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诵经声仿佛从天边传来，越过高山，穿过河流，灌入了柳裕的耳朵里，声音穿透力十分之强，似有一大钟在颅内被敲响。

叶景瑜道：“估计又是从那大殿内传出的。”

柳裕赞同地点了点头：“不错。”

二人一同踏出门，顺着右廊直走，不多时便到了大殿。大殿上，佛身上的那块布仍然盖着，并不象上次见到那样，红布被掀起，露出瘆人的脸。

大殿内摆放着香烛，而佛面前的香烛已是焚烧殆尽，新的香烛还未换上，虔诚的信徒便喂进了怪物的肚中，成为佛最富营养的贡品。

走入殿中，念经生还在继续，只是声音并未变大，也没有变小。

“这念经声好像并未减小。”柳裕发觉了这样的一个现象，并且把这个现象告诉了叶景瑜。

叶景瑜四处观望：“确实是这样，我们听到的念经生好像不是从这里传来的。”

说着，叶景瑜好像发觉了什么，忽然转头看向柳裕：“你听到的是什么？”

柳裕集中注意力听了好一会儿，他穿越到这本书里虽说学了不少东西，可是对佛教这一方面的知识却了解甚少，相当匮乏。这一刻，柳裕感觉自己好像走入了知识的荒原，而他是一条鱼，在荒原上死命地挣扎着。

“唔……”柳裕迟钝了一下，“嗯……观自在菩萨……”

“没错了。”叶景瑜肯定道。

看着叶景瑜胸有成竹的样子，柳裕心中未免有些疑惑，难不成这经文里藏着什么秘密？想到这里，柳裕问道：“如何？你发现什么了？”

叶景瑜定定地看着柳裕：“我耳朵里的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虽说柳裕不知何为《地藏菩萨本愿经》，但他好歹了解一些《般若波罗蜜心经》……二人听到的居然不是同一本经书！

柳裕震惊着，跳上了贡台，拔出自己的剑，刺向佛像。

这可不能怪他不尊重佛祖。

因为，祂是个野佛。

只听得见一声尖叫，这叫声如斯凄厉，像是指头流着血，没了指甲，还在不停地挠着木地板；又如一根极细的丝线，刺破了柳裕的耳膜。

柳裕的一只耳朵已经开始流血，首先他感到的是一股热流从耳朵流下，他本以为是汗水，可随后剧烈的痛苦和尖锐的耳鸣声让自己不能承受——应该是耳膜破了。

周围的声音渐渐模糊，柳裕将剑刺入佛像的那一刻，一团紫色的东西冒了出来，越看越像一个人。

叶景瑜只看见柳裕将剑刺入了佛像，却并没有听到那凄厉的惨叫，也没有看见从佛像上冒出的紫色烟雾。

但是他看见柳裕一手刺着佛像，一手捂着耳朵，从手和耳朵的空隙中，叶景瑜看见了汩汩流出的鲜血。

叶景瑜想要走进，柳裕却大声制止：“别靠近我！”

柳裕看见那团紫色的脸了。

很熟悉。

熟悉的眉眼——没错了，端木泽。

他看见端木泽狞笑着看着他。

于是柳裕不让叶景瑜靠近，不想让端木泽伤到叶景瑜。可叶景瑜又岂是端木泽能伤害的？

柳裕也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可是以端木泽现在的形态，保不住他会干出什么事。

柳裕只能疯狂地捅着佛像。

佛像并不结实，是泥巴做的，捅几剑就碎了。柳裕的注意力被耳朵的痛苦分散，叶景瑜见到端木泽痛苦的样子，忍不住上前去帮助他。

谁料柳裕直接将剑戳进了自己的腹中。

他疯狂地笑着：“嘿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犹如鬼魅，仿佛从地狱中传来。

“痛吧，痛吧，痛死了就不会痛了哈哈哈哈……”柳裕疯狂地砍着自己，鲜血四溅。他神色疯狂，扔下剑，趴在地上，将地板上自己流出的鲜血舔舐干净。

就连端木泽的鬼魂都看呆了。

叶景瑜也看呆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柳……柳裕……你……你怎么了，你……还好吧？”

屁话，柳裕都成这样子了，哪里还会好？

柳裕的双目已经染上了鲜血的颜色，不知他是着了什么魔，撞向了一旁的柱子。

叶景瑜一个箭步挡在柱子面前，柳裕撞在了叶景瑜的身上，扑了个满怀。柳裕的力气不小，叶景瑜被他撞得向后退了几步。

柳裕邪恶地笑着：：“所有人都死光就好了，哈哈哈哈哈，都死光就好了……”

