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这么把甄教授放在韩处长家,他们两个不会打起来吗?”薤白问起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在车里,吴英泽刚刚把车开到他们家楼下。
吴英泽也和薤白有一样的担心:“总觉得你那个教授,他好像不太懂什么叫人类之间的感情。”
“他哪儿是不太懂,那是压根就不懂。你们是不知道他当初跟我说不理解人们口中的开心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我琢磨着,你可以不喜欢大多数人喜欢的东西,但好歹喜怒哀乐也该明白吧?”商陆摊开手,“情绪这种东西本来不需要逻辑,只是一种定义而已,可能甄哥的脑子没办法处理毫无逻辑的一切。”
“我没有贬义,那个教授……是不是精神有点儿问题?”吴英泽小心地问。
薤白摇了摇头:“当初我们研究室的人怀疑他是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但是研究了很久,意识到他纯粹是智商太高,跟普通智商的人有非常可观的沟通障碍。毕竟甄教授也没有什么刻板行为,运动能力也是正常水平,也能理解商陆和冯树才他们的冷笑话,还有过好几任前女友。”
“原来如此,不是有病的话,那就是单纯的性格让人讨厌了。为什么这种性格还会有人喜欢,抖M吗?”吴英泽一脸嫌弃抖了抖肩膀。
“甄教授的性格……也没有什么非常不好的地方,严格不是针对所有人的,基本上只会针对他的学生,或者学术方面的事情。”薤白竭力地挽回甄远峰的形象,“而且条件非常好啊,放眼全世界也没几个年纪轻轻就有那么多成就的科学家吧,形象上也说得过去、好好打扮一下的话。”
吴英泽听着点了点头:“韩建涛又是个处长,他俩要是一男一女,那是绝对的郎才女貌,估计什么障碍都没有了。”
“净是考虑些不现实的事情,事实上他们就是两个男的,韩建涛就是不愿意跟家人出柜,现在横在他们面前的还有一个侯家的婚约。”商陆发愁地抱起双臂。
“侯家是什么,很厉害吗?”吴英泽又问。
“中央的常委。”商陆回答。
吴英泽一时语塞,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哪怕今晚在那个发了疯的嘉宾的助攻之下甄教授和韩处长有了些正面进展,我们又怎么能保证韩处长一定会跟侯家的小女儿解除婚约呢?那可是政治联姻,轻易毁约了,能行吗?侯家会不会把韩处长查个底儿掉?会不会安排侦探研究韩处长为什么突然反悔?到时候真的被查出来了什么,我们是不是都要跟着倒霉?”薤白的思考能力也是与日俱增。
“为什么一定要毁约,不毁约不行吗?”吴英泽晃着手指头,“赵总和他妻子不就是单纯的家族联姻吗?也不妨碍他接着跟常总延续没有结果的旧情啊?”
“我们且不说道德问题,如果甄哥和韩建涛不分手、韩建涛还跟一个大佬家的女的结婚了,那将来他肯定是会跟甄哥住一起,女的就不会怀疑吗?还是说最开始他们要说好了允许双方婚内出轨?哪怕他们是真的商量好了,将来韩建涛凭借着侯家的势力越爬越高,肯定会有仇家一群,想挖他黑料,到时候也会查到他私底下跟一个男的做不可描述的事情。”商陆否定了吴英泽的建议。
“我靠,被你俩说的,这不就没辙了吗?既不能、又不能的,那分手不是最好吗?”吴英泽脑子嗡嗡的,来回看着薤白和商陆。
“确实,但如果分开了,我合理怀疑甄哥会做出一些对社会、对世界……对人类很不利的事情。也许他靠自己的能力搞不出什么结果,但他拥有研究出一套新理论的实力,一旦他决定不再压抑他的脑子,盖子掀开,光芒四射,那时候全世界的军事政体看到他都会像是饿虎扑食。万一将来世界经济崩盘,大国撑不住,开始三战,那甄哥就是下一个爱因斯坦,下一枚新概念核弹打出来,毁的就是整个大陆板块了。”商陆把事情讲得简单通俗。
吴英泽听得目瞪口呆:“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突然觉得他俩还是不分手比较好……我们居然要在两个这么惨的结局里选一个稍微好一点点的吗?”
