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近了，才发现是两个中年男人穿着白惨惨的衣服，手里提着两盏大红灯笼，锣鼓缓慢地敲击着，一下一下，颇有节奏，中年男人步子走得慢，走得缓，离得远了就像是人的脚长进了泥土里，晃晃悠悠两个人影子。

天上洒着纸钱，应该是有人过世，村里的习俗传统，不乏有晚上出殡的，但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月光潜进乌云里，暗夜无光，村子晚上又静，没有声音，三个人无比默契地控制呼吸，生怕惊扰了这行送葬队伍，明明平日里很常见的事情，放在碧波村似乎就多了神秘色彩。

两个提着灯笼的男人走过去，敲锣打鼓的声音便逼近，除了民乐，还有驮着重物的声音，现在农村土葬比较罕见，大多都是上殡仪馆，整理完仪容仪表，停灵三天，送进炼尸炉里，家人在外面，捧着一盒骨灰出来，再找个墓园安葬。

所以送葬队伍亲属手里捧得是骨灰盒，但这听起来像是棺材。

三个人离得近，霍明德似乎闻到舒肤佳香皂的气息，在这充斥着乡村气息的麦田里有种说不出的舒服，他偏头看过去，前面是送葬队伍，吹吹打打，却有种别样的喜庆。

忽然，他觉得一痛，竟然发现钟虞在掐他的胳膊肘。

似乎察觉到，钟虞松开他，说了两个字。

黑暗中，霍明德眼神有些冷，嘴角却漾起。

此时，月亮终于从厚重的云层里跑了出来，而他们也窥见了“棺材”的全貌，这哪里是什么棺材，而是一顶喜轿子。

轿子通体是白色的，但是前面挂着两个红色的喜字，看上去有种诡异的和谐。

轿子后面走了一个女人，看上去很高兴，边走边撒纸钱。

白色的纸钱飞舞，宛如一场盛大的演出。

只是全程出了零星的唢呐声音，没有交谈的人声，很是死寂。

等到“送亲”的队伍走过去，他们三个人才从麦田里站起来。

钟虞刚刚说的是一—冥婚。

林瞳的表情阴沉，“这个方向，和牛涵涵家的方向一致。”

“不会吧？”霍明德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钟虞。

她太过于安静，似乎沉浸在了某一个难以言说的梦里，直到霍明德的手在她眼前晃，她才回过神，“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霍明德问道。

“我们跟过去，”钟虞指了指前进的方向，“快！”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似乎是冥冥之中让他们停留在这里，或许大巴车坏掉是牛涵涵泉下有话，林瞳背着包，齐齐顺着唢呐声的方向走过去。

本来他们不认识路，就连牛涵涵家也只是知道一个具体的方位，但是现在的声音就像是一个看不见的细线，指引着他们向前跑去。

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麦浪，在黑暗里凝成黑暗的一大片，翻滚云涌，没有边际。

“哎呦，两口子真搭啊，看上去真有夫妻相啊。”

一栋白色的两层小楼前，听到推杯换盏的声音，三个人隔着墙听，也能听到里面有多热闹。

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响起，“你看我们家涵涵，标准大学生，学历高，从小村子考出去的呢，可不是嘛，眉眼好看，哎呦身材也好，黄花大闺女呢。”

有人说了什么，中年女人继续说道：“对呀，咱们两家是天作之合，两个孩子到了地下也不孤单，有个伴多好啊，嫁进你们家，也是我们涵涵的福气。”

嫁这个字一出，几乎给所有的猜测都定了性，冥婚。

此时钟虞已经拿出手机开始录像了，霍明德一把捂住她的手机，摇头。

“为什么？”钟虞小声说。

“证据，靠他们的话不能做证据，去墓地。”霍明德很冷静，眼神询问林瞳。

林瞳却摇头，“没有侮辱尸体，也没有贩卖，没有哪条律法说这是犯罪。”

“如果看到已经做好的合葬墓地呢？”霍明德说。

“只能在道德上谴责。”林瞳回复。

“我要去看看。”钟虞说道。

她在手机里找到碧波村的地图，村里的墓地虽然分散，但大体都在一个地方，而且，如果是新做的墓地，看起来都会很新。

“一切事情，等明天我采集完血液检样之后再下定论，今天不会下葬，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林瞳冷静说道。

等他们找到村接待所的时候，发现上了锁，好在有个值班大爷，邀请他们去值班室住，值班室外屋有两个长条沙发，天色渐亮，委屈一晚也是无可奈何。

霍明德一脸痛苦，“我从来没住过这种床。”

钟虞瞥了他一眼，“你要站着睡吗？”

“我也不是牛马，你让我站着睡也太残忍了吧。”

林瞳抱着自己的包，和衣而卧，不理他们，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

钟虞本来睡在林瞳旁边，大概觉得不舒服，看了一眼仍旧空着的长条沙发，径直躺在沙发上。

依旧站着的霍明德：“……”

他仔细擦了旁边的椅子，坐在椅子上。

钟虞在沙发上睡的不踏实，长睫毛轻微起伏，肤色很白，像尊玉瓷，毫无裂缝。

他忽地靠近一步，蹲下来，隔着虚空用眼神临摹了她的眉眼，之后微微伸出手指，停留在半空中，似乎在戳破这尊陶瓷，看着上面慢慢出现裂痕。

夜，更深了。

第二天一早，村子里就已经开始新的一天了，什么拉粪的、赶集的，聚成一团，他们三个人在村口小卖店买了临期小面包果腹，就往牛涵涵家里去。

霍明德的黑眼圈很重，一直打着哈欠，一米九的个头走路开始不稳当，衣服皱皱巴巴的，在平时他大概会冲出去把衣服扔了再让sale送一套新的，但现在方圆十里连个商场都没有。

“你真的站了一晚？”林瞳看他，有些怀疑。

“准确来说，坐了一晚。”霍明德继续打了哈欠。

“你没看到值班大爷屋里还有一个沙发？”钟虞看他。

“什么？！”霍明德觉得天塌了，但他来不及更多表达，采样才是最要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