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闭上眼睛，绷紧了身体面对预料之中的撞击。

蓝色光芒透过眼皮洒下，与此同时，她感到后背有一层颤动的屏障，并且这层屏障沿着四肢蔓延，无缝包裹了她的全身。

她睁开眼睛，指尖划出一连串的水珠。

包裹着她的是一层漂浮在空气里的……水。而且这层水还在托着她不断上升。

想到这里，她一个深呼吸，口鼻里倒呛入一大口水，这层屏障顿时不再温柔。每一颗包裹着她的水珠都像是要进入她的身体的凶器，隔绝了她呼吸的可能性。

外部的世界模糊而扭曲。

角斗场的顶棚被完全撕裂开来，炸开的泥浆混合着积水从墙壁四周渗入，将这里变成了深潭。奥黛尔独自一人在这层温柔的牢笼里慢慢窒息，眼角余光看见空中飞来半块蜗牛壳，结果它撞上水流屏障之后连一点异样声音都没有发出。

没有人注意到她。

“水！是鱼人！鱼人！”

奥黛尔想到，确实，门罗和小樱桃都是鱼人。但是他们现在在哪里？

她的思维连同视线一起被水覆盖，呼吸只剩下最后一丝，马上就要断开。

他们在哪里？

她最后一次缓缓睁开眼睛，因为缺氧而麻木的大脑里残存下来一些奇怪的碎片：

某人向她伸来的手，碎裂的闪亮灯光，小块的银色在半空中转啊转啊，变成像素人物，变成耳边的嗡嗡声。

“奥黛尔，千万要记住……”

声音匆匆滑走。她无助地，绝望地伸出手去想抓住那句话，那个虚无的对象，求救声却被水雾带回体内。一个坚硬的小东西塞入了她的手掌心里。她紧紧握住。

“我们马上就会回……”

“你在想什么？！……”

尖利的叫喊声过后，水流屏障被蛮力撞碎。某个干燥，柔软的物体接触到她的嘴唇。来源于外界的新鲜空气被吹入她的喉咙里，被冻僵的血液慢慢回流，推动她的视线聚焦。

“呼吸。奥黛尔，我在叫你呢。呼吸。你难道不会呼吸吗？！”

声音贴着她的脸颊。她能感觉到声音的形状和温度，像打在她的脸颊上的小颗雨珠。声音的主人说话时总是带着冷冽的嘶嘶声。

在她眼前飘荡的光芒碎片拼凑在一起，共同组成声音的主人的一部分。

她挪动着自己的手指去抓住那束光芒，抓的也许用力了一点。她听到了对方发出的哼声。

“我……”

她在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来呼吸，汲取空气和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腥味：

“我会呼吸。”

对方松开了她，让她背靠在悬浮椅上，只剩下一只手还牵着她：

“真了不起。”

真奇怪，这地方居然会有一把完好无损的悬浮椅。

奥黛尔找回视力的第一个瞬间，立刻察觉到了那只手是诺曼的。

她闭上嘴，视线沿着这只手向上升，在雨中对上了诺曼的目光。

细雨沙沙落下，他全身被某种神秘的光圈裹挟，从发丝到衣着都纤尘不染。

他唯一的破绽之处就是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握着她满是污泥的手掌。

仿佛是刚刚注意到她全身都淌着脏水，他松开了手：

“我把你从水里救起来了。其他的事情你自己对雪姬解释。”

说完后他偏了偏头，让她看面对被完全摧毁的角斗场：

“要是清醒了就自己过来。”

他对着自己染污的白手套皱眉，拿出一小瓶液体和手帕来擦了又擦。

脑虫正在角斗场的积水里沉沉浮浮，打捞起集装箱外壳，溺水的观众，骨骼碎片，像是在逐渐消逝的梦境中发掘出残缺细节。

奥黛尔缓缓站起来，看着现在已经是一片深水坑的地方，试图凭借记忆复原出原先的位置。食品摊位，观众席，角斗场地的墙壁……

几只脑虫用机械爪攀上漂浮杂物，从水中爬上来，高举起一支末端分叉的金属棒。

这件物体的外形激发了奥黛尔的某根神经。她被抽离了自己的身体，急速上升，从一个遥远的地方凝视着自己。

现在她用局外人的身份审视自己和诺曼的一举一动，呼吸，还有联系。就好像她灵魂离体了一般，现在借用她的眼睛俯视他的是一个冷漠无情的鬼魂。并且这个鬼魂在她耳边下达了命令：

他很危险。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