“但是这件事光我们局外人讨论也没有意义。”商陆打开车门,“不管怎么说,我站甄哥那边儿,他想要追一下,那我就给他制造机会。他要是腻了,也就算了。”
“毕竟人生无论怎么选择都没有对错一说,既然哪条路都很难走……也就只能顺着心意来选择了。”薤白补充了一句,然后跟着下了车。
吴英泽最后离开了车子:“你俩是什么哲学夫夫吗,用不着一唱一和的吧。唉,你们也快回去休息吧,陆陆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节目组没有便当吗!?”薤白立刻表示不满,“那外卖也……”
“不是,休息的时候有人找我聊天要签名,就把吃饭的事耽误了。”商陆摸了摸薤白的手臂当作安抚,“不说没觉得,现在是有点儿饿了,回家吃饭吧。”
“那我也走了。”吴英泽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低头用软件叫出租车。
结果打开手机,发现所有的新闻软件都在向他推送“北京暴雪”,吴英泽略感吃惊地念叨着:“卧槽?”
“怎么了?”商陆转头看向他。
“外面雪好像下得大了,刚小夏还问我是不是在路上被困住了。”吴英泽朝商陆晃了晃手机。
“刚刚进停车场的时候就觉得是场大雪了,”薤白也看了看新闻,“不过幸好这个天气问题也发生得很突然,刚刚电视台门口遇刺的消息已经被压下去了。”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到车,陆陆,我能先把你车开走吗?”
“别,要真是暴雪的话还是不要上路了,车也没有安装防滑胎,很危险,”薤白制止道,“住我们家吧,客房都是刚收拾过的。”
“我们家开Airbnb的,”商陆拍了一下吴英泽的肩膀,“走吧。”
窗外的雪几乎要把整个北京吞噬,哪怕是贴着窗户看也都看不到一米之外的一切了。
甄远峰站在韩建涛卧室的窗边,拉开一点儿窗帘,注视着外面的天气状况。
刚刚韩建涛终于在高烧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抽抽嗒嗒地睡着了,甄远峰尝试着给他脱下衣服,但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的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控制力度,动作时轻时重的,搞得韩建涛疼醒了好几次。脱衣服都这么难了,穿衣服犹如登天,于是甄远峰放弃尝试,直接拉起被子把脱光了的韩建涛裹起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甄远峰晃着手里的体温计,尝试着让韩建涛夹好,在做这个动作的事情想起曾经都是韩建涛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帮自己半夜测体温来着。也不知道为什么,甄远峰就是个很容易发烧的体质,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最多也就是头疼,看过很多次医生,都在听说他是数学家的时候、给他多开了些阿司匹林。
所以同居那一年,有好多个晚上,甄远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都会看到韩建涛一脸担心地摸着自己的头。
那时候韩建涛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总是怕你会比我提前死了”。
甄远峰当初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为这种事感到害怕,但现在他看着呼吸急促、满头汗珠的韩建涛,又有点儿理解了。
死了,他们的精神寄托就消失了,那样一来又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恐怕会宁愿未曾相识吧。
他笨手笨脚地照顾了他很久,直到半夜韩建涛醒过来。
“为什么还没走。”韩建涛声音沙哑地问。
“本来也没打算走。”甄远峰理所当然地答。
韩建涛露出有些不耐烦的表情:“以前都没太在意过你听不懂人话的这个毛病,甄远峰,你不需要这样对我,我再明确地说一次,我已经……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明白吗。”
甄远峰却不慌不忙:“我躺过的枕头你都没有收起来,还有洗手池旁边我用过的牙刷,冰箱里的酸奶,书房的草稿,门口的香薰,茶几上的茶具。既然你不喜欢我了,留着这些干什么,勤俭持家吗?那为什么茶具又要重新买?”
