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雲扯着自己的头发,拽出一块血淋淋的头皮,手里攥着滴血的头发。
鲜血顺着她的额角往下淌,眼睛里混着血,踟蹰地看着病房进来的两个人,“是你,我记得你。”
她开口说话,看向钟虞,有些神志不清了,“告诉我,你和我们家园园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啊!”
她走了两步,一下子要冲到钟虞面前,霍明德十分自然挡在她面前,“园园妈妈。”
似乎是妈妈两个字十分有灵性,雷雲骤然停下,扭过头抹着自己的眼泪。
鲜血和眼泪在她脸上诡谲地混合。
钟虞面不改色,“雷阿姨,你想让边园醒来也看到你的这副模样吗?”
“我什么模样,什么模样,我怎么了,我为了孩子做了这么多事情,我付出了我一辈子的心血,所有的希望都砸在园园身上了,你到底说了什么!”
“她只是问我问题,之后我回答。”
病房门打开,校长老师跑了进来,边园妈妈一把抓过病床上的枕头砸了过去,“都出去,出去啊!”
霍明德回头,“放心吧,没有事,我看着钟虞。”
“你也出去!”雷雲尖锐嘶哑喊道,“不出去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那你保证不伤害钟虞。”校长高喊。
霍明德后退,和老师一起走了出去。
病房门关上,校长沉着脸,开始抽烟,吴老师在一旁站着手有些哆嗦。
“边园家里什么情况?”校长问吴老师。
吴老师神魂不定,捂着自己的半张脸,上面有一个明晃晃的巴掌印,是雷雲打的,“边园她爸在她三岁时出矿难死了,边园妈妈一个人拉扯孩子,之前做百货销售,但最近网店冲击,实体店生意不好,遇到裁员……”
“唉。”
校长看向吴老师,“要不你先回去吧,你脸怎么样,要报警吗?”
吴老师摇摇头。
走廊很沉默,都在听屋里的动静。
“边园妈妈要是把钟虞打了这个事就大了,钟虞来干嘛啊,不是让她好好在家里呆着吗,等情绪好一点再说,和她也没什么关系,而且手术挺成功,人也救过来了,就是以后不能走了。”校长继续说,“把钟虞单独留在屋子里还是不妥。”
霍明德虚虚靠着白墙,医院的灯光刺目白皙,手机传来消息,是明智:已完成。
霍明德打了个抱拳的手势,眸光深沉。
明智:祈祷。
“进去看看,有事我扛着。”校长控制不住,推开门走了进去,身后跟了一群人。
霍明德个子高,站在后面,不费力气就看到了病房里的全貌。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刚刚剑拔弩张的雷雲躺在旁边的病床上,睡着了。
钟虞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轻轻带上了门,“我叫了护士,一会会来包扎一下雷女士的头部,吴老师,校长,没有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钟虞去拽霍明德的袖子,霍明德有些意外地盯着她葱白的手指,随即对着一众怔愣的学校领导点头。
区医院外面的停车场人满为患。
“要不要松开?”霍明德低头。
钟虞后知后觉松开,搓了搓手指,“抱歉。”
霍明德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你刚才和雷雲说什么了,她怎么忽然睡着了啊?你,催眠了?”
“她只是累了,需要休息,所以,我和她说,你睡醒了有劲了才能继续回家做馒头给边园吃,要不边园醒来没有饭吃了。”
“就这样?”
“嗯,边园就是她的全世界,所以,她同样把沉重的压力给了边园,一时不知道虐待伤害和压力控制,哪一项才更可怕。”
霍明德按下启动键,开了暖风,“之前往看守所送了一对虐童的夫妻,过一阵要开庭,拿身份证就可以旁听,你可以去。”
“没兴趣。”
“好吧,那我送你回去。”霍明德刚要打方向盘,就看到急诊出口走出来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师父?”
谢伟毅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破羽绒服,戴着蓝色医用口罩,手里捏着几张白纸,正往停车场走。
霍明德拉开车门追在他后面,喊了两声师父。
或许是冷风吹散了他的声音,前面的男人浑然不觉。
霍明德快跑到他身后,本想拍肩膀,又怕吓到,转而挡在他身前,“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谢伟毅差点撞到他身上,猛地抬起头,失焦的眼睛回神,怒喝,“啊,霍明德,你吓你老子我一大跳,你在这站着干什么!没事干了是吧?”
冷风袭过,吹着他手里的化验单哗啦作响。
“师父,你没事吧,嗓子有些哑?”霍明德偏头,作势要看。
谢伟毅将化验单攒成一团塞羽绒服口袋里,“感冒了,嗓子哑不正常?”
“可你眼睛红了。”霍明德继续说。
“没完没了了是吧?谁有病我也不会有病,你小子懂什么!”
谢伟毅钻进捷达里,破旧的车随着他钥匙拧动发出痛哭一样的轰鸣,汽车尾气糊了霍明德一脸。
霍明德止不住咳嗽,上车的时候往车上喷了消毒水。
从上到下喷完之后才看到钟虞托着腮看着前方,没有戴眼镜,眼镜又大又圆,像是一只捉进笼子里的兔子。
“霍明德,谢队还好吧?”
“还是那个脾气,我就是欺压的对象,真服了,我毛孔里都得进尾气,明天得做个清洁。”
“他应该想要身边有人陪吧……可惜啊。”钟虞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