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什么叫高维度思维,就是用高等的解题方法解决低维度的题,你站得越高,看待问题的角度就越清晰,光复习课本上的知识是没有用的,只有拓展开来,才能比别人考高分。”班主任在台上说着。
“现在这个时候了,已经进入二轮复习了,大家一定要找准自己的定位,考理工的考理工,读清北的读清北,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认清楚,别自不量力,做些无用功,有做难题的时间多刷几道选择题。”
钟虞在写练习册,她写练习册的方式很独特,比起大部分人用草稿纸写写画画,她所有的运算流程都是在脑内解决的,她现在的薄弱点在于大题,纷杂的步骤过于繁琐,一步出现答案才是正解。
“钟虞,你上来写一下这道题的运算方法。”
钟虞抬起头,撩了额前的碎发,推了推眼镜,走上讲台。
现在的讲台很是先进,两年前还没有不用粉笔的黑板。
她用电子笔在上面写出流程,独特的点在于,她第一步写了答案。
教室里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他们还在求解的过程中,答案已经写出来了。
老师看向她很是倾佩。
紧接着,就像是丰||满这道题的血肉一样,往里面填充步骤,但步骤和步骤之间跳跃过大,钟虞还是耗费了一些时间。
“很好,但缺了一步,高考每一个步骤都是得分的,钟虞这道题17分,满分18分,还是需要练习。”
“我知道了老师。”
钟虞放下电子笔,坦然走向讲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
最后一道大题,很多人只写解字,但钟虞却可以直接跳到答案,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题,那么就是匪夷所思。
下课后,依旧有人过来问题,不过这次,是班级一个扎着蝴蝶结马尾辫的小姑娘,她平时成绩中游,很文静的女生。
“钟虞,你是怎么知道答案的啊,真的可以立刻算出来吗?”边园说道,她都没有看钟虞的眼睛,看上去很少和人沟通。
“不是,我在脑中算了一遍,所以才能出答案,但是解题的方式和大家掌握的知识不同,所以先出答案,再按照试卷规定的流程写步骤。”
“我从第一步就不会,以后怎么参加高考呢?”
“只要别的题做对,最后的大题可以放弃。”
“原来可以放弃吗,那你们为什么不放弃呢。”
“因为你不是我。”钟虞说话的声音有些冷,她正在思考能量守恒、动量守恒、恒定电路和电磁感应的结合。
边园低下头,“真羡慕你,我要是你就好了。”
“什么?”钟虞没听清,远处学生的打闹声掩盖过去。
但边园已经走远了。
晚自习过后,放学铃响起,钟虞背着黑色的书包往外走,旁边的女生三三两两,只有她一个人特立独行。
天色阴沉,路边堆了厚厚的黑色积雪,初雪过后,天气寒冷,空气中带着微咸干燥的气息。
“你看那楼上好像有个人?”
人群中忽然有人说。
一个人抬起头,两个人抬起头,像是有所感应一样齐齐像五楼的教学楼顶看去。
“确实像个人啊,是维修师傅吗?可看上去像是穿了校服啊。”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彻底震碎了放学的轻松。
一道白色校服身影从五楼跃了下来!
那不是维修师傅,而是坠楼的学生。
一个学生猛地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消失的身影,紧接着吓哭了。
放学的队伍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钟虞脚步停止,她回头看了一眼。
冷风似乎吹散了半空中蝴蝶结的残影。
嘈杂、尖叫、痛哭,所有的一切在阴沉的天空下爆出一颗颗硕大的大丽花。
脚步声纷至沓来,齐齐汇聚在灌木丛中,有学生向事发地点奔跑过去。
钟虞逆行其中,向着大门口,和所有家长学生背向而驰,校门外已经传来了警笛。
她站在了公交车站台上,看着远处涌进学校的人群,耳边传来的嘶哑尖叫。
——是边园。
有人喊。
霍明德整理完所有的材料,关机,他捏着鼻梁骨,眉目深邃,盯着已经黑屏的电脑里自己的脸。
他手指撑着电脑屏幕,里面如同深渊般的墨色,隔着一块黑色的屏幕可以连接着世界各地不同的人,在同一时刻将鼠标点击在最显眼的位置。
“你在干什么?”
谢伟毅的声音传来。
霍明德骤然回头,眼里是还没有掩饰过的深沉,随即恢复如常,“师父,您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天不来了嘛,来加班啊?”
“我去哪里还用和你汇报吗?”