韩建涛大概是没想过甄远峰竟会如此难缠,并且也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突然变得难缠起来。“所以呢……?所以你这样千方百计证明我还舍不得,又是为什么?原本最开始也只是我死缠烂打要跟你在一起,你本来也是半推半就吧。现在你不用为难了,我不再缠着你,你就该像对待你那些前女友一样,和我彻底断了联系啊。”
甄远峰平静地点头:“我一直觉得,你喜欢我其实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韩建涛也是没想到,这种时候了他都等不来一句好听的话,更是没想到已经决定要逐渐放下甄远峰的自己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心里竟然如此难过。合着这世界上还真就有无法撼动的冰山,所以自己那么长时间以来的温柔和爱意都没能让甄远峰最后再留恋一下。
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一面说着今生永不相见,一面又恨对方走的时候过于绝情,明明最初拉住对方的是自己,最后推开对方的也是自己。
既然如此,那么甄远峰无论如何都要上自己监管的综艺节目、今晚又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照顾自己,到底都是为了什么呢。韩建涛还天真的以为对方有那么一丝留恋呢。
难道就是为了在自己的心脏多捅两刀吗?因为自己单方面决定和甄远峰断了联系,甄远峰不服,要扳回一局?
怪不得都说最先动情的人最卑微,韩建涛好好审视了一下自己,震惊地发现自己何止是最先动情,根本就是从始至终只有自己动情了。
估计是因为发烧,他思维越来越乱,开始想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到底在努力什么。也许在外人看来,他功成名就,年纪轻轻就成为处长,即将迎娶重量级政治家庭的千金,今后必定会成为政坛上拥有“投票权”的一个人。
但自己手中的权力,只能为特定的人服务,他不能拥有思想,死了都不能决定自己的坟。
好不容易,他觉得,至少喜欢的人可以由他自己来选。不结婚也没关系,不得到什么也无所谓,只要能放肆去喜欢一个人……
喜欢了,然后呢?
喜欢的人永远不会回应自己,结果呢?
韩建涛很想自私一点儿,想要这么霸占着永不开窍的甄远峰,即便是结婚了,也要把这个脑子开了光的教授藏在这套房子里,时不时过来享受一下对方的体温。假如有天暴露了,韩家也好、候家也好,都肯定会考虑各自的脸面,内部消化这件丑事。
但是韩建涛很怕他们内部消化的结果就是把甄远峰从这个国家移除掉,政治家的手段从来都没有光明磊落的,坦荡一生的甄远峰又拿什么来应对呢。
韩建涛根本自私不起来,事情一牵扯到甄远峰的性命,他就不管不顾了。去欺骗所有人都无所谓,欺骗自己也无所谓,他本来是想把和甄远峰的回忆都锁在这套房子里,今后自己撑不住的时候,还可以到这里再回味一下。
回味一下自己一生当中最幸福的那一年。
只是现在想想,所谓的幸福也不过是一种自我欺骗,甄远峰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自己,他从来没有从甄远峰口中听到过任何一句好听的话。
动不动就是“你为什么还不睡”、“你为什么又想做”、“你怎么又那么早下班”,韩建涛知道自己没资格委屈,但是现在甄远峰又给了自己一记绝杀——
你喜欢我、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胸口疼的要死,头晕目眩、浑身发冷,听到这句话之后感觉自己要活不下去了,悲愤至极的韩建涛嘴唇都在抖,想要一拳揍死眼前这个人,但又下不去手。
干脆死了算了,死了就什么都不用烦恼了。
在韩建涛一只脚迈进绝望之境的时候,甄远峰又慢悠悠地说出下一句话:“同样的,我喜欢你,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
韩建涛的脑子就像是传送带被卡了一根钢筋似的骤然停止转动,但发动机还没有断电,一股撕扯感在大脑中炸裂。他没听懂甄远峰在说什么,又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
“你喜欢我,所以受这种感情的支配为我做了很多可能我并不需要的事情。我喜欢你,所以我受这种感情的支配去做很多你可能并不需要的事情,这其实是两个完全不会互相影响的方程。”甄远峰一板一眼地说,“于是也就根本不存在你想要让我如何、所以你放弃了你的方程当中的对我的感情参数。”
韩建涛皱起眉,这次是真的纯粹听不懂了:“什么?你在说中文吗?”
