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娃娃店内音乐长扬,混着人声,可热闹。
徐媛要分她二十枚游戏币,而江肆壹则摆着手,依旧坚持:“我真就抓五把。”
对方切一声,说好吧,然后自顾自玩去了。
想着速战速决,女生挑了个机器就投下两枚币。
就抓娃娃这游戏,是真会上瘾。特别是技术极差,半天抓不到一只的那种,可谓越挫越勇。
于是江肆壹挫着挫着,手头上那本就少得可怜的币全给挫没了。
店还挺大的,她正四处寻找着徐媛的身影,想告诉对方自己先走一步。结果刚转身,一只手就伸到了她面前。
手很白,都有点病态,正端着一盒币递到自己眼前。
江肆壹恍惚一瞬,想到什么,心虚着就不敢再抬眼了。
那只手晃了晃,里边的游戏币发出清脆声响,伴随着好听的女声:“不玩了吗?”
江肆壹这才抬眸。察觉到自己有点儿像做贼的,她清了清嗓子,神情不怎么自在:“你,你那么快就买完了啊。”
这才几分钟。
沈时雾好像一点也不生气,眸子里没半分恼怒,就连说话也如平常般心平气和。
“店员做的快,我没等太久。”
“哦......”
正要承认罪行,奶茶就被送到了自己眼前。对方似乎不需要她批判自己的过错,只说着:“天气太热,一下子喝太凉肚子会难受。”
“所以没加冰。”
江肆壹咬着吸管,嗯了一声。
“所以真的不玩了吗?”沈时雾替她理了理发丝,“姐姐这还有很多游戏币。”
姐姐。
女生喝着奶茶,舌尖有点麻麻的。嘶,应该是店员不小心误放了一块冰进去,被冻的吧。
她咽下椰果,表示抗议:“谁允许你当我姐姐了。”
她生命中唯一的亲人只有母亲。
除此之外,谁也别想和她套近乎。
沈时雾也不急,把手叠在背后,微微俯身:“那我现在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江肆壹同学,可以允许我当你的姐姐吗?”
也许是对方实在太好说话,也有可能是知道了对方拿了母亲的遗产,江肆壹的叛逆味儿又溢出来了。
她头一扭,开口就是:“我不允许。”
沈时雾装作很苦恼:“这样啊,那要姐姐怎么做,你才肯认我呢?”
“......”
“看你表现吧。”奶茶甜滋滋的,江肆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她话开始多起来,甚至指着一台机器,“我想要这个娃娃。”
“好,”沈时雾笑一声,“姐姐给你抓。”
也不知对方到底买了多少游戏币,反正到最后江肆壹抱着两大袋子娃娃沉默了好久。
徐媛在另一边也玩得挺高兴,不过到最后也只抓了仨。她兴冲冲回过头来找江肆壹,见到对方成了玩偶大户时,差点惊掉下巴。
不对劲。
还有一点也不对劲。
江肆壹身旁站着的女人是谁?
徐媛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有些时候对方不愿意说,作为朋友自然也不会非要个答案。
她在原地犹豫一会儿,还是先离开了,走时给江肆壹发了消息,说家里有事。
女生收到消息后也没多想,回了个表情包。
这一趟也算满载而归,空着手出门,吃完饭回家时手上多了七八个袋子。
下车后,她看着对方一手拎三四个袋,没想几秒就过去帮忙。
沈时雾就挑了两个相对轻的递给她。
还真有点重。
江肆壹看着对方稳当的背影,切了一声。
看着清瘦,还挺有劲。
到家后她有点累,坐到沙发上开始吃沈时雾买的鸡柳。怕对方有洁癖,她还吃得格外小心,就怕掉渣。
“味道不好吗?”女人见她吃得慢,靠过来问道。
“还好。”江肆壹手顿了顿,然后转头:“你要吃吗?”
“你吃,我不和小朋友抢吃的。”
“......”
她今年都十七了!还有几个月就要成年了,还小朋友呢。
江肆壹眼神有点哀怨,继而道:“我马上就十八了,别叫我小朋友。”
沈时雾随意靠着沙发,闻言问:“你什么时候生日?”
“一月三号。”
女人点头:“那是快了。”
“也就是说,你明年要高考了,对吧?”
江肆壹觉得嘴里的炸鸡柳瞬间没滋没味了。
她试图转移话题,又想着最好能堵住对方的嘴,便晃了晃手中的油炸食品:“你真不吃啊?好好吃的。”
沈时雾向来不碰这些,包括奶茶。
但此刻她看着女生闪着光的双眸,鬼使神差道:“吃一口吧。”
江肆壹计谋得逞,见对方细嚼慢咽着,问道:“味道不错吧。”
“嗯,不错,”沈时雾点头,随后继续上一个话题,“是要高考了吧?”
“......”
