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虞剐着手心的药片,白色的药片很小,躺在她掌心。
陡然,她勾唇,一手攥紧药片重重摔在地上,另一只手挑起黄色的夜灯底座。
咣当——
锤在墙上四分五裂,她撑着残留灯泡碎片的灯座,猛地刺向霍明德的咽喉,满足地看到肌肤出现裂隙,被鲜红的血填满。
血呈喷射状,呲了她一脸,她一只手抹干净脸上的血,就着唇际的铁锈味,看着他像鱼一样的眼珠,阴冷呵斥:“不管你是谁,从我的眼前给我滚出去。”
桄榔——
镜子碎裂,她站在镜子前,被砸成蛛网状裂痕的镜子里反射出无数个角度的自己。
她的右手在滴血,她麻木地冲洗掉淡粉色的血液,看着一地狼藉的洗漱间,捡起每一片碎裂,用纸巾包好扔进垃圾桶。
书桌上的白色塑封盒子刺目,她郑重放进衣柜最里面,用衣服盖住。
天光微亮,只有铺得平整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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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东最近又胖了一圈,坐在霍明德的副驾驶都显得局促,“哥们,真不是我说,这车可太棒了,视野高,随便夹心,别的车离你八丈远。”
“礼让豪车可是所有开车人的美德。”
“行,我可算知道所有车不礼让我的原因了,在这停就行,前面就是我修车的地方。”
花东早上开车路过市局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一位勇士,转弯直接别他的车,可怜的比亚迪保险杠撞掉,反光镜撞碎,车被拖走,好在霍明德正好上班,拉着他过去。
“留观区雾南派出所也不路过市局啊,花哥你搬家了啊?”霍明德问道。
“哪有,昨天晚上去看守所送人,凌晨三点多才结束,和同事吃烧烤,准确来说我这是下班回家。”
“我可是知道你身材形成的原因了,”霍明德带着淡淡的笑,“怎么送这么晚?”
“还不是去精神病院做精神病鉴定耽误了些时间,要不早送进去了,这小伙子因为不让座在公交车上和八十岁老大爷打起来了,老大爷也是勇猛,扇了他几个嘴巴子,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男的一脚踹过去,老大爷当场休克,结果一看小伙子发现精神有问题。”
花东来了精神,也不下车了,“你猜怎么发现的,我们把他拉回派出所,他忽然说,警官你的脸怎么变了,和上车时不一样了?司机摸摸脸,回头看我,我一巴掌拍过去,结果他把另半张脸伸过来,说这边也要。”
后面有车开始鸣笛,花东下车,向他摆手,“下回一起吃饭,这回先不聊了。”
霍明德摆手,往市局开。
市局停车位紧张,他绕了一圈,才在拐角处找到一个窄小的车位,凭借他多年的赛车水准,轻松挪进去,下车的时候才发现刘浏蹲在花坛旁边打电话。
花坛上的雪在他打电话的时间里已经堆成了一个雪人。
“偷听别人打电话有意思吗?”刘浏站起来,手机攥在手机,看着他,“迟到了八分钟,霍明德。”
“您老不工作在这蹲着干什么呢?”霍明德反问。
“没什么,你没有媳妇你是不会懂的。”
霍明德:“……好好好,这周的百分号咖啡你是不用想了。”
刘浏:“别,我告诉你,我媳妇说了,她想预约你家酒店办婚礼,但现在太火了,明年的已经预约满了,你说明明大家都说不结婚不结婚,怎么还有结婚的呢?”
“还不是你们这些人搅乱的市场?不过场地的事情我倒是可以给你想想办法。”
刘浏:“真的?你有什么办法?那些人都是交了定金的,怎么加啊?”
霍明德:“我们家已经筹备新的五星酒店了,大概明年中旬会开业,你肯定是第一个预约的。”
刘浏:“……哦,你可不可以莫名其妙转我五十?”
霍明德:“什么?五十?五十都可以买个宝马五系了,你怎么不要小马宝莉?”
刘浏:“……”
两个人并排上电梯,霍明德照旧收获所有保洁阿姨的注目礼,电梯里,保洁阿姨热情给霍明德介绍自己的闺女,“小伙子,我闺女现在在国外,年薪二十万,马上回国,你们认识认识?”
霍明德:“阿姨,我有女朋友,也是这层的,我怕她吃醋。”
阿姨契而不舍,“不是还没结婚吗,认识认识可以的。”
“阿姨,我单身离异带三个孩子,您闺女可以接受吗?”
阿姨瞪出鱼眼,愤愤开始擦电梯。
刘浏憋笑没憋住,照样收获阿姨的白眼,两个人进了办公室才发现谢伟毅敲着二郎腿,面前的烟灰缸堆了一堆烟头,办公室里堪比火灾现场,一阵烟雾缭绕。
“师父,您的手怎么样了?”霍明德上前,托着他的手腕看,上面还裹着纱布,但是已经不往外渗血了。
“谢队,您的手怎么了?”刘浏后知后觉。
谢伟毅摆摆手,“没什么,一会等肖月进来,我要宣布一件事。”
“啊?”
霍明德和刘浏面面相觑,霍明德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空气净化器,他拨弄着上面的定时开关,不住地吱吱作响。
谢伟毅向组织递交了辞职信,理由是无法胜任现在的工作,在新的领导定下来之前,暂时担任队长工作,但核心工作已经全部转移给其他组。
办公室四个人一下子变成了三个人,再也没有呛人的烟味蔓延,再也没有堆满烟头的烟灰缸,谢伟毅的那台旧电脑堆满了灰尘,除了开机时依旧能看到的谢茵茵的照片。
新队长第二周来报道,是个八五后,工作一丝不苟,很快清理掉了工位上的垃圾。
谢伟毅成为了一名派出所普通民警,正如刚参加工作那样。
霍明德流连在绿庭二期的别墅门口,二楼亮着一盏灯光,很细腻的窗帘似乎在微微摇曳,他打电话,无人接听。
敲门,无人应答。
驱车去了星港大学,他停在科研楼楼下,终于等到了还没有回家的钟教授。
“钟教授,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钟虞的朋友,我叫霍明德。”
“啊,小霍啊。”钟教授身上的白大褂还没来得及换,“当然记得。”
“我打给钟虞没有人接听,我师父谢队一直担心她,所以来问问。”
“小虞前阵子从楼上摔下来住院了,不好麻烦你们,估计也没带电话,”钟禾风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她倒是常常说起你。”
霍明德:“她在哪里住院啊,您告诉我,我怎么样也得去看看。”
钟禾风几不可察点头,给了他病房号,“霍明德,伟毅认可的人不会错。”
钟虞在望着窗户出神,那里放了一束百合花,手边的数学练习册翻了几页,迅速用头脑算出了答案。
她从楼上摔下来的时候,右脚脚筋断了,手术躺了一阵子,现在拄拐也能行走,只是费些力气。
护工抬着她的肩膀,引导她坐起来,“晚上吃什么?还是小米粥?”
她看着翠绿的叶子,忽然想起了抹茶,但麻木地点头,“嗯。”
“行,我去楼下给你买,你等着。”
她身上穿着病号服,脸上血气全无,手机关机,电视从来不看,她只是反复地看高考知识点,并自虐式记住历届高考题的考点顺序。
病房门打开,她以为是护工带着小米粥回来了,她轻声,“放在床头吧,我一会吃。”
没有回答。
钟虞抬起头,雪气撞进消毒水味道里,一米九高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盒抹茶蛋糕,露出她无比熟悉的温柔笑意,“钟虞,你可太不地道了,你受伤了怎么不告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