甄远峰盯着韩建涛愣神了一会儿:“你可以继续喜欢我,我是想说这个。”
“真特么再也没见过比你更傲慢的人了。”韩建涛满脸写着难以置信,觉得喜欢眼前这个人的自己一定是脑子里进了屎。
甄远峰像是在看着傻子一样、充满怜悯地看着韩建涛:“你喜不喜欢我,不是影响我现在是否想要留在这里的因素。这样说你可以理解吗?”
韩建涛越来越糊涂,他倒是真的以为自己喜欢对方的话、会给对方带去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来着,一直以来他也是靠那种责任感来牵制甄远峰的。结果现在这个人说不是因为这个……“理解是理解……了,但、但你还有什么别的,别的……因素?别的因素吗?”
“首先,现在外面在下暴雪。”甄远峰非常正经地回答。
居然是他妈的天气因素!韩建涛真想要一头撞死在墙上。
“其次,我喜欢你,我想要留在你身边。”甄远峰语气都不带变的,告白的时候简直像在陈述一个科学定论。
韩建涛突然忘了要怎么呼吸,窒息的感觉让他十分恐慌,他揪着胸口的被子,浑身冒着冷汗,心脏在体内撞击得力度让床都要跟着抖动起来了。“什么意思,你说、你说……”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韩建涛也不知道,他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体会过。
“一年前我跟你说,希望你可以不对我怀有任何期待的和我在一起,最近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其实算来算去,你当然可以对我有所期待,我能不能回应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就像是我对你也会有所期待,但我不会用我的期待来束缚你。你不是我的学生,不是我的部下,你不需要回应我。”
甄远峰像是没察觉到韩建涛的异常一样,滔滔不绝地说:“我同样也不是你的部下,也不是你的学生,所以也不需要回应你的期待。我们之间的关系从定义上来看像是毫不相干,但实际上,想要让我的方程成立,需要你作为参数,反之亦然。换句话说,我需要的是你,而不是你回应我什么。”
挺激动的场景,韩建涛怀疑要不是自己真的太激动,可能会被甄远峰的方程论催眠了。
“但是大自然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一切看似毫不相关的理论,实际上都属于同一个理论的发散。比如说潮汐发电看似只是通过水的势能转变为电力,实际上是一个低熵到高熵的熵增过程。正如太阳在源源不断地为地球输出稳定的低熵、地球持续不断地向宇宙释放高熵一样,一切都是一个熵增的过程。”
韩建涛用力地眨着眼睛,试图去听懂甄远峰到底在说什么,至少他想要记住这番话,这毕竟是幻想许久的被告白的场景啊。
但因为实在听不懂,所以根本记不住。
韩建涛又委屈得想哭了,讨厌自己太笨,又讨厌对方太聪明。“求你说句我能听懂的话吧,说句人话可以吗。”
以为自己解释得足够清楚了的甄远峰苦恼地歪着头:“你哪儿没听懂?”
