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好雨偷偷地将这封信塞到了校长办公室的门缝里。为了醒目,她还在信封上拼了“非常重要”四个字。沈玲的那封信则被夹在数学课本里,两人打掩护,很容易就能做到。
在两人的想象中,吴校长应该看到这封信后就会马上调查,然后英明神武地发现邓老师是个“坏胚”,然后将他开除,最好把他从学校里赶出去,让他不能再当老师。校长的权力很大,处置一个邓老师完全不是问题。
神经紧绷的两人等了一天,没有发现学校的任何动作。互相安慰,校长要确认是否是事实,需要时间。
这封信对沈玲有点“威慑”,她有点神思不属,时不时就会用怀疑的目光扫视身边的同学。有一次曾荷花说了一句“你的数学课文掉了”,她就直接站了起来,大声说,“是不是你放的,有本事正大光明竞争啊,搞小动作有意思吗?”
曾荷花一脸莫名其妙,“你有毛病吧,什么竞争,我就提醒你一句,你是不是今天没吃药。”“你说我神经病?”“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呵。”两人在教室里差点打起来,被其他同学劝住,才没有继续吵。
“她会不会把这封信给邓老师看啊?”沈来娣问。
“不可能,她不怕我们告诉她妈妈吗?”曾好雨说。
两人过分乐观了,也低估了一个女孩的执拗。
过了两天,数学课上,邓鑫满脸怒意地走进了教室。
“同学们起立,老师好!”每次上课前,曾荷花作为班长都会这样喊。但这次大家迟迟没有等到老师“同学们好,请坐”这句话。
朱有福这些后排的男生习惯性地先一屁股坐下,而后发现不对,又拖拖拉拉地站了起来。
邓鑫走到后排,直接踢了几人一脚,“你们懂不懂尊师重道,我没有说坐下,其他人坐下,你们给我站着。”而后,板着脸走上讲台。
“你们哪个人,前天去了校长办公室?哼,我知道是你们班的,什么时候找到这个人,我们什么时候才开始上课。”邓鑫将数学课本重重地甩在讲台上。
班级里同学开始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邓鑫说的什么意思。知道内情的曾好雨和沈来娣心头一震,不知道他掌握了什么。。
沈来娣轻轻握了握曾好雨的手。曾好雨的手上都是冷汗,她在曾好雨手心里写“装不知道,千万不能承认”。曾好雨轻轻点了点头。
更夸张的是,邓鑫让班级里每位同学依次说,前天做了什么事,在哪里活动。理所当然,不可能问出什么有效信息。
他又挨个问那些后排的男生,“是不是你?”“你说实话,我不怪你。”
下课铃声响起,他才让朱有福他们坐了下来,并放话,“如果老实交代,我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知错能改嘛。如果你们没人承认,但被我知道是谁干的,就别想好过。你们回家好好想想,今天的数学课都改自习课。”
有同学去打听消息,又有人去问了柳老师和隔壁班的马老师,回来就给大家“科普”。
“是有人写信举报邓老师。吴校长找邓老师去了解情况。”
“是哪个无聊的人写信举报啊,邓老师那么负责。”
“举报邓老师什么,有谁知道吗?”
“班长,你要么代我们去和邓老师说下,我们都是支持他的。”有人对曾荷花说。
“要么我们写信给校长吧,邓老师是个好老师,我们每个人都在信上签名,要让校长知道我们的态度。”曾荷花大声说。
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曾好雨和沈来娣勉强跟着说了几句,但不敢多说。
两人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事态会这样发展,她们给校长的信,怎么被邓鑫知道了。现在邓鑫怎么又是这样的姿态,完全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隔天,邓鑫又有了新的花样,他让同学们互证,证明对方没有去过校长办公室。他还说,如果不找出这个人,他会很寒心,这种害群之马不应该留在班级里。
而同学们,特别是女同学们很是激动,曾荷花带头张罗写信,这封信改了几次。因为曾好雨的字比较好看,有同学建议让曾好雨帮着誊抄一遍。
曾好雨婉言拒绝,说这封信不是自己构思的,不如让班长写更好。
放学后,她和沈来娣一起回家,一路很沉默,两人不知道说什么,自己原来真的只是小孩,她们太“理想”了。
现在整个班都有点“不正常”,班会课上,邓鑫时不时就会长篇大论,一番教育理论。数学课往往到一半,他就大怒,教育大家要尊师重道,并说,“这些都是因为那个写举报信的人造成的。这件事我会一直关注,直到找到这个人!”
