,那种不屑与嘲讽简直是浑然天成的,好像普通人在他面前就不配做人。

可是王曜华就没有那种露骨的唯我独尊气场,薤白真的非常不想承认,他事到如今依旧觉得王曜华是会让人不自觉地认为“这个人很亲切”的人。

能够轻易拉近与人的距离,并支配着对方的情绪,这大概就是情商的最高配置了吧。

“中科院的数学科学学院不在兰州吧?”商陆又一次抓住了奇怪的槽点。

王曜华心痛地点头:“我当初要是知道就好了。脑子一热就跟人家教授聊起来了,直到问他们学校附近哪家面馆儿好吃啊,他告诉我他一直都吃沙县小吃,我就懵了。”

旁边安静的高昂终于发出一点笑声。

“我的导师好歹也是个院士了,每天的饭费平均二十块钱一顿,当时我就觉得科研这条路我是走不通了。”王曜华双手扶额,“倒也是侧面证明了搞科研都没什么钱,咱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一个个智商比天高,但是商业头脑居然被挤没了。”

商陆这就想起了他敬爱的甄教授,食堂里的牛肉炒面估计就能吃他个一辈子,给教授分配的学校附近的旧楼房也是,免费给乞丐住、乞丐都要摇头跑路的那种。

啧,可能就是精神世界丰富吧。

“但你还是去了数学院?”商陆翘起腿,对老朋友的那段自己所未知的经历颇有兴趣。

“对,计算数学与计算机数学研究室……人称计数教研,我们通常都会戏谑地自嘲为我们研究室主要是数数的,擅长从0数到1。”王曜华抬起两只手,一手攥拳,一手竖起食指。

这次是蒲薤白没忍住笑出了声。

商陆也跟着薤白笑了笑,虽然他不知道笑点在哪儿,但他知道跟着笑准没错,但是他这一笑,坐在他对面的王曜华表情就变了,好像是有点儿震惊的意思。

不过王曜华的震惊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商陆又继续追问:“所以你现在是数学博士?”

“这一点又是很微妙了,我在计数教研的研究方向是量子计算和信息理论,为了推进量子编码,特意把量子系统给定义得更加实用了一些。这篇论文一发表,物理学院的教授又邀请我去物理研究院继续一起做研究,所以峰回路转,我还是去了兰州呆了一阵子。”王曜华自己给自己鼓鼓掌,“那边的牛肉面确实好吃,这个美食吧,还得是看当地的。”

薤白从中途就已经不知道王曜华是在说什么了。

商陆则是在脑子里默默感慨自己这位老朋友果然是闲不住的性格,从高中到如今,一点儿没变。“别告诉我你最后拿了个物理博士学位。”

“对,”王曜华无奈地点了点头,“人生嘛,充满不可思议。”

薤白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面前的人按理说是跟商陆同龄,也就是说比自己小两岁,但人家已经是博士了!而且这个读博的经历怎么听怎么像是小说剧情,这现实世界怎么可能会有人如此轻松就能跨专业拿博士!?连他家商陆都做不到的事情!

一股莫名其妙的不服的心态悄然间诞生,薤白现在已经没空关心对方与自己的爱人过去是挚友、如今两个人也依旧聊得很开心之类的事情了,他现在就是替商陆感到不服!

反正肯定是因为商陆还要多方面发展,公司那边的事务就已经占了不少时间,而且还是三家公司的幕后一把手,大事小事全都要找他。如果商陆也专注于学术的话,那么拿下博士学位肯定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再说了,博士学位也分三六九等吧,刚刚王曜华自己也说了,如果找一个好说话的导师,说不定速度还能加倍。

薤白想着,自我认同地点点头,那样子就像是在认同刚刚王曜华那个人生无常的观点一样。

商陆并不知道薤白的心理活动,还以为对方是赞同王曜华的那番话,所以也就耐着性子一起点头。

王曜华又是一愣,这次的震惊当中似乎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兴致,他用湿纸巾擦了擦手,笑着看向商陆:“你怎么样啊,看你又是开公司又是拍电影的,不是过得更刺激吗。”