“什么都没听懂,你到底在特么说什么啊。”韩建涛又没出息地掉了眼泪,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能这么多愁善感呢,他自己又要开始嫌弃自己了。
“我在说这个宇宙的一切,也许都在按照同一套理论运作,在宇宙这个系统当中,我对你、你对我,我们之间的感情也许是在相互作用的。你对我的期待,我可能并不能百分之百回应,但从概率上来说,我的一些行为碰巧会满足你的期待。反过来说也是,你无法刻意变成我喜欢的样子,只是我喜欢你,你身上会有一些我原本就期待的性质。”
韩建涛能感受到甄远峰正在非常努力地向自己解释着对他而言非常简单的一个想法,可惜他越是解释,自己越是迷茫。
听起来好像是说喜欢之类的,但到底是怎么跟宇宙扯上关系的呢。
不过最后的那段话韩建涛又好像听懂了,是在说人无法变成另一个人喜欢的样子吧,然后还有什么来着……
韩建涛用力深呼吸了一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都这么惨了、还得被迫躺在床上听又哲学又理科的讲座。
甄远峰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怎么都没办法和对方沟通了,索性不再说话,而是回忆起商陆当初说过的“判断爱意的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他突然俯下身,毫无征兆地吻上韩建涛的嘴唇,紧接着毫无缓冲地深入进去。
意料之外的深吻让韩建涛一时之间没有任何招架之力,但震惊也只用了前几秒,他不敢耽搁太久,逼着自己回应,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变成自己朝对方索求。
真是可笑,明明下定决心要跟甄远峰划清关系,结果就因为人家的几段高深的情话,就功亏一篑了。
一晚就好,让自己跟自己喜欢了一辈子的人在心意相通的情况下紧紧拥抱,就只要一次,就心满意足了。
事实上韩建涛根本没有余力再去思考,他无法推开甄远峰,精神上做不到、身体上也做不到,哪怕是身上有伤、高烧不退,他都愿意欣然接纳甄远峰的体温。
混沌的大脑从某一刻开始变得空白一片,疼痛感和窒息感也逐渐消失,浑身都感觉轻飘飘的,他恍惚间看到甄远峰露出了曾经几乎没有过的不从容的表情,为那个表情而感到心满意足,最后放心地闭上眼睛。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幸福的梦,梦里的场景十分模糊,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韩建涛看到的竟是母亲的那张写满愤怒与不满的脸。
韩建涛吓得浑身僵硬,一瞬间以为夜里发生的一切才是梦,他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但视线越过母亲的肩膀、看到甄远峰就站在母亲的背后。
什么情况!?
韩建涛惊慌失措,但黏糊糊的屁股告诉他昨晚发生的不是梦,现在发生的也不是梦。
“妈你怎么来了……”他拽着被子,以防母亲一气之下把被子掀开。
“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今天晚上得去跟亲家吃饭,让你早点去瑶瑶的单位接她一起去呢。怎么你还给自己搞生病了,晚上给我吃药扛住。”母亲一通呵斥。
韩建涛反而松了口气,看来母亲没有多想:“我知道了。”
“不行,他这一周都不能下床。”站在韩母身后的甄远峰突然开口发话,“我刚不是和你说了,你儿子昨天在电视台门口被刀刺伤了,医生叮嘱要好好休息。”
“我知道啊,但又不是什么重伤,”韩母扯着一丝僵硬的笑意,转过头看着甄远峰,“这是我们自家事,外人就别参与进来了。你照顾我儿子一晚,这个情我们领了,涛涛结婚的时候会请你吃酒席。”
甄远峰不耐烦地咋舌一声,“吃酒席这件事另当别论,但是不管你说什么,他这周就是不能下床。”
“远、甄教授……”韩建涛赶忙开口。
甄远峰眉头一皱:“远甄教授是什么称呼。”
怎么这个时候还要揪细节不放啊!韩建涛心里呐喊着,但说话还是很客气:“甄教授,谢谢关心。我感觉已经没大问题了,所以你请回吧。妈,你也先走吧,我收拾一下,晚上去赴约。”
“外面雪还下着呢,得赶紧叫人来换上雪地胎,瑶瑶下午三点就下班了,你得在那之前到她单位啊。”韩母嘱咐着,同时伸手拽了拽他身上的被子,“快起来,别再磨蹭了,都十一点了。你这屋子里什么味道啊,臭烘烘的,清洁工有没有定时来打扫?万一瑶瑶想来这儿坐一坐或者小住一晚的,要怎么让人家女孩子心安?”
