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得赵王爷的神色愈发幽深。墙上投下的影子被火光扭曲,仿佛一头伏在暗处的狼,蓄势待发,伺机而动。
李子安站在他面前,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她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失态。
“子安,我不会让你做他人之妾,白白低人一等。赵家之女,岂能为妾!”赵王爷的声音沉稳而笃定,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子安心头一震,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她当然知道,赵王爷向来强势。而周世宗这一道的圣旨,她与王招财的缘分怕是要走的尽头了。
“我知你聪慧,又有抱负,怎可屈居于人下?如意郎君,义父再替你寻一个便是,天子脚下,哪个不是富贵人家?”赵王爷缓缓转身,眸光锐利如鹰隼,“但若你因退婚一事,从此心灰意冷,再不愿嫁人......”
他停顿了一瞬,声音低沉而有力,“义父还是那句话,入朝为官,执掌权柄,成为义父最锋利的剑。”
李子安猛地抬头,震惊地望着他,“义父?!”
“擦干你的眼泪!”赵王爷冷冷道,“弱者才流泪,强者只会流血!”
李子安的心狠狠一震。
“当你站上朝堂,手握权柄,那些今日敢轻贱你的人,终有一日会俯首于你脚下。”赵王爷缓缓逼近,一字一句低沉有力,“你会在朝堂之上,与那些自诩高高在上的男人博弈,让他们敬你、畏你。”
“你会成为后宅女子的榜样,让她们敬重你,而非只是依附男人,仰人鼻息。”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李子安心头炸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没有再落下。
可赵王爷这样的话……虽有几分真心,但背后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赵王爷并不仅仅是在为她铺路,更是在为自己布下一枚关键的棋子。
赵王爷静静看着她的神色变化,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李子安缓缓直起脊背,目光在烛火的映照下逐渐坚定。
“义父。”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子安愿为您一臂之力!”
赵王爷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微微颔首。
“至于那个人——”他眸色一沉,声音冷冽得像是从黑暗中渗出的杀意,“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付出代价,从那个位置上跌下来!”
李子安缓缓握紧拳头,眼神中已不再只有悲痛,而是多了一抹隐隐的战意,“若是失败,断头台上,有我陪您!”
烛火猛烈跳跃,映得赵王爷的影子越发狰狞。
“好!”
他骤然一拍书案。
死局已成,他要做的,就是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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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宅外,夏天的午后,空气是如此的沉闷。
王招财的手指缓缓收紧,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对不起,子安,事关九族的性命,我不能抗旨。”
他声音嘶哑,透着深深的无奈与自责。
李子安垂眸,心中苦涩如黄连。她多希望对他说,“我们私奔吧,我带你去东海”,可现实终究不是话本里的风花雪月。
她想伸手去握住他的衣袖,可手指僵在半空,终究没有落下。
“义父已定下决心,我也无法违抗。”她的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
李子安只是沉默地低下头,眼泪悄然落在衣襟上。
王招财眼眶发红,抬起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别哭了,安儿。”
他的嗓音低沉而苦涩,仿佛是对她,更是对自己说,“你这般才情,又生得貌美,定会找到一个好郎君的……”
可话未说完,远处便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硬生生打破了这份沉重的离愁。
“王招财,不过几年不见,你这个猪头,就变成情种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身华服的幽竹公主站在不远处,嘴角噙着讥讽的笑意。她眉目娇俏,可眼神里满是肆意的嘲弄。
“哈哈哈哈哈哈,当真是笑死人了!”幽竹公主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
王招财一腔愤怒被瞬间点燃,脸色铁青,怒道:“我呸!你个丑八怪!丑到和亲都轮不到你,你得瑟个屁啊!”
阿旺吓得脸都白了,连忙伸手拽住王招财的袖子,急声道:“少爷,慎言啊!想想九族之人啊!”
幽竹公主脸色一僵,笑意瞬间敛去,眼底浮现一丝怒意,咬牙道:“要不是父皇有意,谁愿意嫁给你这个纨绔子弟!”
