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总是让人来不及挽留,秋日的气息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也不知是几时天边下起小雪。
依稀记得几天前神社还是红叶遍布,如今放眼望去只能看见几片残留的枯叶顽强地挺立在枝头。
御神木也抵不住自然规律,枝头只剩下几片枯叶,青翠隐藏在躯干中等待明年再见。
虽然外面下着小雪,冷风也在吹,但是中也却感觉不到寒冷。
鸟巢建筑的位置遮风挡雨,上任主人留下的东西还在,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中也并没有全部丢弃。
有些看着漂亮有趣的东西就留了下来,其中不乏一些实用的东西,就比如自己塞在怀里的红色宝石,也不知道是什么矿石,秋天还有些热的时候摸着清清凉凉,如今天气转凉它又是温温热热,着实神奇。
巫女曾经邀请自己去她们房间里居住,甚至还给自己准备了猫窝,可中也并不愿意,他是自由的猫咪,虽然他将庭院当做栖息的巢穴,但他骨血渴望着不安定地流浪。
他不排斥与人连接羁绊,但却不想羁绊过于亲密,人类太过易变又脆弱,有时候跟人类牵扯太深反而是种折磨。
适度的距离于他而言是必须,所以他不会从庭院离开进入少女们的房间,成为‘家’的一份子,他只是一个短暂漂泊此处的旅客,终究有一天会再次踏上远行的道路。
葵和椿没有办法改变中也的决定,只能为借住在自家的小猫缝制了厚厚的小褥子,希望能够为他遮风挡寒安然度过冬季。
自从入冬,日暮葵一直担心住在神树上的猫咪,离初见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了,今年的雪下得有点早天气格外寒冷,不知道猫咪的皮毛是否可以抵挡冬雪严寒。
自己的姊妹兄弟已经知道中也的存在,混迹于神道的自家人,隐隐约约已经感觉到了中也的不同之处。
可怕的是中也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特异。
他是一只猫,中也一直这样认为,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忽视自身特异之处。
意识是个很恐怖的东西,如果他一直无法依靠自己意识到自己的真正身份,那么中也就会像一只真正的猫咪一样生老病死。
为了让中也这个非人类顺利觉醒,日暮这一家子真可谓是操碎了心。
初冬的下午,吃过晚饭的日暮葵抱着早早归来的猫咪,想要让他留宿在自己的家里,结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中也还是从温暖的巢穴逃离。
之后日暮葵就再也没有试图将他养在自家房间里,为了让他在树上安然度过冬季,她曾经大致上看过一下中也的住所,那是个很奇妙的巢穴,祖父说在那里中也能够安然地度过冬季不必担心。
解决这个隐患之后,他们开始了繁琐的入冬准备,迎接寒冬正式降临。
今天家里出奇的安静,也没有什么参拜的客人,日暮葵的祖父难得留在家里。
他端着茶杯看着屋外面的霜雪,长叹了一口气。
“葵,粮食还不够再买一些吧,有客人来时也提醒他们多囤点粮食。初冬之后带着凉太和椿去京都一趟,我跟花开院家说了让他们两个去本家交流一番。”
老人说了很长一段话,顿了顿,转头看向自己的孙女。
“你长大了,葵。”
老人看着自己的大孙女,孩子们长得太快了,仅仅一眨眼的功就发现他们已经变得比自己还要挺拔。
“比起来您和父亲,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日暮葵难得跟祖父聊天,一时间很是沉浸。
中也现在正享受地将自己的身子整个埋在被褥里,裹着软软的被子、抱着暖暖的石头、看着初雪,好不自在。
雪下得很小,风也不是很大,繁密的枯枝就是天然的屏障。此时此刻,正是欣赏美景最好的时刻。
今年的雪来得早了些,也不知道是怎么一种情况,自己借住的人家从入冬开始就变得有些焦虑。
中也并不清楚这焦灼的原因,一时间也没有办法探索,只能顺其自然了。
进入十月之后,横滨变得越来越冷了,习惯了京都温暖的气候之后,中也还是有些许的不适应。
具体表现就是横滨的土地有些凉爪,冰得中也的jiojio半天都缓不过来,恨不能一整天都抱着怀里的“暖手宝”。
昨天中也出去了,最近的横滨就像他来时一样,白天和平热闹,夜晚纷杂喧嚣。
只是流传在横滨街头的话题有所改变,谈论的热点大多围绕着“风头正盛的著名作家太宰治新作发表”“横滨要创建广播公司之类的”还有就是“要改年号”等等,传播得极为火热。
其中最吸引中也的就是第一条了,要问为什么,因为“太宰”这个名字。毕竟讨厌的人天天都在耳边,怎么可能不记忆深刻。
呵呵——
只要一想起这个男人,中也就会想起自己无意中发现的倒影。那两个滑稽的面靥,一定是太宰治那个讨厌的男人所做!
