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系统冰冷的警告声回荡在耳边，路绍远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他和严禾旭无冤无仇，严禾旭为何要这般害他！
恼怒与恐慌转瞬间袭击了他，加上今天锐减的好感度和积分，这一上午的不顺终是让顺风顺水惯了的路绍远变了脸，并当场被顾长风捕获。
“还痛？”顾长风当即问出声来，早已撤下来的灵力再一次打入路绍远体内。
“没、没有，”路绍远连忙开口，神色恭敬，“吃了师尊赠予的丹药，弟子感觉已经大好了。”
“可是你的脸色还是那般苍白。”乔青羽的声音自路绍远身后传来，僵硬中有一丝担忧，显得干巴巴的，“有什么不舒服自然要如实告知，讳疾忌医并不可取，师弟。”
“说得有理，”顾长风看了乔青羽一眼，语气淡淡，“你体内丹田稳固，灵根如常，灵力运转虽缓慢却并不生涩，并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可偏偏体虚到了极点，这并不寻常，你——”
顾长风声音一顿，路绍远心脏狂跳不止，脑袋上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师尊、师尊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你有多久没有休息了？”
路绍远：“！”
路绍远：“？”
将心脏收回肚子里，紧绷的神经就此松懈，路绍远几乎瘫软。
“没……”
话音未落，乔青羽不赞同地开口：“师弟。”
路绍远终于意识到这是个合适的借口，垂下脑袋，苦涩道：“我只是想……进步得再快一点……”
“抱歉，让师尊师兄担心了。”
“知道就好，”顾长风语气平平，“修士最忌急功近利，伤身是小，误入歧途留下心魔之种，那便后患无穷了。”
路绍远脸色一白，起身行礼，“谨遵师尊教诲。”
顾长风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回去好好休息，每日多服两粒补灵丹。”
“是，师尊。”路绍远恭敬应道。
“走吧。”顾长风不置可否。
这么直白的逐客令让路绍远心有戚戚，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乔青羽，露出求助的神色。
乔青羽自然不会让他失望，如善从流道：“那我送师弟回去。”
“回来，”顾长风头也没抬，“让你走了吗？”
乔青羽闻言一愣，“师尊？”
顾长风没理会他，只看向路绍远，“你需要人送？”
“我自己可以。”路绍远连忙道。
“嗯，”顾长风点头，这才看向乔青羽，“你来得正好，下个月南海凌家来访，由灵墟峰接待，你作为我灵墟峰大师兄，自然有你的安排。”
没避着路绍远，也算是个解释。
“师尊和师兄有事相商，弟子就不过多打扰了，”路绍远又行一礼，“先行告退。”
自没人拦他。
只是走着走着，路绍远的前进路线就歪了。
歪向了严禾旭。
在系统的催促下，路绍远终于对严禾旭伸出了手，“二师兄，大师兄和师尊有事相商，一起走吧？”
总得有相处时间才有刷好感度的机会！
严禾旭望着那只手，心底的不悦顿时涌了出来。
跟你有关系吗？你管得着吗？
若不是乔青羽还在这里，严禾旭真想把这两句话砸路绍远脑门上。
但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什么委婉礼貌的说法。
就在严禾旭准备自暴自弃的时候，顾长风开口了。
“你二师兄也有安排。”
所以只和我没关是吗？
到底是真的有事相商，还是借口？
师尊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路绍远心底不安，面上不显，只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是我越矩了。”
说着便大步离开。
只是背影略有些狼狈。
一时间，严禾旭只觉得神清气爽。
——师尊干得漂亮！
这一刻，乔青羽和严禾旭的心情是一样的。
只是他没显露出来。
做戏做全，要不然之前不是白做了？
于是他皱眉看着路绍远的背影。
注意到乔青羽的眼神，顾长风眉心一跳。
他倏地开口，叫住了路绍远，路绍远略有些惊喜地回头，道了声“师尊”。
顾长风微微颔首，问道：“你有什么话想对你大师兄说吗？”
做人师尊的，是真不想掺和弟子的感情纠葛，但——
乔青羽和严禾旭的对话回荡在脑海中。
路绍远莫名其妙的恐慌与心虚。
在乔青羽因路绍远身体而忧虑时，路绍远的眼睛正看着严禾旭。
路绍远习惯性对乔青羽的求助与试探。
喜欢与否，答应与拒绝，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利用别人的感情实在不是正道修士所为。
顾长风委实不想将自己的弟子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但是他活了太多的日月，见过太多的人与事，有些小心思，是一眼就能看穿。
路绍远不知道顾长风想要做什么，求救般看向乔青羽，也没有得到答案，心里慌乱不已，最终只能迟疑道：“……谢谢大师兄？”
“可以了，”顾长风不给乔青羽说话的机会，挥手间带来一道灵气，将路绍远送出洞府，“你走吧。”
那灵气一连将路绍远送出千米远。
他回头，望着远处的洞府，不安之余，又有些愤愤不平。
……这老头是不是有病啊？谜语人滚出修界！
“能不能看一下师尊的好感度？”