“嗐,瞎搞而已,其实就是想搞点儿钱。”商陆虽然说得有所保留,但是这句话也绝对不是谎言,“你不也一样吗,为了搞钱所以进了CBL。”

王曜华对这句话倒是没做出太大的反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赚钱也确实是一方面,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太无聊了。我一直在寻找人生当中极致的快乐,所以任何有意思的事情我都不太想错过。老实说,像我这种三分钟热度的人,对于科研方面的坚持已经让我自己都很震惊了,本来啊,我真的以为我可以在中科院混个院士玩儿一下呢。”

商陆和薤白都听得很认真,只有高昂在这个时候突然站了起来,毫无征兆地说了句:“我要走了。”

商陆他们吓了一跳,但王曜华却十分平静:“是吗,路上小心,我帮你叫辆车?”

高昂摇头,随后转身离开,干脆得像是要跟他们闹决裂一样。

薤白就觉得脑子嗡嗡的,一脸不解地看向商陆。

商陆轻轻咋舌,朝薤白解释:“怎么说呢,我之前跟你说,那个女生高中三年都没跟任何人说过话,这句话没有夸张的成分。”

“她一直都是这样,不用在意。”王曜华也一起解释道,“人对不舒服或敏感话题的应对方式各不相同,有的人可能会选择直接面对或者反驳,而有的人可能选择逃避。昂姐是后者。”

薤白试探性地问:“真的不是自闭症谱系障碍吗?”

“不是,她可以理解我们在说什么,不跟我们对视是因为胆小,不和我们说话是因为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她来开口的,性格如此而已。”王曜华温和地说,“不过她是真的很喜欢热闹,我们经常会约在火锅店或者嘈杂的夜市,迪厅或者酒吧。”

“她单独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薤白就像是职业病犯了一样,迫切地想要分析一下不太寻常的人的不太寻常的心理。

“是也不是,像是刚才那样说到她不爱听的、她扭头就走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但是我们两个独处的时候,她话会多一点儿。”王曜华用漏勺捞了捞锅里的残渣,“我当初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所以一直陪她做戏。她总觉得我看不懂她的小心思,啧,呵呵,还是挺好玩儿的。”

商陆听得云里雾里,皱着眉问:“什么小心思?”

蒲薤白长叹了口气,替王曜华回答了:“高昂明显就是很喜欢王曜华。”

“啊……啊?”商陆头一歪。

“不然为什么一个没有社交的人还要特意找老师要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呢?都已经毕业了,而且是在不同学校。”薤白进一步解释。

“啊……哦?”商陆的头朝另一侧歪过去。

薤白已经懒得理他了,回过头来又继续问王曜华:“那你们一直都没有戳破最后的那层玻璃纸吗?”

“显然没有。”王曜华脸上的笑容变浅,眼神里带着一丝很难被察觉到的淡漠,“偶尔看她那些想要捆绑住我的小算盘,还觉得挺可爱,所以不打算把她的算盘打翻了。”

这个人果然很喜欢玩弄别人……薤白在心里暗搓搓地吐槽。

但商陆却是个有话直说的人:“你为什么要这么玩弄人家,跟你有仇吗?”

这种话薤白都不相信是从商陆口中说出来的,他甚至因此开始好奇自己身旁这位爱人到底是怎么和那些大佬搞好关系的。又或者应该说,与大佬们谈判的商陆一直处于伪装状态,如今面对过去的挚友,所有的防备都被轻易卸下,此时此刻的商陆才是原原本本的商陆本体呢?

王曜华也没有被商陆这句直白的挑衅所激怒,他反而比薤白更加适应这样的商陆,并且语气也不再像是刚刚那样温和了:“玩弄可真是称不上,她那边儿可能还觉得是在玩弄我呢,日子过得那么无聊,总得给自己找点儿乐子吧。再者说,就算真的是玩弄,那就非得是有仇才能下得去手吗?”