中也无法想象自己竟然顶着滑稽的面靥在外面游走了这么长时间,真是太丢脸了。想起黑历史一时间中也生出些许鸵鸟心态,干脆埋首躲在猫窝半天没有动作。
猫冬的日子虽然闲适,但猫的骨子里写满了不安分,中也渴望着刺激,期待着风中奔跑的自由。
可惜外面还下着雪,他的脚步被自然拦阻,只能在安稳的巢里构思着自由的轨迹。
雪花细细飘落,天空阴沉沉,中也一时间也被这阴霾影响了心神。
他想起了,想起了极京屋时的自己,想起了那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子。
一个走得轰动绚丽,一个走得悄无声息。
季夏太夫走时自己默默相送,葵姬走的时候自己并不知晓,等到知道的时候,只见一捧黄土一处矮坟。
作为花魁太夫,她们本可以将男人随意玩弄于鼓手之间,结果一个比一个傻,一个因为男人而死,一个因为男人活得生不如死。
他不知道情爱是什么滋味,但是如果可以他永远都不想接近这种可怕的东西。前车之鉴告诉他这种让人变得不是自己的迷乱之物,一直远离才是最好选择。
他想起了或快乐或苦涩的生活,想起了繁重的学习生涯,突然脑海中有些许无名之物突然闪现。
心头蔓延而上的忧伤,就像是已经落地的雪过于污浊。
他此时满心的冲动、满心的痛苦,浓厚的阴郁在渴求着宣泄的出口。
啊——
“汚れつちまつた悲しみに
(污浊了的忧伤之中)
今日も小雪の降りかかる
(今日细雪悬而欲降)
……
汚れっちまった悲しみに
(污浊了的忧伤之中)
なすところもなく日は暮れる
(夕阳入暮湮没四方)”
心里面满腔悲愤已经宣泄而出。
记忆力很好能够清晰回忆起他自己刚刚说的话,不知怎么突然有种无名的羞耻涌上心头。
橘色的小猫简直不能相信刚刚的小诗是自己所作。现在冷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感慨自己还蛮有文采。
中也左右环顾,除了他并没有别的生物,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松了一口气。
结果他刚刚放下心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声音。
“诗写得很好嘛,小家伙。”
中也惊慌寻找声音的方向,环视四周却没有看到人。他干脆爬出猫窝一番寻找,才看见了视角盲点的猫窝上方的树枝上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绿白竖纹的和服,发型的长度十分夸张,脑后黑发还用一小节红绳系住。
不知道是有眼疾还是其他原因,他仅仅只是睁着右眼注视着中也,鎏金色的眼睛好似有流光乍现。
男人可谓是一个奇怪的集合体,偏偏这奇怪促成了他异样的俊美。
在兽类的眼中,中也的审美视角下,男人依旧生得极为美丽。
男人斜靠在树枝上,看着幼崽,低低地笑出声。
“阿拉啦,真是没想到这里竟然有着如此优秀的后辈诗歌甚是美妙。”
男人一手托腮一手拿着烟管看着小猫,本来只是突发奇想来了神社一趟,没想到竟然遇到这么有文采的后辈。看着不过是一点点的年纪,可要比他当年强多了,当年的他可是让自家母亲愁得夜不能寐。
只是没有想到,诗的作者竟然还是个不能人言的小猫妖。
中也更没想到竟然有人在树上,他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甚至也无法解释来人是如何听懂他的言语。
猫咪心中暗生警惕,忽略内心升起来的一丝丝小欣喜,圆圆的猫眼死死盯着男人,生怕对方有什么异动。
男人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过这么可爱的后辈了,心中不禁想要逗弄几番,现在看着他猫猫都炸了起来更是兴致高昂。
罪恶之手最终还是没有控制住伸手捉了过去。
年幼的中也根本不是大魔王的对手,几息之间,就已经落入了对方手里。没等中也做出什么反应,他软软的小肚皮、胖胖的小脚脚,就已经成为他人手中的玩物。
更可恨的是从头到脚,耳朵尾巴都没能逃脱贼手,全部被撸了一遍。羞恼的中也伸出来平时不怎么用的利爪,狠狠地向着来人俊脸袭去。
只看见血色一闪而过,男人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中也的指甲却断了几截。
中也看看自己的爪爪,再看看男人毫发无伤的俊脸,简直是怒火中烧。
中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就是在讨厌鬼太宰手里他和对方也是你来我往势均力敌。哪里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没有爪牙的奶猫崽子,任人宰割。
中也低声吼叫,声音很是凄厉,本来在内院的葵和祖父也被声音吸引了。
到了前院才看见,一个俊美男人正伏低做小的诱哄着猫崽。
“乖孩子,让我看看你的爪爪,都是我的错,竟然让咱的爪爪都流血了。”
男人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逗弄别人家的孩子还把人家的孩子给弄伤了。千错万错,只能怪自己脸皮太厚伤了人家猫崽的指甲,除了赔礼还能怎么办呢。
葵听到庭院中的动静急忙忙跑了出来,担心地看着中也的巢穴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中也为什么受伤了?