【不能。】系统冷淡道，【元婴及以上修为的好感度都看不了，除非你把我另一半系统找来。】
真特么没用。
路绍远在心里骂了一句，用力踢了脚下的一枚石子，也不知道是身体太虚弱还是怎么着，他一个没站稳，竟然当场扑倒在地。
“砰——！”
被他踢飞的石子还刚好落下来，重重地砸向路绍远的脑门。
路绍远：“……”
——啊啊啊啊啊！
愤怒、憋屈、窝火、不安在一瞬间侵袭了他，他无声大叫，用力砸向地面。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个被命运锁住喉咙的虫子，无论如何挣扎，如何努力，事情终究是向他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
可明明他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他是被命运选中的人！他是独一无二的！他才是那个可以主宰一切的王！
他才是！！
在树上休息的林一凡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小师弟——小师弟他疯了——！
……
……
他要告诉大师兄！
路绍远离开之后，洞府里有一瞬的沉默。
乔青羽眼底多有疑惑，张口想问，却被顾长风阻止。
风呼啸而过，吹动乔青羽的发。
顾长风问：“感受到了什么吗？”
乔青羽迟疑道：“风？”
顾长风伸手，“现在呢？”
乔青羽犹豫道：“风在吹？”
顾长风五指渐渐合拢，又问道：“现在呢？”
乔青羽：“风跑了？”
顾长风面无表情，“换个说法。”
乔青羽：“风没了？”
凉风打了个旋，在乔青羽耳边响亮地宣誓着自己的存在感。
乔青羽：“……”
顾长风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握成拳的手。
乔青羽试探道：“风不在手里？”
顾长风矜持点头，又问道：“这说明什么？”
乔青羽茫然道：“……风不会被手握住？”
顾长风：“换个词。”
乔青羽：“……风不会被手困住？”
顾长风：“把手去掉。”
乔青羽：“风不会被困住。”
顾长风：“……”
乔青羽：“……”
“青羽，你是单一风灵根，也是少有的天灵根，就天赋而言，你就是风的代名词。”
“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做吗？”
浅淡的眸子直直地凝视着乔青羽，带着元婴期修士特有的气势。
但乔青羽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威压，他只在那双眼睛里读出了十个字。
——风不会被困住，你也不会。
是师尊委婉的教诲与告诫。
乔青羽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帘，心下仿佛有个无底洞，拽着他不断下坠。
恍惚间，他想到那个关于未来的梦境，筑基期的他，拔剑对准了他的师尊。
元婴期的师尊并未躲。
长剑刺进师尊肩膀的时候，他看到了师尊眼底的恍然。
——他的师尊，从未想过他真的会刺过去。
横跨两个大境界，他伤到了他的师尊。
伤的不是身体。
是心。
师尊对他的教诲都那么委婉含蓄。
顾忌着不孝弟子多余的骄傲与自尊。
乔青羽只觉得鼻尖酸涩，一时间，竟有些喘息不上。
“我明白了，”乔青羽声音发哑，“谢师尊教诲。”
这一下可把顾长风给整不会了。
他的大弟子——素来倔得撞了南墙都未必回头的大弟子——是要、是要哭了？！
别别别咱修士不讲究掉眼泪的喂！！！
慌乱之下，顾长风将求助的眼神投给了老实肯干的二弟子。
二弟子默默后退，紧紧贴着墙壁，恨不得将自己融在里面。
顾长风：“……”
不孝徒！
于是顾长风又将目光放在自己大弟子身上。
训斥警戒了一半，训不下去了，怎么办？
望着那头乌黑的发，顾长风忍不住想起小时候的乔青羽。
这是他收的第一个徒弟。
一开始，是见到好友收了个徒弟，本着好玩又不想输给好友的心，他也去捡了个徒弟。
他和好友从小比到大的，都收了徒，自然也忍不住比一比。
比着玩的。
对他们来说，这是从小到大的游戏，不值一提。
但对于那时候还年少的乔青羽而言，明显不是。
顾长风还记得，那时候好友的徒弟才学会了引气入体，聚会时笑得那叫一个开心，牵着徒弟在人群中炫耀了一个遍。
那时候的乔青羽就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他以为是少年心性，胜负欲旺盛，一时难以接受自己败北，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后来，他的弟子成功抢在好友弟子之前，顺利进入炼气期。
那时候，半大的少年站在他面前，眼底光芒万丈。
他说：“我比他早进入炼气期。”
“你才是最好的师尊。”
那时候，顾长风才反应过来，让少年垂头不语的，不是胜负输赢。
是好友那一句——“我就说我是最好的师父吧，顾长风你比不过我！”
以至于顾长风在之后的岁月里无数次后悔，那时候怎么没有多问两句，怎么没有在弟子失落的时候揉上他的脑袋呢。
而现在，他的弟子站在他面前，垂头不语，一如年少。
他的弟子在想什么呢？
会不会像曾经一样，怕他失望，怕给他丢脸，怕他不满不喜，却又不肯说出口。
错过一次，还要错过第二次吗？
顾长风抬起手，心想，算了，训不下去就不训了，做人师父的，不就是要为徒弟保驾护航，做徒弟永远的后盾吗？
有他在，谁也别想欺了他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