两人针锋相对,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
李子安看着眼前两人的斗嘴纷争,心中无比疲惫,她轻轻地后退一步,转身黯然而去。
王招财猛然发现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刚才因与幽竹公主斗气而升起的怒火早已熄灭,剩下的,唯有无尽的悲凉。
他想要追上去,可脚步却沉重得挪不开半分。
自己真是个没用的男人。
书读不好,功名没有,立业无能,连唯一这件婚事也搞砸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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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夜。
“不可能……” 林云舟喃喃道,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滞,“小张他……怎么可能……”
她疯了一般冲出门去,沿着荒凉的小路一路狂奔,直至乱葬岗。
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四周死寂得可怕,唯有腐尸的气息在夜风中弥漫。
在漆黑的夜色之下,她跌跌撞撞地在腥臭的尸堆中翻找。
她不知道自己翻找了多久,直到一具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小张。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还带着一抹温和的微笑,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可是,他的长衫,早已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是他最喜欢的青色呢......他定是想陪着永乐公主一起出嫁的。
可笑的是,为了和亲顺利、保住皇室威严,周世宗的一道密令,便让公主府中与永乐公主亲近的侍卫和下人尽数悄悄杖毙,其中,便包括小张。
林云舟死死咬着嘴唇,不让泪水流下来。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将他抱起来。
可是尸体是那么沉,而她的力气是那么小。
她再怎么努力,也只是抱起一半,便连人带尸重重地摔倒在地。
“啪嗒——”
一个小小的海螺从小张的手中滚落出来。
林云舟瞳孔一缩,颤抖着伸手将海螺捡起。
那个她亲手送给他的海螺……
她曾笑着告诉他,若有难处,便捏碎它,她一定会来救他。
可他临死也没有捏碎……
为什么?
林云舟的手指死死扣紧海螺。
小张是怕连累她么?
她再也忍不住,跪在他身旁,痛声哭泣。
李子安赶来的时候,正好远远望见这一幕,她眼眶微微发红,不忍心再看,于是转过身去。
星辰无光,夏夜寂静,一时之间天地间只有蝉叫。
林云舟的脑海被这蝉鸣声吵得欲裂。
杀了他!杀光他们!
这个念头疯狂地在她脑海叫嚣着。
她狠狠抓起一抹泥土,又怔怔地望着指间滑落的泥屑,指尖已被小张的鲜血浸染。
小张的尸身依旧冰冷,可她的血,却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炽热。
她缓缓地站起身,苍白的面容在夜色中显得愈发幽冷。只见她缓缓出一只手,声音低沉而坚定。
“霸刀何在?”
话音刚落下,远在千里之外的太湖之底,湖水忽然翻涌,一道猩红色的光芒自湖底骤然炸裂,震得湖水狂啸,涛声翻滚。
霸刀仿佛感受到了某种久违的召唤,湖心漩涡翻滚出吞噬万物的气势。
霸刀出世!
沉睡了三百年霸刀:“主人,好像也醒了呢。”
伴随着低沉的嗡鸣,霸刀划破湖水,直冲云霄,朝着乱葬岗飞去。
一瞬间,乱葬岗乌云压顶,连蝉鸣都戛然而止,只剩风声似鬼哭狼嚎。
林云舟伸出的手微微一震,刀光乍现,她低头凝视着手中的霸刀。
“霸刀,背上他。”
她的声音轻若呢喃,却仿佛带着一种无法撼动的命令。
霸刀本就身长一米二,刀身顿时又幻化得更为宽厚,听话地背起了那具男尸。
主人的新相好?三百年前的男人好像不长这样啊,霸刀露出一丝疑惑。管他呢,反正看主人的神色,它又可以隐隐期待一场血染苍穹的盛宴了。
李子安震惊看着这一切,喉间滚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原来,她真的可以拔出霸刀,她就是百里战神!
林云舟缓缓转头,声音平静得可怕:“子安,你先回王府吧。”
“我去个地方便回,你不用担心。”
林云舟没有说去哪,也没有说去做什么,明明是夏日,但她周身的杀意却冷得刺骨。
李子安抿了抿唇,最终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
她也没有再多问。
因为她知道,林云舟要去的地方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