终于,曾好雨哭着向曾金生和李小妹说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她的精神压力太大了,一心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有一天被邓鑫知道了怎么办?吴校长肯定站在老师那边,到时她们不能去学校,她和莱莱该怎么办。
曾金生和李小妹原本以为孙女最近遇到了学习方面的问题,早准备找个机会劝劝孙女,学习没有那么重要,只要她开心就好。
谁知听了这样一件事,两人越听脸色越难看。曾金生示意老伴将孙女拉到房间细细问一下,并安慰下。他则咬紧牙关,努力遏制自己的脾气。
李小妹将曾好雨拉进房间,打了盆水给她擦脸,让她慢慢平复心情。她不着痕迹地问,那个男老师有没有对她动手动脚,有没有喊她单独去办公室,或者去他的宿舍。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她还是一直揪着心,直到听到孙女说没有的时候,李小妹彻底松了一口气。
“邓老师很喜欢找女孩子去帮他批作业,一直笑眯眯的。可是,对沈全宝他们这些男孩子很凶,最近还甩他们巴掌,踹他们。”曾好雨努力回忆一些细节。“他还喜欢摸女孩子的头。”
“荷花是班长吧,邓老师有单独找过她吗?”李小妹突然想起。
曾好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邓老师更喜欢沈玲,她是数学课代表。”而后她又把上次撞到堂姐和沈玲吵架的事告诉了李小妹。
李小妹叹了口气,何小草去帮着小儿子带小孩,曾荷花的妈妈赵盼弟干活能干,但心思粗,小姑娘的心思她肯定不知道、不在意。
“阿奶,我做错了吗?”
“当然不是你的错,这遭天谴的chu生,就该被雷劈死,摔到粪坑里淹死。啊呸。”李小妹实在忍不住破口大骂。
骂了一会儿,她想了想,从外面拿起一根鸡毛掸子,对曾好雨说,“把你的手伸出来”
曾好雨不解,但还是颤颤巍巍地伸出了右手,李小妹狠狠地打了几下,“你知道我什么打你吗?”
曾好雨摇了摇头,手心很疼,实在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那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和你阿爷!你可真有主意啊,被那个chu生发现,你出事,我和你阿爷还活不活了。
说到这,她又狠狠地打了曾好雨两下,“你错了没有!”
“呜呜呜呜,我错了。”曾好雨看着自家阿奶,更加伤心了。
曾金生听到孙女的哭声,忙走进来,又听到自家老伴这样说,心不由地跳了几下,为这个可能,更恨。
等曾好雨平静下来后,曾金生和孙女认真聊了聊。她和沈来娣要当做没有这件事,而且一定不能承认写了信。他再三叮嘱孙女,千万不能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隔天,曾好雨和沈来娣中午去了操场绕圈聊天。曾好雨告诉她,自己已经将所有事情告诉了阿爷阿奶,阿爷说他会处理这件事,让两人不要管了。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她们突然明白,两人自以为的万全之策是多么的可笑,在一些大人眼里根本不起作用,反而让自己陷入了麻烦。
曾好雨并不知道爷爷曾金生想了什么办法,只是有天看到邓鑫的脸好像被谁打了,五彩缤纷很是精彩,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
又突然听说,他不干了,回了老家。
接着,吴校长召集全校老师开了一个会。那天后,老师们管理更加严格,和学生们无形之中保持距离。
班级里的女生有些很伤心,不理解邓老师怎么突然回家,虽然这段时间邓老师凶了点,但对女生一直挺好的。她们说早知道,早点把那封信给校长,会不会是因为举报,邓老师才被迫害走的。还有的提议,要去问邓老师的家庭地址,她们要合买一份礼物寄给他。
曾荷花这次竟然没有牵头做这件事,沉默不语,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对邓老师闭口不提。最近她奶奶何小草带着最小的孙女曾淼淼回来了。
沈玲某天在教室里哭得稀里哗啦,怎么都止不住,脸上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她的头发被剪的像狗啃的,从长发变成了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