“阁下今日来访怎么改了性,突然开始欺负猫来了。”
日暮神官看着友人示意他快点下来,再不下来他孙女的怒火就真的要止不住了。
男人带着猫跳下了树,刚刚站定就感觉怀抱微微一松,只见被困在他怀中的小猫咪迫不及待地逃脱了,那感觉简直像是背后有狗在追他,嫌弃感根本不加掩饰。
男人摸了摸鼻尖,心中有些微妙。
日暮葵可没什么心情关注贵客的心情问题,此刻她满心都是中也,她蹲下细细查看着小猫咪的爪子,指甲断了三个,更不用说血线了。
见状,葵那一贯平静无波的表情管理彻底碎了,一双明眸中写满了愤怒。
“鲤伴你做了什么。”
日暮神官也看见了小猫的伤痕,不禁询问老友。
奴良鲤伴摸摸自己的鼻子,心虚地望了望天,“好久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幼崽了,就稍微逗弄了几下。大概是惹急了挠我来着结果没挠动,就成这样了。”
“啧啧,你这么大的妖了,心里怎么一点数都没有。”
日暮神官看着自己神情可怕的孙女,赶紧上前数落自家友人。猫崽挠不动他,可不意味着自己的孙女挠不动,自己要是不教训他,今天家里的庭院恐怕就要重新修整了。
日暮神官示意友人,快点去赔罪。
好在奴良鲤伴虽然今天这事做的有点混,但是智商还在线,瞬间心领神会。
奴良鲤伴从怀里掏出点东西,一只晶莹的玉瓶,还有一颗细小的珠石穿在红绳上。
“抱歉、抱歉,今天是我的错,这些东西就当是赔礼。小猫以后遇到麻烦可以报上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奴良鲤伴。”
统领百鬼夜行者——奴良鲤伴。
这是来自奴良家主的承诺,一个可谓是宝贵异常的承诺,很可惜的是对于不懂行情的中也来说,此刻他还不明白这个承诺意味着什么。
看着猫咪懵懂的眼神,奴良鲤伴就知晓小家伙没搞明白自己的承诺到底有什么价值。不过他也不介意,比起来这些他倒是更想知晓小孩的名字。
“小家伙,你的名字叫什么?”
中也冷静下来,看着男人诚恳认错的样子,心中也没有那么大火气了。
虽然疑虑他为什么能够听懂自己的话,还像是对待人类幼崽一样的态度对待他,但还是恪守礼仪回答了男人的问题。
日暮葵只听见怀里的小猫叫了一声“喵~”
在人类听来无意义的猫叫,在妖怪的耳中却有另一番意义。
她听到奴良家主说,“中也呀,是个不错的名字。”
日暮葵心里面的火气在得知猫咪的名字后消散了一部分,再看看手里的东西都是小猫现在正需要的珍贵物品,也不好再发脾气。
日暮葵只得跟自己的祖父打个招呼,先带着猫咪去处理伤口了,将空间留给了一人一妖。
日暮神官看着孙女离去的背影,嫌弃地看着自己的朋友。
“你的脸皮怎么这么厚连人家的指甲都能折断”
奴良鲤伴对着日暮神官可没像是对着日暮葵一样底气不足,“没想到他的爪子这么软,爪子这么软这个小崽子长大会很艰难。”
奴良鲤伴关注点非同寻常,不过他的担忧也有道理。作为一个猫妖中也的爪子简直软得出奇,根本不像是妖怪的利爪,可是他身上确实是有妖怪的气息。
日暮神官猛然想起,“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猫,还没有觉醒妖怪的传承,你别说漏嘴。”
奴良鲤伴挑眉,怪不得感觉中也这孩子有些孱弱。
两人越说越深入,到最后都不知道聊了些什么。
日暮葵这边,她带着中也回到自己房里,心疼地看着猫猫的小脚丫,细细地修剪断裂不齐的指甲,并且给他的伤处上了药。
爱怜地摸了摸中也的背毛,中也舔舔她的手安慰这个因自己受伤而伤心的少女。
窝在她的怀里,中也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丝年幼时母亲给予自己的安全感。心情大起大落的中也没能战胜涌上来的疲惫,在少女温暖的怀里沉沉睡去。
日暮葵将一个准备好的猫窝拿了出来,白色的不规则圆形猫窝里,放进一只幼圆的橘猫,粗略看去就像是榻榻米上长了个“煎蛋”,甚是可爱。
看着中也恬淡的睡颜,日暮葵的火气才算是全部消除了。
今夜,有些人深陷梦乡,有人注定无法安眠。
太宰治至今还未从催稿的地狱中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