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克雷尔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不敢置信地看向露兹，“露兹是索菲亚小姐的妹妹？可……可您不是艾佛利公爵的独女吗？”

这也是旁观者们的疑惑，艾佛利家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位公爵小姐，而且还年龄相仿，这就很令人玩味。

“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索菲亚笑着说，就差把私生女标签焊死在露兹脑门上。

围观者恍然大悟，目光瞬间变了，对露兹是轻蔑不屑，对索菲亚则是敬慕。因为私生女一般上不得台面，像索菲亚小姐这么心胸开阔、温柔善良的人才会大方承认私生女为妹妹吧。

克雷尔看露兹的目光也变了，但不同的是，他是因为露兹的欺骗。

原本以为两人都是平民，没想到露兹眨眼就变成了索菲亚的妹妹，就算是私生子，也是公爵大人的私生子！

他之前闲谈时说的理想愿景，想当上贵族的梦想，她是不是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笑话自己这个贱民的痴心妄想？

克雷尔的脸瞬间变红又转黑，最后变成了一片死人般的惨白。

“克雷尔，我妹妹一定不是有意不告诉你的。”索菲亚当然没错过克雷尔脸色的变化。

“谢谢索菲亚小姐，露兹小姐跟我不熟，没必要什么都告诉我。”克雷尔勉强地笑了下，没再看露兹，转身从人群里离开。

“妹妹，我是说错话了吗？”索菲亚无辜地看向面无表情的露兹。

［为什么这只人类幼崽的话听起来好欠揍？］六十四眯起眼。

［就是欠揍］露兹冷笑。

见露兹没说话，围观者发出一片窃窃私语声。在他们眼里，作为私生女能跟正经的公爵小姐说话就要感恩戴德，她表现出来的冷漠就是看索菲亚的善良得寸进尺，不识抬举。

索菲亚也如他们所料，露出受伤的表情。

反观露兹则仍旧不声不响，她一直偷偷关注城堡，瞄见大门洞开，有教师模样的法师走出来后，才动身向索菲亚迈了一步。

旁人立即露出警惕的神色，活像她下一刻就会暴起伤害索菲亚似的。

“姐姐，我有话跟你说，”她在姐姐两个字上故意咬了个重音，果然看见索菲亚露出像踩到屎似的僵硬表情。

露兹见状笑意更深，一脸无害地说，“ 姐妹间的私人谈话。”

索菲亚虽然露出狐疑的神色，但还是点了点头。她经常看见粗鄙的贱民在街头打架，自然认为露兹也一样，可要是拒绝，岂不是显得自己怯场？

露兹料想到她为了贵族的名头也不会退缩，所以也不惊讶，继续朝对面走，在半臂的距离才停下。

“这里都是人，你要是敢打我……”索菲亚厉声警告。

“我为什么要打你？”露兹同样小声说，“我是来道歉的，为你妈妈的事。”

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戛然而止，索菲亚听见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身体变得像雕塑那样僵硬。

“是你做的，”索菲亚很慢地说，“你召唤了恶魔。我妈妈果然是被诬陷的！”

露兹扬起眉，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到现在还要自欺欺人。

“没错，恶魔是听我的话才杀了你妈妈，所以呢？”露兹嘴角扬起挑衅的弧度，“除了玩玩挑拨离间的小把戏，装无辜博同情外，你又能拿我怎么办呢？”

索菲亚顿时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绷紧脸，拳头紧握，但她还在努力克制怒火，众目睽睽之下打人绝对不是件光彩的事。

露兹见火候差不多了，继续添柴，“听说公爵连葬礼都没办就……”

话音未落，露兹的脸被耳光打得一歪。但她早有准备，立即反手在索菲亚的肚子上锤了一拳。

索菲亚吃痛，又见露兹挑衅的表情，果然一下子没了理智，抬起手快速念咒，拳头大的光球砸向对面。

一般学生在入学前能达到引动魔法元素就很不错了，而索菲亚不但念咒流利，还能凝聚出成型的光球，已然超越同龄水平。

但只要还要念咒辅助，总归是需要时间的。就索菲亚吟唱的10秒，露兹觉得自己都能用元素锁链抡起她锤个好几遍了。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索菲亚，嘴上也做出念咒的口型，实际上却是在等光球飞过来，然后假装笨拙地避开要害，只是恰好蹭伤了脸侧的皮肉。

同时她暗暗引动元素裹住手，一拳又一拳砸在索菲亚的腰、肚子、胸口，总之哪里裹得严实就打哪里。

旁人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只看见一直表现得很温柔大度的索菲亚因为话不对付就上手打了露兹，不但打，还用上了魔法。

反观私生女方就弱势很多了。可怜的女孩大概连魔法怎么用都不知道，只能用手软绵绵地反击几下。不一会工夫，脸上脖子上就满是伤痕。

而索菲亚除了气得满脸通红，表情看起来想要杀了对方外，全身上下完好无损，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人都会不自然地同情弱者，不管是感同身受的平民，还是高高在上施舍怜悯的贵族，在孰强孰弱一目了然的情况下，态度都会慢慢往弱势方倾斜。