说着，他抱紧了叶景瑜，抬起头，带血的嘴唇刚好碰到叶景瑜的耳朵：“你也是……复活做什么啊……我还要洗白啊……”

声音逐渐低微，微小到听不见，只能听见喘息的声音——紧接着，柳裕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叶景瑜紧紧抱着怀里的人，身上沾满了他的鲜血，他神色低迷，感觉自己的心脏滑入了深渊。

端木泽的紫色的鬼魂，叶景瑜看不见，因为端木泽设置了仅柳裕可见。刚才他只寄身到了佛像的身上，为了将柳裕引来，特地给二人脑中放置了不同的诵经声，再引诱柳裕挥剑砍向自己，把自己放出去。

当被放出的端木泽想要抢走柳裕的身体时，柳裕突然开始攻击自己，把端木泽都吓了一跳。

可看见虚弱的柳裕时，端木泽微微一笑——这下他终于得逞了……嘿嘿嘿嘿……

柳裕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端木泽。此时他身在玉虚派。

柳裕打量了一下自己，仍是穿着水墨色的衣服，上面沾满了血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捅佛像的那一刻，后面的记不住了……好像有一个画面是自己在……砍自己？

没错，柳裕因为耳朵的痛苦，唤起了他另一部分痛苦的记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没再想这些，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事物。

此时他身处于灵虚派的大殿内，这个大殿柳裕还从来没来过。他去过最多的地方就是叶景瑜的卧室，每次都是从后山悄悄地潜进去的。

大堂内金碧辉煌，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的雕像，下有粉色大理石铺成的地面。柳裕知道这个粉色大理石，世界上十分稀少，需要在十分苛刻的自然环境下才能够形成。

大殿的左右，是神女的雕像，两侧各有四座，个个神色庄严，姿态庄重，仔细一看，雕像的底座还有着提示。标识着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飞升……

果然，都是历年来飞升的女弟子。

看完了大殿内的建筑，柳裕听见了大殿之上二人的谈话。

柳裕循声看去，是清虚老祖和端木泽。

“徒儿，这次任务风险较大，你一定要小心。”清虚老祖关切地看着端木泽。

端木泽回以坚定的目光：“放心吧师傅，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的。”

听到这句话，柳裕心中的不安腾然升起，因为他知道端木泽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柳裕心中呼喊道：“泡泡，泡泡。”

没有回应。

自那次房梁上的聊天之后，柳裕了解到最近系统都在优化，古霖自然也在优化的范围之内，出现的时间少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古霖已经这么多天没有出现过，柳裕不知道还要这个系统有什么意义。

简直就是毫无意义啊……

“徒儿，修罗寺中的东西万万不可相信，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能相信！”清虚老祖神色严肃，语气也加重了几分，气场也收了收，宛如家中的长辈。

端木泽郑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师傅，我一定可以的。”

“徒儿，不是为师狠心……是因为，这就是你的劫……你必须要过。”清虚老祖眼中有些不舍，但还是没有表现过多，端木泽没发现，而柳裕敏锐地捕捉到了。

端木泽自信地拍了拍胸脯：“相信我，师尊，徒儿一定可以的！”

看着端木泽自信的样子，清虚老祖背过了身子：“唉，徒儿，师尊老了，听不得什么不好的消息……希望你能够好好儿地回来。”

端木泽眼中是不解，是疑惑，他知道此次任务凶多吉少，也知道不得不派他出去，但他始终都认为，只要尽力，最起码不会死。他不懂为什么这一次，既然师尊都这样舍不得他了，还让他去完成任务。可是端木泽没有多问，起身，道：“徒儿不会辜负师尊厚望。”

说完这句话，端木泽跪在地上拜了三拜：“徒儿稽首。”

起身，离去。端木泽并没有看到柳裕，就好像柳裕不存在一样。

事实上，柳裕就是一个透明的，没人会看到。

柳裕看着端木泽坚决离开的背影，迟疑了一下，跟了上去。

有一说一，灵虚派的景色还是十分养眼的。

冬天有冬天的花，夏天有夏天的花，此时是秋天，这天空是天高云淡，这地上是枯叶铺遍，来来往往的弟子便是灵虚派从各地搜刮来的好苗子。

柳裕深深吸了一口气，真好！

不过这门派修在半山腰，每日修炼都得爬山，还是太过累人了些。

本来是跟踪端木泽的去向，却因被这乱花从迷了眼，柳裕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看着人来人往的灵虚山，柳裕感到有些迷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