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曼一回到庄子里,便一头钻到药房之中忙碌起来。她时而翻看医书,时而在丝绢上写下药物的名字,时而去嗅药材的味道。
她唤来阿才吩咐道:“阿才,你拿着这个单子去采买药材,还有几味药,我和傻姑去采。记住,一定要快。”
阿才回道:“小姐请放心,阿才一定快去快回。”
阿才离开后,刘曼带着傻姑背着背篓去山中采药,荆棘划破了她的手背她也毫无察觉,她必须尽快带着药材回去,那些不幸患病的村民还有叔夜都在等着她回去。
嵇康这两天几乎都没怎么休息,他除了往院子里送食物和水还煎煮了一些解毒的药汤分给每个病患,暂时稳定住他们的病情。
已经是第三天了,栓儿跟在嵇康身边忙前忙后,他不时地朝远处张望,有些着急地问道:“哥哥,你说神女会找到药方么,神女会不会不回来了?”
嵇康回道:“别乱想了,她一定会回来的,她可是守护你们的神女啊。“
刘曼在药房里抓药,方子她已经配得差不多了,只是总感觉还少些什么才会稳妥。
正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傻姑端着午饭走了进来说道:“姐姐,该吃饭了,你这几天都瘦一大圈了。”
刘曼说道:“你先吃吧,我没有胃口。”
傻姑一边吃饭,一边嘟囔道:“姐姐这个样子和老爷一样,老爷也有一次关在药房里没日没夜地抓药写药方,和姐姐这些草药看起来都差不多嘛。”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曼说道:“是啊,我怎么忘了爹爹还留给我一些医书。”
她从一个箱子里取出一个红木匣子,翻看那些丝绢,其中一块丝绢上赫然写着“疾风散”。
刘曼看着丝绢上的药方激动地全身颤抖:“是了,就是这个方子,原来爹爹早就研究出了疾风病的方子。爹爹,一定是你在冥冥之中守护着我。”
刘曼擦干从眼眶里溢出来的泪水,按照方子把药抓好,带着阿才一路疾行向山下走去。
已是黄昏时分,残阳如血笼罩着苍茫的大地。栓儿垂头丧气地煎着药,他几乎已经失去信心了。
他抬起头去看那留不住的落日,突然发现两个身影朝他们一路小跑而来。
他激动地扯嵇康的衣袖:“哥哥,你看,那是不是神女回来了!哥哥,你看,是神女,神女回来了!我娘有救了,大家终于有救了。”
嵇康站起身来,看着那向他跑来的熟悉的身影,脸上忍不住浮现出笑容:“我早说过了,曼儿她一定会回来的。”
刘曼已到近前,她把那方子递给嵇康道:“叔夜,方子有了,村民们有救了!”
嵇康看着那方子上的药材欣喜地说道:“太好了,我们马上煎药。”
阿才把背篓里满满当当的药材拿出来,栓儿叫来村民帮助煎药。
嵇康看刘曼的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一时忘情用袖子给她擦汗。
刘曼看着他那星辰般的眼睛里满是柔情,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谢过上苍,让她遇见了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大将军曹爽、征西将军夏侯玄、征蜀将军司马昭、前锋郭淮统兵十余万浩浩荡荡自骆谷口而出攻汉中。未曾想到还未到汉中郡就被汉中郡太守王平派兵阻于兴势,一个多月以来竟不得前进半步。
曹爽大帐内众将垂头丧气,对于目前的僵局一筹莫展。
司马昭开口说道:“骆谷道虽然距汉中郡距离最短,但这里没有水源的路段也最长,我们现在被困于这山高林密、道路曲折狭窄的地方,十万大军一字排开,兵力优势完全发挥不出优势,而我军后勤补给也十分不理想。”
曹爽拳头紧握重重地砸在桌子上,他问道:“现在我军后勤补给线情况如何?”
夏侯玄说道:“大将军,情况不妙。负责运输的牛、马、骡、驴等驮运牲畜皆因缺水而死,而我们另外在关中地区征调的数万名运输粮草的农夫也大量渴死了。”
参军杨伟站出来说道:“大将军,关中以及氐部落、羌部落各部转运的粮草供应不上,加上大量牲畜死亡,无数汉人、胡人守着死去的牲畜哀嚎,场面惨不忍睹,军心不稳呐。”
这个时候邓飏站了出来说道:“杨伟,动摇军心的是你吧,不过就是死了些牲畜而已,你少在这妖言惑众。”
杨伟愤怒地指着邓飏骂道:“你这匹夫奸臣要让我十万大军悉数困死于此不成?大将军,请立即诛杀邓飏,退兵吧。”
曹爽正在犹豫不决之时,一名士兵进帐向夏侯玄呈上司马懿的信。
夏侯玄打开信看完之后脸色大变,曹爽问道:“泰初,太傅信上说了些什么?”
夏侯玄把信递了上去,曹爽看时上面写道:“《春秋》责大德重。昔武皇帝再入汉中,几至大败,君所知也。今兴势至险,蜀已先据,若进不获战,退见邀绝,覆军必矣,将何以任其责!”
曹爽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局面的严重性,他手扶着额头痛苦地闭上眼睛,经过一番思索后发出将令:“退!”