“你这人怎么还是那么别扭,”商陆用筷子夹住王曜华手里的漏勺,故意让他没办法从锅里捞东西,“三分钟热度这一点也没变。高昂逃避的话题就是这个吧,你三分钟热度,所以她怕你早晚有天对她失去兴趣,然后你头也不回地离开她,并且之后也很难再有联系。”

薤白都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商陆却推测到了。

被戳穿的王曜华没有着急,只是朝薤白那边投过去赞赏的目光:“七年前的商陆可参悟不透这一点,现在还真是进步了。”

“不要看着薤白,你看着我。”商陆晃动了一下王曜华手中的漏勺,有些生气地说,“我特么之所以能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你七年前高中毕业高考分数下来之后,头也不回就走了。那之后七年,你都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你知道有多少人问过我吗,王曜华呢?王曜华去哪儿了?你怎么跟王曜华没有联系了?我特么也想问,为什么?你换了手机号,微信也把我拉黑,退了所有的群,而且也没有跟我报名同一所学校。你耍我吗?嗯?”

这一段可真是薤白都没听说过的细节,他只知道商陆和王曜华之间似乎是有些过节,只知道以前商陆提起王曜华的时候,每次都会表现得很愤怒。这种愤怒其实从去年他和商陆成为意定监护人之后就平息了不少,薤白以为商陆已经解开了什么心结。

可是现在商陆和王曜华重逢,虽然再见面的那一刻两个人还是能够互相之间毫无隔阂的聊天,但是显然商陆还是心有芥蒂。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在他们终于有机会算过去那笔帐的此时此刻,商陆选择不再继续装作毫不在意。

薤白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存在显得有些碍事,他怕王曜华因为自己在场而不愿和商陆说出实情,万一对方再次糊弄商陆的话,薤白觉得自己恐怕会变得比商陆还要更生气。

“王曜华,我甚至可以当着我爱人的面儿对你说,我曾把你当作我最重要的朋友,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这句话也完全不夸张。你当初骗我去北京、和我拉开距离、断绝一切联系这一些列离奇操作,总得有个原因吧?我特么想了好多年,劝自己好多年,好不容易决定不去在意了,结果你又出现了。那正好,正好来给我答疑解惑吧。”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尤其是商陆的嗓音本身就很低沉,就发音的频率而言,是属于容易混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叫旁人分辨不出他具体说了些什么的。所以服务员即便站在距离他们两米左右的位置,都没有听到他们在聊些什么。

火锅已经被关了火,牛油已经有凝固的趋势,番茄锅里还有两小块玉米,王曜华刚刚是打算用漏勺把玉米捞出来。

可商陆制止了他,因为正如同王曜华很清楚商陆的一些习惯一样,反之亦然。

商陆非常清楚王曜华总是会用吃喝这种方式来转移注意力,故意把气氛搞得轻松一些,以便将重点问题糊弄过去。这一招对方从高一就开始用,一直到如今都没变。

可以的话,商陆也不怎么想回顾和王曜华的那段情谊,两个人在高一那年相识,通过入学的那场考试而被分到同一个班级,王曜华是班长,商陆是班副。

高一那年他们的班主任是刚刚上任的年轻英语老师,不怎么会教育学生,也不怎么喜欢工作,所以大部分杂事都是交给两个班长来解决,因此商陆根本就是无法选择地和王曜华从早到晚呆在一起。

不过商陆并不觉得和王曜华一起做这做那是一段很心烦的经历,实际上正相反,他其实非常喜欢跟王曜华一起玩儿,即便小时候由于种种原因导致他本人不是很想承认,但长大以后,他愿意直视自己的内心了,也就愿意接受曾经很喜欢王曜华的自己了。

那种喜欢非常纯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他甚至都没把王曜华当作可以交往的人,更不在乎对方到底是男是女,只是觉得跟在王曜华身边的话,人生都会变得轻松很多。

不知道该聊些什么的时候也不用担心冷场,因为王曜华总能提出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的时候也不用担心无聊,因为王曜华总能找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至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社交与社会性的认知,责任与集体感的素成,这些家长与老师都没能传授给商陆的软实力,全都是由王曜华来传授的。

高中时商陆真的有很多朋友,但是朋友圈的中心人物,永远都是王曜华。

可是商陆不嫉妒,他觉得理所当然,还会为自己是王曜华最好的朋友而感到开心。他会跟王曜华分享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心情,会告诉对方自己喜欢上哪个女生,会跟对方研究要怎么拉近和暗恋的人之间的距离,会向对方征求约会方面的意见,会在被甩的时候跟对方躲在筒子楼里喝啤酒。

