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田田母亲颜算诗此时坐在看守所的审讯室里。
梨南派出所赶到的时候，她正在收拾行李，大包小包在行李箱里捆得结结实实的，房间很小，一室一厅，乱七八糟的内裤和袜子堆在一起，男士的衣服散落在条形沙发上。
“我真的，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她是我亲生女儿啊，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啊。”颜算诗戴着手铐擦眼泪，对面的女民警惯性通过栏杆给她递纸巾，却顿住，冷然地看着她揪起衣角，“这都是我男朋友打的，他是田田后爸，但我真的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你为什么不分手？”
她猛地拧了一大把鼻涕，“我真的害怕啊，他控制我，只要我和他分手，他就打我骂我还上我家楼下蹲我，我真的没有办法。”
“你说，女孩颜田田身上所有的伤都是男朋友造成的？”
颜算诗35岁，钟鼓市本地人，大专学历，颜田田是和前夫生的，婚后第二年离婚，她自己带孩子，后来认识了她现在的男朋友，周庄寂。
周庄寂38岁，篱笆市人，大学本科学历，广告公司美工，也接一些私活，两个人住在钟鼓市方正区一户老破小里，就是现在的房子。
“平时孩子都是给我妈看着，我妈最近身体不好，我就想着带回来自己看着，但那天我出去洗澡了，没想到孩子竟然被热水烫了。”
“那是你没想到的事情吗？你自己的孩子你不会看吗？”女民警一拍桌子，“你不用和我们撒谎，现在医疗鉴定已经出来了，我告诉你，她身上不只是严重烫伤，还有大面积的烧伤、青紫、还有针眼，你告诉我这些都是你出去洗澡造成的？”
女民警胸膛剧烈起伏，“我告诉你，你最好一五一十把所有的过程说出来，你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另一边，走廊尽头的审讯室，周庄寂也戴着手铐坐着，揪着身上的号服，“田田他妈太不是个东西了，我真的，好几次，好几次想要和她分手，但她不让，每次我一说分手，她就缠着我，到我公司找我，这些你们都可以看监控。”
“孩子身上的伤谁造成的？”
“他妈啊，我跟你们说颜算诗就是一个变态，她每次不开心就打孩子，还叫我一起打，那孩子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肯定不爱搭理啊，但他妈说这个孩子是她和前夫生的，一看到就想起前夫，折磨她就等于折磨前夫了。”
周庄寂继续说道：“折磨孩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楼上楼下的邻居都知道她什么货色，要不是颜算诗她妈看不下去了，把孩子接走，这孩子迟早得死。”
……
霍明德挂断电话，走向谢伟毅，“师父，梨南派出所的同志已经给颜算诗和周庄寂做完笔录了，双方都说是对方虐待孩子，那边的建议是给颜田田做笔录，但颜田田现在的状态恐怕连说话都困难，我们先回去？”
“也行，联系一下钟鼓市儿童心理治疗师，下次你来的时候叫上他一起，”谢伟毅猛地一阵咳嗽，平复后说道，“你刚刚和孩子她外婆聊天了？她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颜算诗是她自己的女儿。”霍明德摊手，“师父，您最近咳嗽的这么厉害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下周单位就体检了，我去医院花钱干什么？”谢伟毅掐灭了烟，“一会你和刘浏回去，我还有点事不回单位了。”
“您什么事啊？”霍明德好奇，“不会是给我找一个新的师娘吧？”
“欠不欠？你最近太闲了吧？闲就把九几年到现在所有没找到嫌疑人的悬案找出来把他们放到DNA库里比对，再到系统里把所有可能的人一条条列出来。”