“我知道、我知道了,一会儿我会打扫。”韩建涛揪住被子不撒手,“妈,当着外人呢。”
韩母一听这话,不再继续拽被子,而是直起腰转过身,朝甄远峰再次露出不太友好的笑:“你住哪儿,我叫秘书把你送回去吧,外面的天气也叫不到出租。”
“不用,我住得很近,走路可以到。”甄远峰给韩母打开卧室门,做出“送客”的姿势,“如果你还想保住自己的名利,今晚的饭局就提前通知大家取消,建涛不会到场的,瑶瑶也等不到他。”
比起生气,韩母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觉得莫名其妙,她笑了一声,转身看了眼韩建涛:“别胡闹听到没有,你早上不接电话你爸还在气头上呢。”
“好了好了,知道了。”韩建涛好言好语劝走了家母,确认对方已经走远之后,才从床上翻身坐起来,胸口的纱布隐约渗出一丝血迹,身上的吻痕也是随处可见,床单更是惨不忍睹。他发愁地揪住头发,感觉自己夜里一定是烧糊涂了。
卧室的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韩建涛又吓得一个激灵,看到进来的人是甄远峰,才松了口气:“怎么回事,我妈怎么来了?我手机呢?”
甄远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韩建涛的手机:“你居然换手机了,之前的手机给秘书了吗?怪不得商陆他们定位不到你本人的具体位置。”
“怕了你的那些学生了,快给我,我得给我爸打通电话。”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漏接他电话的话肯定要去解释一下啊!”
“你受伤这个事儿已经通知给你的领导了,你的父母也都已经知道了。但是他们完全不关心你的情况,只想着讨好候家的瑶瑶,她叫什么,侯瑶瑶?”
“我又不是重伤,你较什么劲!她叫什么跟你也没关系,你也别再想着让商陆他们去给人家找麻烦。”
这句话的话音刚落,甄远峰手机振动了一下,打开一看,是商陆给他发来的消息,于是顺势念了出来:“是叫侯玥瑶。”
“甄远峰!我要怎么求你你才能不插手我的事!?”
“作为一个夜里还求着我别拔出去的人,现在又求着我别插手,你是不是有点儿太善变了。”甄远峰坐在床边,拿起床头的体温计,“测个体温吧,决定一下吃药的剂量。”
“你怎么就说不通呢,夜里就算是我疯了,我那时脑子根本没在转。刚刚我妈来的时候是你给她开的门吗?她说你什么没有?你没有和她自我介绍吧?”韩建涛着急地问。
甄远峰稍作回忆:“是我给她开门,她只是问了问我的职业,我向她自我介绍了。”
早上八九点的时候,睡在韩建涛身旁的甄远峰被一阵持续不断的电话铃声吵醒,他爬起来闻声寻找手机的踪迹,最后在昨晚帮韩建涛脱下来的裤子口袋里找到。来电显示一个单字“母”,甄远峰转过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韩建涛,于是擅自接通了电话。
估计韩母在听到儿子的手机里传出来陌生男人的声音时,心情一定非常不好,甄远峰明明是个对人的语气不怎么敏感的人,都能听出对方的刻薄:“你是谁,韩建涛呢。”
甄远峰解释了一下韩建涛受伤的原委,之后韩母连声再见都没有就挂断了电话,两个小时后门铃声响起,他穿好衣服去开了门。
韩母进来就是咄咄逼人:“你到底是谁,昨晚参加综艺节目的嘉宾?我怎么都没听涛涛说这回事。”
“我叫甄远峰。”甄远峰一板一眼地自我介绍,说完自己的名字之后,看着韩母的反应。
“你跟涛涛是什么关系?”韩母皱着眉,脸上满是厌弃。
“朋友,从高中开始。”
“高中?不可能,涛涛从来都没跟我说过。你哪个单位的?”
“清华。”
“……清华什么部门?”
