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果然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沈书眠刚出门就差点被热浪赶回去。
拉着行李箱走了几步,就感觉浑身黏黏腻腻的。
北方尚且这么热,上海要中暑的吧。
沈书眠满心担忧,觉得除了商务人士,这种时候往被副高控制的长江下游去的,只怕也没谁了。
她一边过安检,一边给梁滟发信息,告诉她自己已经冒着酷暑准时在机场候机。对方应该是忙着,没回。沈书眠也不等她回复,把手机连同小包和登机牌一起放进了安检盒子里。
大箱子被她托运了,只有随身小包,倒是格外轻装简行。
等进到了候机大厅,和她料想的不一样,机场里除了商务人士,还有许多新鲜出笼的中小学生,比学校里还热闹。
小学生还没什么,遇到中学生时,沈书眠忍不住侧开脸避一下,生怕碰见班里学生。
看了眼指示牌,沈书眠心里哇凉哇凉的,登机口在最里面。
认命地拉着箱子往里走。
忽然——
嘭!
“呜哇哇哇——嗝——”
“哎呦小朋友你没事儿吧?”
沈书眠也吓了一跳,赶紧停下来。
事件就发生在她附近,现场情况显而易见:几个八九岁的小孩奔跑打闹,其中一个撞上了个男人,手里有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冰激凌,只剩下了蛋托,形状惨烈。一部分冰激凌掉在了地上,另一部分全糊在那男人的尴尬部位了。
小孩看见自己闯的祸,瞪大了眼睛,哭嚎的声音噎了回去,狠狠打了个嗝。
那男人侧着身,微微垂着头。沈书眠觉得眼熟,停在原地想等他抬头看看。
他旁边跟着的应该是同事,手忙脚乱地到处找餐巾纸,找到了,又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地尬在了原地。
虽然很令人同情,但沈书眠确实忍不住想笑。
这个位置,这个颜色,多多少少能唤醒脑袋里的一些废料。
她赶紧移开视线,目光上移,轻轻吹了声口哨,宽肩窄腰,真是好身段。
大约僵硬了足足十多秒,男人才抬起头,目光似有若无地扫向沈书眠这边,在扫到沈书眠之前就挪开了。
沈书眠不知道对方看到自己没有,她却看清楚了他的脸。
顿时瞳孔地震,四下里找地方,想赶紧把自己藏起来。
——居然是孙雨诺那位小舅!
她很快躲到旁边的店铺里,满墙的毛绒玩偶,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找到了藏身地,沈书眠又好奇地往外看。
李霁今天换了套衣服,没再穿那种商务正装。休闲裤和T恤,使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松弛感。
他从助理手上接过纸,随手擦了两下。
这回没非得扯出什么不自然的笑容,薄唇紧抿,表情严肃,和赶过来的几个家长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径自走了。
沈书眠角度刚好,正好拍到他的正脸。
居然很上镜,没修图都看着很好看。
她把照片给梁滟发过去:
【机场碰到帅炸天的学生家长,场面实在尴尬。】
本以为这条也会石沉大海,正打算收起手机,没想到梁滟竟然直接拨了语音过来:“人在哪?还在不在?”
沈书眠往外看了眼,李霁和他同事刚走过去,往对面的洗手间去了:“还在。”
梁滟声音兴奋地拔高了两个度:“去找他,约他!”
沈书眠赶紧把头缩回来,回头猝不及防和店员对视,尴尬地笑了笑,换了个方向,但也不肯从店铺里出去。
她小声说:“你矜持点,那是我学生家长,约什么约!”
“他是李霁啊!”
“你怎么知道他叫李霁?”
“我当然知道,猎户智能的李霁,科技圈横空出世的大神。今年上半年,关于他的话题就没停过,这帮媒体都快把他小学穿什么颜色的内裤扒出来了。”
“哦,什么颜色的?”
“……”梁滟深呼吸,屏蔽了一条垃圾话,“圈里都是李霁的传说,可是一条他本人的采访都没有。我要是能约到他,一定是爆款。”
沈书眠不为所动。
在梁滟眼里,李霁是一串很好看的数字。可在沈书眠眼里,那是个活生生的家长。
高中生的记忆力可不是互联网的记忆力,保鲜期可是巨巨巨长的。
万一开学以后,孙雨诺跑来问她,她要解释一大堆。
听筒里传来一声叹息,梁滟说:“这可是你逼我的。”
沈书眠头皮一紧。
梁滟捏着嗓子开始撒娇:“亲爱哒,帮帮忙嘛~~~”
一个声调三个折,“你就走过去,把手机递给他,什么也不用说。”
“么么么么,你最好啦~~”
沈书眠实在受不了她这套,总感觉鲁智深在假装林黛玉,非常不和谐。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
认命了。
“收了神通吧,我马上就去。”
怕梁滟又啰嗦,她赶紧往卫生间那边跑,细细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她站在外面等。
“我把手机给他就行?你自己约?”