霍明德立刻闭嘴，一米九的身高柔弱得宛如高中生。
他看着谢伟毅的背影，似乎比之前瘦了一些，大概又没有好好吃饭。
他琢磨着往外走，忽然想起来，之前钟虞还让他开家长会，怎么又不联系他了呢？
虐童案很快登上了本地热搜，钟鼓市新闻火速报道，“亲生母亲联合男友虐待亲生女儿，令人发指。”
跟帖量巨大，网友纷纷表示他们钟鼓市可没有这么丧尽天良的狗男女，让他们开除钟鼓市籍。
看到新闻的时候，是课间，钟虞刚拿出手机浏览完，就有人过来找她。
是文特，标准的好学生，在她没进入高三三班之前，文特是第一，钟虞来之后，火速以高文特二十分的水平超过他成为全年级第一。
文特很腼腆的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她对面，隔着书桌，“你还记得我吗学姐？”
钟虞抬头，“不记得。”
“当时唤云省奥数比赛，你是高三年级组第一名，我是高一年级组第一名，我们一起上台领奖。”
“嗯，好像是。”
“当时你还给我讲题了呢，我现在还受益匪浅。”
“嗯。”
文特脸色有些涨红，“那个，我今天过生日，你能来吗？”
钟虞算题的手停住，抬起头，“去哪里？”
“鎏奥酒店，上个月才开业的那个五星级酒店，现在钟鼓市口碑最好的酒店，我爸妈包了一个厅，让我叫上我的朋友们，你可以来吗？”
“我是你的朋友？”钟虞看着面前的比自己还小两岁的男生，他皮肤白，显得脸连着耳垂格外红。
“嗯，好多人呢，咱班的还有我平时打球的同学。”文特说道，“不只是我爸爸妈妈，还有旺财，我家的狗也会去，庆祝我的十八岁生日。”
“好，我会去。”钟虞说道。
“真的吗？那太好啦！”文特几乎要蹦起来，“今晚七点，二楼珍珠厅，门前有我的照片，你一定不会走错的。”
——
临近深冬，钟鼓市冷风阵阵，鎏奥酒店宛如一颗明珠矗立在鼓楼江边，高耸入云，和旁边的CBD交相辉映，撑起钟鼓市第二大地标建筑。
金灿灿的灯光摇曳生辉，门口停了不少豪车。
霍明德把迈巴赫的钥匙扔给门童的时候看到门口不停晃入他视线的鹤边中学的校服。
经理迎上来九十度鞠躬，“霍少，您今晚还吃家常菜？”
“这是怎么回事，今天这里有同学会啊？”
“是小朋友的生日会，成年礼。”经理说道。
“往大堂里多喷香薰，别让他们学生死气沉沉的气息污染了酒店大堂。”霍明德光着脚踩着爱马仕拖鞋晃进去，头顶硕大的琉璃吊灯将地砖映出光洁的颜色，电梯口挤站满了鹤边中学的学生，运动鞋，校服，背着书包，叽叽喳喳，像飞进了几只鹦鹉。
他对着电梯门金色的镜面，深深察觉出巨大的年龄差，他的眼袋已经有了微微的弧度，嘴唇血色赶不上朝气的高中生，皮肤虽然白皙，但稚嫩程度已经没有了吹弹可破的水平。
他沉着脸，从包里翻出一张黑卡，走向了旁边的VIP电梯，但此时，余光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同样穿着白色校服，扎着马尾，戴着厚底眼镜，背着黑色的书包，书包上还有一只橙色的小螃蟹晃来晃去。
他脚步顿住，按住了电梯上升键，里面的学生齐齐看向他，“叔叔，你还上不上啊？”
霍明德被一声叔叔彻底刺痛，沉着脸，“等人。”
钟虞很快跑进电梯，刚想说谢谢，才发现一直按电梯的人是霍明德。
霍明德挤进来，气压极低。
“钟虞，没想到你会来，我还以为文特开玩笑呢，怪不得他今天这么高兴。”旁边的一个小女生说道。
“对啊对啊，文特真的注意力都在你的身上，你知道吗，放学的时候因为太开心走路都是蹦的。”一个男生说道。
“对了，钟虞你认识这个叔叔吗？他刚才好像在等你？”
钟虞看着电梯鎏金反光的镜面，“不认识。”
二楼几乎是瞬间就到，电梯一空，钟虞刚走出来，霍明德走在最后，揪住她的校服后领，“不是，你不认识我吗？”
“你是叔叔吗？”
霍明德手一松，“不是。”
“嗯。”
霍明德愣在原地，看着她扬长而去，他是第一次看到她穿白色，像是一只洁白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