除了看得目瞪口呆的利维。

这跟林子里轻松把恶魔切块的女魔头还是同一个吗？这缓慢得跟龟爬似的挥拳动作，还有像开了负五倍速的念咒速度，宛如什么魔法都不会的脆弱小白，纯纯肉搏，频频挂彩。

［我认为你已经具备了恶魔最宝贵的东西，］六十四感叹道，「一颗黑色的心」

［闭嘴，我只是在教小孩认识社会］

［虽然是为了激怒她，］六十四懒洋洋地问，［但你这么说不怕被误解吗？她现在看你的眼神跟杀母仇人一样］

［不知道的时候也没妨碍她找我麻烦］露兹撇撇嘴［而且她显然很清楚真相，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

“索菲亚·艾佛利小姐！”上了年纪的女法师挤开围观的学生，举起双手，随着绿光闪过，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就被突然出现的枝条捆住拖开。

一边是怒目而视完好无损的索菲亚，一边是可怜无助伤痕累累的露兹。

女法师果断朝向索菲亚，同时借机警告其他贵族新生，“不管你们在外面是什么身份，在帝国魔法学院里，所有学生都是平等的。”

“老师，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索菲亚已经从大家打量自己的微妙目光中觉察出不对。

虽然露兹看起来鼻青脸肿满是伤口，但事实上索菲亚却伤得更重。她才说了一句话，胸口腹部就抽痛得厉害。

但教授只看见了恃强凌弱者还要狡辩，立即盯着索菲亚厉声斥责道，“索菲亚小姐，你获得了一周的禁闭。要是再让我碰见欺凌同学的事，带头的学生就会立即被开除！”

索菲亚闻言吓得心里猛地一颤。放在以往，大不了换所学校的事，妈妈根本舍不得责怪她。

但如今唯一爱自己的妈妈死了，爸爸对她态度冷漠，连送别都没有露面。可以预见公爵夫人的位置绝对不会长久空缺，到时候公爵府就不再有她的位置。

顺利从学院毕业，成为大法师是她眼下唯一的资本和出路。

索菲亚紧紧咬住下唇，只能咽下暗亏，小声说，“是，老师。”

打架的事只是个小插曲，看见两边都已经知错，教授继续说，“我知道大家今天都很不容易，但在休息前，你们还得走完入学和分系的流程，这决定了你们的宿舍该安排在哪里。

伤势很重的新生已经被抬去校医室，现在草坪上都是已经得到妥善治疗且可以自由行动的学生。

他们跟着教授走进城堡，途径的门厅宽敞得几乎能装下一栋小房。天花板高得几乎望不见顶，左右两边的墙上都镶嵌着玫瑰花窗，彩绘玻璃拼出的图案不尽相同，粗略一扫，似乎是复刻了某个历史故事的场景。

“你受伤了吗？为什么不用魔法对付索菲亚·艾佛利？”利维在他们迈上大理石楼梯时小声问，“不用被公爵小姐的名头唬到，我听说她已经失宠了，公爵绝对没空给她出头。”

露兹刚要回复，只见余光里绿袍一闪，她脸上立即浮现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表情，认真地劝解，“利维，打人是不对的。”

“什么对不对，打了再说。”

“利维·艾伯特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教授严肃地说，“你先来。”

利维在被点名的时候就暗道不好，哀怨地瞄了眼露兹，她肯定早就发现教授过来了，竟然一点暗示都没，后者则爱莫能助地耸耸肩。

在两人聊天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二楼走廊的尽头，一间空置的屋子，里面只摆了一本书，被翻开搁在木头支架上。

露兹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发现书是用石头雕出来的，在魔法灯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晕。

利维在教授的指引下伸出手，用银针轻轻扎了下指尖，血珠滴落到书页上时，石雕书页动了起来，像有阵狂风吹过一样翻转，然后在某一页停下。

“我看见章节页标记着金系，上面写了很多名字，然后我的名字就出现在了最下面。”利维下来后跟露兹解释道。

登记和分系过程总的来说很快，结束的新生会被对应系别的学长学姐组织带去各自的宿舍，所以随着时间推移，房间里的人也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露兹在内的五六个人。

终于听见自己名字的露兹醒醒困意翻涌的大脑，走到书本前。它比远看的时候要大很多，大概有半人高，就露兹的个头，几乎要半躺在上面。

后面的流程也跟利维介绍过的一样，不同的是，暗系那页名字特别少，对比其他系的十几数十页，暗系法师的名字只堪堪写满了一页。

最上面的名字一般都变成了灰色，露兹猜想那些是已经死掉的人，越往后面，字迹的红色墨水就越鲜艳。

但暗系这边的名单中却多了一些仍旧是红色，但被划去的名字，划去的横线肉眼可见地嵌进了书页中，像是要将它们连同主人一起拦腰截断似的。

露兹在里面眼尖地扫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安娜·阿尔诺，她记得公爵夫人提到过原身的母亲也叫这个，也是暗系法师。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在页面最下面的角落，红色的笔迹慢慢显现，像有支无形的笔蘸着血一笔一画写出她的名字。但奇怪的是，写完名的部分，到了姓氏，书本却卡住了。一个鲜艳的红点戳在书页上不断抖动，像是有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止它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