“数学与科学学院。”
“什么意思,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副院长,兼数学教授,偶尔帮军队研究点儿军事项目。”
韩母的表情这才有了些缓和,她上下打量着甄远峰:“什么军事项目?”
“国家机密,不可外传。”
“我也是机关的,你和我说不算是外传。”
“有资格知道这个机密的人只有几个,我没听说过你,所以你没资格知道。”
韩母再次露出敌意,但这一次似乎不再是厌弃,而是单纯的生气。“国家有什么机密我会不知道,你一个副院长还是别随便瞧不起人。”
甄远峰耸了耸肩:“我经常瞧不起人,所以没什么针对性,你不要在意。”
韩母大概是被甄远峰这句话气坏了,怒气冲冲地走进韩建涛的卧室,抬手拍打着韩建涛的脸,硬是把他叫醒了,这才有了韩建涛睁开眼之后的那一幕。
韩建涛听得头都大了:“你到底为什么要给自己树敌呢,所以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同意和侯小姐的婚约?”
“我怎么知道你是为什么,快把婚约取消了。”甄远峰命令道。
“你这是什么语气,你以为你是我的什么,就能这么命令我。”退烧之后的韩建涛思维倒是清醒了不少,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甄远峰。
“我以为我是你的男朋友,不可以这么命令自己的对象吗?”甄远峰脸上没有笑意,他是认真的,绝不是在开玩笑。
韩建涛目瞪口呆,也不知道怎么一觉醒过来自己就跟甄远峰恢复成搞对象的关系了:“什么跟什么啊?当然不可以,话说我们也没在搞对象啊,不是都分手了吗!?”
“凌晨三点的时候复合了啊,你忘了吗?”甄远峰指着韩建涛身上的痕迹,“这些可不是过敏反应的风团,是我嘬出来的。”
韩建涛头晕得想吐,想笑又没什么力气,“我记不清了,当时发烧,以为是做梦。”
“你梦里都愿意和我做,现实里为什么不行?”
“甄远峰,现在不是跟你矫情这些的时候!你正常一点儿行不行!”韩建涛恼羞成怒,掀开被子打算下床洗澡。
结果他当然是又被甄远峰一把拦住:“真不知道你是听力不行还是记忆力不行,我说了,你这周哪儿都不准去,在床上好好躺着。我刚刚也和你母亲说过了,让她取消今晚的聚餐。”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说两句话我们就会照做不误吧?这儿不是你学校,我们不是你学生,你的话没有任何分量,只会让人觉得可笑!”韩建涛想要推开对方。
甄远峰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韩建涛不肯相信自己有能力解决问题,但是他想让韩建涛冷静下来,所以又用了夜里的那一招,二话不说地吻了上去。
可惜这一次这招就不怎么管用了,韩建涛用手捏住甄远峰的脸颊:“你真特么把我当傻子吗?甄远峰,你是不是觉得你是天才你很牛逼啊,我们普通人就得对你顶礼膜拜了是吗。”
甄远峰眨了眨眼睛:“我没有把你当傻子,只是想要让你安静一点儿,你的伤口在流血。”
“真好意思说啊,昨晚又是谁不管不顾地一通艹。”
“……你不舒服吗?”
韩建涛直接甩开甄远峰的脸:“不想跟你辩论了,说不通,什么都说不通。”
“今天晚上的事你不用担心,”甄远峰还没觉得自己已经被讨厌了,抬手帮韩建涛整理了一下头发,“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你只要做好解除婚约的打算就可以了。”
“甄远峰,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解除了婚约之后我们就会有什么好的下场吧?”韩建涛根本摸不清甄远峰在想什么,“你对世界还有很大的价值,你还有很多学生等着你,至少这点儿责任心你总得有吧?”
“那也是我自己需要担心的问题,昨天说了,我不需要你的保护。还有今天再追加一句,你偶尔也尝试着相信我一次。”甄远峰揉着被韩建涛捏疼的脸颊,略感无奈地说,“只要你说你想要的不是婚姻,而是我,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