“不用不用,”霍明德站起身,他看着面前明显瘦了一圈的谢伟毅,“师父,最近我家酒店不是开业嘛,有一个活动,中医现场把脉,您要不要去啊,我给您留一个vip专属位置,保证让您和其他人不一样。”
“不去,没空。”
“别呀师父,工作是工作,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再说了,让中医试一试,您也好安心对不对?”
“我安什么心?你安什么心?别想着偷懒,我告诉你,我来和不来都是一样的,别以为你加班被我看到了我就会夸你,赶紧滚,别在这碍事。”
“得嘞师父,您忙。”霍明德一个立正,火速离开办公室。
市局大楼依旧灯火通明,霍明德坐在迈巴赫里静静暖车,想了想,能够让谢伟毅去看身体的只有钟虞。
谢伟毅唯一重视的大概是钟老和他的女儿。
方向盘一打,去了鹤边中学。
钟虞站在公交车站台上,马路上不断出现救护车和警车,与放学接孩子的私家车一起将马路堵个水泄不通。
她远远看到了公交车的影子,于是向着马路尽头走。
冷风袭人。
眼睫蒙上了一层细霜,她身着过于宽大不合身的黑色羽绒服,里面的羽绒都结成了一团,薄厚不匀,脚上穿的也是穿了许多年的旧棉鞋。
她身体在打颤,但还是一步一步走。
她裸||露在外的手指变成深粉色,变得僵硬,她像是一具尸体行走在广袤的不知尽头的人间。
快了。
她看到了公交车的影子。
她身后挂着小螃蟹的黑色书包里装了很多书,关于文学,关于数学,关于这宇宙的运行规律和化学反应,她了解很多知识,知道很多典故。
但都和她一样,没有温度,冷冰冰放在那里,沉寂、沦丧,直到用成绩和分数来证明存在。
下雪了。
她撑起冻僵的手指,接着阴沉天空下坠落的白色雪花,她摘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看到了街边摊贩上的菜板。
菜板上一条活鱼活蹦乱跳,睁着黑褐色的眼睛觑着她,张着的鱼唇一开一合。
她要杀了它。
她迈步走过去,耳边却是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似乎有人在喊,“吗的,不要命了!横穿马路干什么!”
“要死死一边去!”
“没刹住车你准备碰瓷吗!”
……
那条鱼从案板上重重蹦起来,鱼尾巴扫落菜板上的铁刀,在嘲笑,在挑衅。
她要杀了它。
那条鱼冲到了她的眼前,直直逼近,距离她的瞳孔只有一厘米时,她捏碎了手里的眼镜片,她一样可以杀了它。
忽然,腰部一股大力猛地拖拽,强悍不容拒绝的力量禁锢着她的肩膀将她塞进了车里,骤然降临的温热让她已经冷寂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听到砰的两声关门,接着安全带系到了胸前。
“冻着了吧?这条街都堵住了。”
她失焦的瞳孔回神,看着一只大手握住了她失去知觉的手指,紧接着,创可贴贴到了她的掌心。
“眼镜碎了,现在配还是明天配?”
“霍,霍明德……”钟虞迟缓地说出,还是颤抖地伸出手,伸向他的胸膛,但她的手开始钻心地痒,是冻伤的后遗症。
于是,她将头伸过去,耳朵贴紧他的胸膛,耳朵没有感觉,可听觉有,富有节奏的,强有力的声音,她用气音说,“是活的。”
霍明德胸腔共振,声音被无限放大。
他穿的是薄的棉质衬衫,微凉的触感和柔软的肌肤。
他把手悬空在她的头顶,本该抚摸她的头发,最终,却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坐好,我要开车了。”
钟虞后知后觉坐直,将书包抱在胸前。
街道两边都是坠着白雪的树枝,七横八竖地指向天际,只有两家文具店开门。
哪里有什么卖鱼的摊贩。
她身上化了的残雪覆盖了迈巴赫车厢里存在的消毒水味道,棉鞋上的泥水侵染了真丝脚踩垫。
钟虞抬高脚,霍明德急转弯,“你是要练瑜伽吗?放心吧,我车里不是无菌舱。”
“你,怎么来接我?”钟虞眼睛有点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有听到回答,她偏头看了霍明德一眼,叹口气,摇摇头。
刚要捏眼镜框上尖锐的残片,霍明德的手就拿走了眼镜框。
他单手开车,温和说道:“下雪了,要不要尝尝家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