他拿王曜华当兄弟,比亲兄弟还要亲,整整三年,几乎形影不离。

高考之前王曜华问他想要考什么专业,商陆对未来没有任何规划,所以坦诚地说出自己的茫然。

事到如今,那个记忆片段已经在商陆的脑海中重现了无数遍,王曜华站在走廊的窗台上,窗外的风把他的短发吹得凌乱,他抬手撩起碎发,低头看着站在地面上的商陆:“那我来给你一个目标吧,我们一起考清北计算机专业,将来说不定还能一起做项目呢,哈哈。”

商陆的第一志愿填的就是王曜华给他的目标,滑档也不是他的意愿,但他想要问问王曜华的志愿是怎么填的,转身却发现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电话联系不上,微信联系不上,尝试了很多天的商陆,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再联系上对方了。

那感觉就像是……和监护人走失了的小孩子,无助又无措,商陆第一次学会了反思自己,一个劲儿地质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明明高考结束之后他们还一起去国外毕业旅行,明明公布成绩的前夜他们还在台球厅比赛斯诺克,明明说填完志愿之后的暑假还要创业去搞人生中的第一笔巨款,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明明还有机会继续做朋友,为什么突然就要断了联系呢。

商陆想不明白,即便是如今自己已经事业有成、学业顺利,爱情、亲情、友情全都收获到了,他可以淡忘当初王曜华带给他的难过,但依旧没办法彻底忘怀。他始终想要问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当初就要抛弃自己呢。

王曜华松开了漏勺,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商陆陆,你有没有想过,我不联系你其实和你本身没有什么关系。我当初高考语文作文跑题,60分就那么没有了,我不是故意扔掉那60分的,我脑子没有问题,也是真的很想考清北。我跑题了,因为我的政治观点有问题,所以即便我最后总分680,北京很多学校也都不愿意录取我。

“所以怎么办呢,我就只能找那些不太在乎政治的学校,我去跟人家招生办的人声情并茂地歌颂红色爱国主义,入党申请我没看任何模板,徒手写了三万字以表诚意。结果人家还是看在我父亲是大学教授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地录取了我。

“这件事很丢人,而且非常敏感,绝对不能告诉政治观点还没有完全成熟的青少年,不然你们肯定会去质疑整个教育体系。那真的是完全没有必要,你还有你的大好前途,没必要过早知道这些无所谓的小事。

“我搞砸了,我自己承担,就是这样而已。我当时拉黑了你所有的联络方式,也不过就是出于很自私的理由,我不想看到你们一个一个都去了北京,不想知道你们去实现了我的梦想。就只是这样而已。”

商陆哑口无言,无法想象当年最为爱国的王曜华,居然会被质疑政治观点,甚至还因此而差点儿没学可上。他感觉脸颊发烫,拼命想要搞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恼火、烦躁、焦虑,这些感觉虽然也有过,但又和曾经有微妙的区别。

“为什么……”在一旁默默听着的薤白,突然代替商陆开口了,“为什么要自己承担呢。朋友存在的意义难道不就是为了分担这些压力和悲愤的吗。”

王曜华扯了扯嘴角:“你会这样想,只能说明你是个很温柔的人。我不是,所以无法假设别人是,于是也就不会去麻烦别人。”

这个人,仿佛从来都没有把商陆当作过朋友一样。

蒲薤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攥着拳头质问:“开什么玩笑,你这个人冷漠得莫名其妙,高高在上个什么劲啊,你觉得你是什么,你是神还是什么的?你觉得自己可以搞定所有事情吗,不需要依赖任何人吗?就说上大学这件事,如果没有你父亲的教授身份,你也还是搞不定吧?承认自己的失败很难吗,承认自己需要帮助是件很丢脸的事情吗?就一定要万事都高人一等吗?

“你特么都已经有大多数人做梦都不知道该怎么梦到的双商了,还有那么可爱的一张脸,这你还觉得不够吗?必须事事都顺着你的心意来、其他所有人也都必须得满足你的设计吗?你还说想要找有意思的事,开玩笑,你这样一味回避真情实意,到底怎么才能找到真正的趣味?