就在曹爽率大军抜营撤退之时,蜀国尚书令费祎率军进驻沈岭、衙岭、分水岭三岭进行阻截,魏国军队争险夺关,步步苦战才得以逃出,部众伤亡惨重。
此次战役,关中地区因之民穷财尽,以曹爽为中心的政治集团大失民心。
在刘曼和嵇康的精心医治下,病患们逐渐康复,当他们和亲人再次相聚的时候,不禁满脸泪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他们几乎是从地狱里爬了出来才得已重温这人世间的一切,如这般绝处逢生的经历怎么能不令人唏嘘感慨呢。
栓儿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就没有松开过手,这是他相依为命的亲人,如果失去母亲自己将身如浮萍。
大地莽莽苍苍广阔无边,时间如洪水浩荡裹挟着一切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前奔腾。无论是在空间还是时间的维度上,人都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可同时人又是如此深沉地爱着、眷恋着这尘世间的一切,他们努力地生活,用力地彼此拥抱,彼此温暖,使每一个哪怕是卑微到尘土中的生命都能被铭记。
刘曼和嵇康被这些普通百姓之间的温情所感染,延续别人生命长度的同时也增加了自己人生的厚度,这大概就是人生终极的意义所在吧。
栓儿的母亲拉着栓儿走到刘曼和嵇康面前跪了下来,紧接着所有的村民纷纷下跪磕头不止:“感谢神女和公子的救命之恩,感谢神女和公子的救命之恩……”
刘曼和嵇康慌忙把族长搀扶起来,又去搀扶跪在地上的百姓,刘曼慌乱地说道:“大家快请起来,不要再拜了,都是举手之劳而已,曼儿万万不敢受此大礼。”
嵇康一直以来都是不染纤尘的翩翩贵公子,他也从未见过如此情景,慌忙地去搀扶众人说道:“大家快请起,实不敢当此大礼。”
族长激动地说道:“如果不是神女和这位公子施以援手,村子里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这年头,百姓的命如草芥呐,真不知该如何才能报答神女和公子的大恩大德。”
刘曼说道:“族长,您先让村民们都起来,大家再这样长跪不起我们是逼着我们马上离开啊。”
族长回身对村民们说道:“乡亲们都起来吧,咱们真的是有幸遇上菩萨,遇上神女了啊!”
村民们这才起身,纷纷说道:“活菩萨显灵了,活菩萨显灵了……”
在村民们为刘曼和嵇康准备的答谢宴席上,大家推杯换盏一派欢乐的气氛,刘曼和嵇康推辞不过村民们的轮番进酒,都微微有些醉意。
嵇康看着面颊微红的刘曼更显妩媚,心动不已。他举起酒杯向刘曼道:“小姐,请。”
刘曼看着他的眼睛,拿杯子同他的耳杯轻轻碰了一下戏谑地说道:“公子,请。”
两个相视而笑,无需多言,杯酒下肚眼波交汇之间已明了彼此之间的情意。
正在这个时候,嵇康的仆从昭儿找了过来:“公子,果然是你,你让昭儿好找啊!”
嵇康惊讶地问道:“昭儿,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昭儿说道:“公子,你这一走就是大半年,你的那些朋友找你都快找疯了,这还罢了,近日大公子也一直在找你,好像又什么要紧的事情,还说如果找不到你,就要打断昭儿的腿呢,这下好了,腿总算是保住了。”
嵇康说道:“大哥素来知道我的性子,从来不拘束于我,这次这么匆忙地找我,必是有重要的事情,我跟你回去。”
嵇康回身对刘曼说道:“曼儿,家中有急事需要我回去料理,我在此告辞了。”
刘曼内心滑过一阵失落,但是她明白嵇康有自己的生活,他迟早是要离开的。
刘曼说道:“家中之事要紧,你快快回去吧,别让你大哥着急。”
嵇康不舍得说道:“曼儿,我先回家一趟,等过段时间我会再回来找你……”嵇康意识到言语有不妥之处接着说道:“等过段时间我会再来取我的琴谱。”
刘曼先是欣喜而又失落地说道:“公子放心,古琴谱我会替公子好好保管的。保重。”
嵇康转身上马绝尘而去,刘曼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缘起缘灭,又岂是人力可以控制的。
太傅府中,司马懿正在书房内看书,司马师和钟会相约而来。
二人躬身施礼道:“父亲。”
:“老师。”
司马懿放下竹简,打量他二人道:“你二人相约而来,所为何事啊?”
钟会率先开口说道:“老师,曹爽步步紧逼,欺人太甚,您还有心情在这里看书。”
司马师说道:“父亲,曹爽此次伐蜀劳民伤财无功而返,不知韬光养晦反而紧接着就废了中垒营和中坚营,把兵权都交给曹羲。他这样急不可耐地争夺中军控制权可见其狼子野心。再这样下去,恐怕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钟会也紧接着说道:“先帝托孤时,令老师都督中外军事、录尚书事,与曹爽各统兵三千保卫宫禁,可是老师现在在禁宫内的所有力量全部被驱逐,老师您现在完全被架空了呀。”
司马懿开口说道:“我以不能违背祖制为由多次上奏陛下,可是大将军一意孤行,执意如此。他专断朝政变异法度排斥异己已大失人心,是取祸之道也。”
钟会小声嘀咕道:“人心,人心有什么用,人心能代替兵权吗。”
司马懿向他投去一个尖锐的眼神说道:“士季不可胡言乱语。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得常人所不能得。你回去静下心来,好好参悟参悟这句话的意思吧。”
钟会不敢再多言,施礼告退:“是,学生改日再来拜访。”
钟会走后,司马师说道:“曹爽以后宫不得干政为由勒令太后迁到永宁宫,实际是上对太后实施了软禁。如此一来,我们将失去宫禁内的全部内部消息。士季说得对,我们现在所有的力量全部被驱逐了。”
司马懿说道:“师儿,我交待你做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司马师回道:“三千死士,随时可以集结。”
司马懿看着他说道:“一定要注意隐蔽,暂时先不要告诉昭儿。”
司马师回道:“父亲请放心,这些死士平时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他们之中有铁匠、货郎、屠户、镖师等,隐匿于城内、乡间,绝不会暴露出蛛丝马迹。”
司马懿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