女生见躲不过,就只能应了:“对。”
沈时雾若有所思,她知道对方成绩差,就想找个舒适的切入点,至少不让对方觉得反感抗拒。
谁知下一秒,这小姑娘就开始叽里呱啦自爆——
“高考七选三,我选的政史地。”
“我数学烂,语文还行,靠作文拉分。”
末了,她如同开会总结般说了句:“嗯,反正高考得废。”
沈时雾算是明白了,这孩子要么不说话,一开口那就是完全停不下来。
她闷出声笑,随后安抚:“没事。还有时间,我慢慢教你。”
此刻的江肆壹同学显然还不知道这句话有多可怕,甚至还觉得沈时雾这人真挺好。
有一种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美感。
但她就个语文作文能看,其余的称得上是污染老师眼睛的一把好手。
江肆壹想了想还是道:“算了吧,我已经放弃了。”
“你不打算考大学了?”
“考不上,我们这高考分数线太可怕,还不如早点去上班打工。”女生碎碎念着,鸡柳都冷了,她戳了好一会儿才吃进嘴里。
沈时雾沉默着,很久都没开口。
干嘛,是自己自甘堕落把她给惹毛了?
江肆壹在心里猜测着,还有点想见识这人生气是什么模样。
又过了一会,沈时雾终于有了动静。
“江阿姨若还在世,她肯定不希望看见你自暴自弃的样子。”
靠。
江肆壹顿了顿,连带着眼眶都有点红。
搬出我妈来了是吧。
她吸吸鼻子,嘴硬着:“谁说的,她只要我开心就好。”
沈时雾见她这模样,心想下次还是别用这招了,凑过去近似哄着:“好,不提高考的事了。”
她看了眼时间:“要先上楼休息吗?”
江肆壹没应,就这么低头无言上了楼。
一楼客厅,沈时雾盯着虚无,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
一晃眼就到了提前开学的日子。才八月,可怜的高三生们就得顶着烈阳顽强上学。
奔驰车影掠过种满香樟树的长道,投下几片影子。
半个暑假过去作息彻底混乱的江肆壹同学,此刻正抓紧时间补觉。
“快到学校了,江同学。”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两人对彼此也熟悉不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时雾对她的称呼改为了“江同学”,只偶尔喊她小朋友。
江肆壹认命地睁了眼,开始睡眼朦胧地打量窗外。
扫描完毕。
“还能睡两分钟。”
说罢,她又迅速睡死过去。
沈时雾无奈摇着头,车子很快跟随校领导指引开进了学校,又一路到了寝室底下。
到这会儿江肆壹才彻底清醒。
按理来说,为了防止出现堵车情况,家长不能进寝室,放下孩子和行李就得马上离开。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灵活的,这压根就没多少人遵守。
而天天吃处分的江肆壹同学在这点上却出乎意料听话。
她取下行李箱和大包小包,像个进城打工的,对着沈时雾挥手:“拜拜。”
女人挑眉:“赶我走啊?”
“没有,只是因为我习惯独立做事了。”江肆壹拎着对方给自己新买的行李箱,拔腿就要上台阶。
完了,有点重。
她喘着气,每走上一层阶梯就得停顿一会儿,到最后她忍不住在心里咒骂学校——
寝室前边你非得修个台阶干什么?
而沈时雾则靠在车前,双手抱怀看着对方,像是在赏一出好戏。由于太过出众的外形,还引得路过之人连连回头。
终于,江肆壹给自己扇着风,有点吃不消了。
她以前可没这么虚,肯定是在沈时雾家里躺了一个月,给躺废了。
女生额上冒出一堆细密汗珠。
她有点不自在地开口:“要不,要不你还是来帮我一下吧。”
可怕,这女人太可怕了。
江肆壹眼睁睁看着沈时雾单手拎着她的行李箱,步伐轻盈地上了三楼。
然后又下来,将她那装着被子枕头、能压死人的一大个收纳袋给搬上了楼。
做完这些,她也只是微微紊乱了气息,对比自己的丢了半条命,再无其余异常。
“帮我递个钩子,就那个挂纱帘的,对。”震惊过后,江肆壹打算让她见识一下自己的能力。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沈时雾飘来了句:“你是不是把钩子挂错位置了?”
“......”
功亏一篑。
嘶,今天怎么回事。明明以往的开学日,她对于这些完全是手到擒来的。
嗯,肯定是多了个沈时雾的缘故。
她只能拆了重挂,结果余光却瞥到舍友们正盯着女人不移眼。
那几道灼热的目光,使得她的手忽然顿了顿。
“怎么了?要不我来吧。”
“不要。”
女生说得凶巴巴,开始重新和手中东西决斗。
沈时雾不明所以,看着对方算不上好的神色,以为她是被整烦了,就安慰道:“没事,慢慢来。”
“还有我在。”
江肆壹“哦”了一声,看似冷漠,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了不少。
一个小时后,直到舍友都接连离开了,这项工程终于得以落幕。
她胳膊酸得抬不起来,正顺势躺在床上休息,就见沈时雾慢慢从寝室外走进来。
“我们江同学真是特别厉害啊 。”
江肆壹真以为是在夸她。
但突然来这么一句,她倒有些不好意思,正想摆手说:“挂个帘子铺张床而已,很简单的。”
就听对方红唇轻吐,续了之后的话:
“连寝室的处分公告栏上都写满了你的名字。”
“我数了数,”她愈发靠近,“足足有二十七个。”
虽然对方面上依旧温柔笑着,但向来肆意妄为的江肆壹同学,却依旧久违地感受到了一股......
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