“你明明自己也说人生充满不可思议,难道在你的理解当中,不可思议是指可以预测的未来吗?”

伴随着蒲薤白滔滔不绝这番话,商陆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他放下筷子,伸手握住薤白的拳头,轻轻地晃了一下。

薤白喘着粗气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人,察觉到对方眼神中的感谢,心情就更复杂了。

商陆稍微深呼吸了一下,又朝王曜华点点头:“我明白了,总而言之,谢谢你愿意告诉我。”

王曜华似乎是被薤白骂得有点儿懵,表情还是很木讷:“客气了。”

“今后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任何事,如果我能帮得上忙,希望你可以联系我。毕竟我们肯定无法避免的还会经常碰面,你们CBL这一次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和你老大张航也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也许很快就会有下一次合作,这都说不准。”商陆沉稳地说着。

“好。”王曜华也认真地应下了。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选择CBL吗?”商陆看似像是毫无征兆地转移了话题。

王曜华难得沉默了几秒,稍微伸了个懒腰,拉伸了一下胳膊和颈椎,四处看了看周围还在热热闹闹吃火锅的陌生人们:“本来我真的以为我今后就要在中科院里混个院士苟且一辈子了。我尝试过很多不走寻常路的事情,比如去给阿里做云端规划,比如去选秀活动参加歌唱比赛,又比如去学油画、去徒步、去野外生存……那些感觉,甚至不如留在研究所里、每天打开电脑看一看我前一天建的模型要来得刺激。

“不如就做个院士吧,做做研究,写写论文,跟着大家一起吃遍最廉价的小吃,去远处的大超市里寻找打折的三文鱼。算计着、计算着,一生也就那么结束了。我当初真的那样想过,偶尔能骗到一大笔实验经费的话,可以小小的奢侈一下,或者给实验室置办一个等离子体加速器。

“就是那样的……可以预知到结果的人生,看似在做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但实际上不会对世界产生任何改变的人生。”

话说至此,商陆他们就已经能够猜到后面的转折了。

王曜华却没有把转折的那部分说得多么令人感动:“结果有天闲的没事儿在院里瞎逛找找思路,就看到礼堂贴着白纸黑字的海报,上面就写了‘CBL创始人演讲’,没有介绍CBL是什么,也没说演讲内容。当时就是好奇,去听了张航的演讲,立刻就被洗了脑,当晚就去投简历,三天就被录取了。”

这轻描淡写的过程让商陆觉得不可思议:“演讲内容是什么?”

“大概就是我们公司很穷,希望大家来一起帮忙赚钱,赚来的钱大家一起分,在公司实现社会主义之类的吧。当然了这些都很扯淡,只有一句话让我觉得……让我觉得他那个人很有意思。他说,世界还有救,现在还来得及。”王曜华没有陷入回忆,但表情已经不再像刚刚那样木讷了。

“现在还来得及。”他又重复了一遍,随后深吸一口气,“你要是期待什么惊心动魄的相遇,那是真的没有。其实你也偶尔会这么觉得吧,很多人期待你的身上背负着多么沉重的使命,认为能者多劳、你就该担负起什么什么责任,一旦你的行为和别人设想中的不一样,就会遭到很多不该存在的斥责。大致上来说,我们是一样的啊,陆陆,我们是同类,是很难做到相互理解的那一类人。

“因为我们无法相互理解,所以被归为同类,同时驳倒了同类之间可以相互理解的这一观点。你无法理解我的很多行为,我也无法理解你。将心比心是我们一生要去学习的技巧,而不是本能。有时候反而……去理解不是同类的人更加容易一点儿,和不是同类的人更容易交心倾诉。

“所以,当初我自以为是,自认为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自认为不应该给你添麻烦并且单方面地和你断了联系,我很抱歉。至于这个道歉是不是真心的,取决于你怎么去理解。站在我的角度上来说,我是真心的认为应该道歉。”王曜华说完,再次拿起漏勺,朝商陆和薤白笑着问——

“那么,我可以吃这个玉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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