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山随即变得担心。
只是担心很快变成了现实。
半个月后,时间已是中旬。
到了发工资的日子。李素琴喜滋滋地告诉王志山,我把你造进工资花名册,报给人事股了!你这个月初报的到,当月工、奖全发,你可以拿满一个月的!
王志山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天啊,我终于拿工资了!”
等到发工资这天。李素琴特意关照王志山:
“我工资领到了。你去找江铃领你的。”
王志山去找江铃。翻来翻去,没有王志山的。末了,江铃一拍脑门,让王志山去人事股问一问,你在哪儿拿工资?
王志山找了胡桐华。杨桐华说,你工资在城关分局,去那儿领。
王志山出门去城关分局。正在下楼,碰上一人。他是新分来的大学生杨华章。人未来,他分工的消息早已传开,有不小哄动,是税务局的第二个大学生!为此,王志山看了杨华章一眼。杨华章目不斜视,脚上一双人字拖,“啪啪”作响,多了随意与自信。
城关分局跟离县局不远。出纳刘淑媛一脸亲和,说你就是新来的王志山?我知道你。我的那口子张超,见过你后跟我提过。他说你这个人不像其他人,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性子……说着这话,她翻出了分局工资花名册,果然有王志山的名字。
正要伸手领钱,两人停了下来。原来,领工资花要盖章。而王志山来得急,忘了。
无奈,他只有折返一趟。
好事多磨。等下午王志山再次找刘淑媛,翻出了那本《工资花名册》后,刘淑媛“噫”了声,两手一摊:
“早上人家人事股的说《工资花名册》有改动,让我去换了份新的来。奇了怪了,变了,里头没有你名字,反倒多出了另外两人。嗯,我再看看。一个叫——杨华章;一个叫——鲁媚铃。这两人长什么样,我都没有见过,不过倒是有名字了。”
王志山大吃一惊。难不成自己的工资,拍拍翅膀翅膀飞了?
刘淑媛看他一脸蒙圈,道:
“嗯,王志山。有些事情不好说。计划没有变化快。我早上去人事股,有些意思我是听出来了。原先你是在我们这里拿工资不假,花名册上有你;现在情况有变,可能,你要被调动。”
一种不祥之兆涌上王志山心头。
他满怀不安地回了县税务局。
杨桐华慢理斯条:
“小王。最近局里重新研究新人分工,已经让我正式通知你,你到江北分局锻炼。你去江北分局报到。工资呢,也就在江北分局领。我已经让人给你转下去了。”
王志山顿时天眩地转,像是挨了当头一棒。
“天啊,自己被分去基层分局!”
他气急败坏地去审计局找王清远。
王清远一脸死灰,不吭一声。他刚从税务局回来,听取过业文强反馈的审计意见;而审计局一致意见,不同意业文强的。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时间点,多出王志山要分去江北税务分局的消息,个中原因,作为一名执业多年的老审计师,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是啊,成人太多的秘密,绝不能对一个刚参加工作、涉世未深的年青人说道。否则,只会是灾难性后果。
王志山一百个不服气。以他所想,凡事不得讲究个先来后到?自己比别人早来,不能留县局也就罢了,同样是基层税所,凭什么我连城关分局也保不住,要把我分去几十公里开外的江北乡下去?
他不服,要去找二舅。二舅计生委领导,有办法让他留县城!
王清远一脸平静。他缓缓开了口:
“你不要去找什么二舅。”
王志山情绪激动,正要出门,王清远再次冷冷地道:
“你找你二舅干什么?求人不如求自己。我是从基层过来的,在基层一呆几十年,又能怎么样?从基层干起,有什么不对的?”
王志山最终没有找二舅。
晚饭时三婶对着王清远哭天恸地,不住责怪王清远:
“好好的,你留不了儿子在身边,像是发配充军假的去了江北那么一个夹皮沟,你这当爹的怎么这么窝囊!”
三婶的责怪,没能改变什么。
出发头一天,业文强按惯例,要给每一个分配基层的新人,做一次思想动员。做完了三人的动员,他特意单独留下了王志山:
“小王。单独跟你谈谈。我听说你在家是独儿子。你父母很希望你留县城,也就是留在他们身边,不到乡下去。可你想过没有?陪伴父母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得呆在父母身边。对于这一点,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领导的良苦用心。好男儿志在四方。陪伴父母最好的方式,是在基层有所作为,干出一番事业来,而不是年纪轻轻守着他们。我希望你到江北后,尽快适应基层、适应税收工作,做出样子来。我们基层的同志,大多年龄偏大,而且文化不高,大多是高中甚至初中毕业,知识结构老化,有的甚至思维僵化。让他们简单地去收个体税收啊、农村税收啊,可以;但要让他们跟你一样会查账,懂财务,没几个。你在那儿大有作为。老人家说过一句话,农村是广阔的天地,年青人在那儿大有作为。我相信你到基层分局后,一定有所作为。当然也要有所不为。基层分局有一些不好的风气,一闲下来就会凑在一起日高白(笔者注:日高白,本地方言,是指漫无边际的聊天)、打三哈一(笔者注:三哈一,一种本地扑克的游戏)、甚至是打麻将。他们将许多本该钻研业务、提高本领的时间,白白浪费了。你下去之后,务必改变不良习气,好好研究业务。看看,你临走前还有什么要说的,你不妨说出来?”
王志山心头浮现着谜一样的工资,气血阵阵上涌,道:
“业局长,既是组织决定,我坚决服从分配。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一直想不通,能不能在我走之前,提出来,问问您?”
业文强嘴角微微上翘,多了笑意:
“请讲。年青人吧,有想法总是好的。”
“我想问一个问题。我们这批新分工的一共三人,我第一个来报到。按我所想,凡事不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可他们两人都留城关分局了,为什么就我一个人被分去了江北?”
业文强“嘿嘿”笑了:
“这个问题提得好。我实话实说。原因只有一个:你文凭不够。人家另外两人是大学生。其中一个是本科,另一个是专科;而你,只是一个中专生。尊重知识的道理,你懂吧?”
该死的中专文凭!
这话一语戳中王志山的软肋,让他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