“对对对。”
沈书眠叹了口气,上次在卫生间门口等男性,还是小学时期和大院里的小屁孩捉迷藏。
那帮小东西不讲武德,竟然跑男厕里去,她在外面喂了半天蚊子,才终于把人堵到。
好像今天情况也差不多,关键字都在于一个“堵”。
“发你篇文章看看。”梁滟趁这个时间给她介绍:“我愿意称他为,天道的亲儿子。”
沈书眠切到聊天界面,顿时失笑:“这标题……”
浏览了一遍,推文的作者一定是死忠粉,在描述李霁时,堆砌了一堆华丽前缀:
本科国内top1,硕博CS神校,师从图灵奖得主、机器人强化学习领域的领军人物,曾和多位国际大拿有过深度合作。
26岁的AI独角兽企业创始人,最年轻的Under30s创业领袖榜单人物。
爆火之后很快成了短句创作者的素材,有人形容他“拿了爽文剧本”,还有说可能是“重生者”。由于创作者们不约而同以“大神”称之,因此李霁在网上的绰号就是李大神。
“原来他昨天的自我介绍是真的。”沈书眠回想起李霁昨天那段背诵,比这段朴实多了。
“什么自我介绍?”
“昨天李霁去给我班里的学生开家长会,他做了个自我介绍。”
“还有这事儿?”梁滟很惊奇。
旋即有点嫉妒,“全网都采不到的人,居然跟你做自我介绍。”
“是给杨老师,我是附带的。”
沈书眠还想解释,看见李霁和他同事出来了。她脸上一囧,硬着头皮过去。
“李先生,这么巧,你也乘飞机啊。”
李霁直直看着她。
看得沈书眠心里一突。
又是这个眼神,昨天他也总是这个眼神。
被他这么看着,总觉得自己应该立刻跪地忏悔。
李霁:“沈老师。”
沈书眠继续硬着头皮:“李先生,我朋友是「Waves新浪潮」的主编,能占用你几分钟时间吗?”
李霁看了看腕表。
“你朋友在哪?”
“在这。”
沈书眠把手机递过去。
李霁看看手机,又抬头看她。
沈书眠朝他安抚地笑了笑。
李霁把手机拿过去:“您好。”
趁他转身,沈书眠实在控制不住目光,往他裤子上瞥了一眼。
好像是换了另一条,就是不怎么看得出区别。
李霁那位同事目光灼灼地盯着沈书眠,沈书眠觉得他们公司的人可能眼神都是探照灯做的。
礼貌地跟对方笑了笑,沈书眠别开目光,开始数对面的墙砖。数烦了,就在脑子里给这些形状变形画辅助线。
等了几分钟,期间李霁回应得很简短,听起来是拒绝了梁爷的什么请求,后来又答应了什么。
很快结束了通话,把手机还给沈书眠。
沈书眠:“谢谢!”
李霁却没走,反而把手机拿出来打开二维码:“梁主编希望加我微信,等下沈老师推给她吧。”
“哦。”沈书眠打开手机。
一解锁,居然停留在刚才她和梁滟的聊天界面,老大一张照片,非常高清地直击双目,下面是沈书眠那句“帅炸天的学生家长”,再下面,是梁滟发过来的文章“我们为何对李大神如此着迷”。
被看到了!
一股热气从沈书眠脸部窜起,瞬间烤热了脖颈,往全身蔓延,脏腑都快熟了。
《偷拍》,《帅炸天》,《为他着迷》。
就这么凑巧,构成了令人深刻的递进关系。
那文章标题虽然不是沈书眠写的,但此情此景,作者是谁已经完全不是重点。
沈书眠深吸一口气,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抬头,表情平静且淡漠地向李霁投去一瞥。
“我扫你了。”
沈书眠说着,扫了二维码,在文本框里敲上“沈书眠”三个字。
很快好友通过了。
沈书眠把名片推送给梁滟。
“沈老师。”
“嗯?”
沈书眠抬头,盯着他的嘴唇,想看看这张37度的嘴里会吐出什么。
李霁:“旅途愉快。”
这四个字。
好像没有多余的含义。
沈书眠仔细揣摩片刻。
没办法,班里高中生们水平太高了,她总是不得不多想。
她回复说:“谢谢,您也一样。”
李霁唇角弯了弯,给了个类似笑容的矜持表情。随即朝她轻轻颔首,错身而过。
他走得很利索,腿长,一步顶别人两步,一转眼就走出老远了。
等他们转了弯,沈书眠做了几个长长的深呼吸。刚才太紧张了,一直紧绷着的心弦可算能松快松快了。
她找了找空调口,站在正下方给自己降温。
头发被空调风吹散,脸上的温度果然慢慢降下去。
随着温度下降,沈书眠的思考力也回归了几分。
她手指停在和梁滟的对话框,忽然浮起疑问:
他俩加好友,报微信号直接加就是了。
她到底起了个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