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虞,你怎么在这里?”
潘吱听到有人进来,无精打采地抬起了头,他浑身紧绷起来,看到来人后,眼眸骤然发亮,像是看到了救星,猛地站起来,“不是我杀的,不是我,你给我作证!”
“好啊。”钟虞坐在他的对面塑料靠背凳子上,身体往后靠,是个很舒服的姿势,这张有些白凄的脸在白炽灯的映衬下更加白亮,像是和身后的白墙融为了一体。
“真的吗?那我能走了吗,我还得考研呢,今天没学习。”
“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就可以走。”
透过单面镜,霍明德已经要冲进去了,旁边的谢伟毅拉住他胳膊,“别捣乱。”
“不是师父,你听听她说什么了?什么叫问完三个问题就放他走,她把公信力放在哪里了啊?”
谢伟毅依旧盯着单面镜,没有说话,但手没有松开,捏的霍明德生疼。
“真的吗?快问吧钟虞。”潘吱嘴唇干裂,笑起来,因为一天没有吃饭,有刺鼻的口气,桌子上摆着的包子已经硬了,上面的塑料袋被钟虞靠近捏了两下。
潘吱眼睛开始失神,他盯着包子,咽了口干涩的唾沫。
钟虞没有往后靠,她微笑,直视他的眼睛,摘下眼镜放在桌子上,捏了捏因为长时间佩戴眼镜造成的压痕,把黑色大肠圈解下来,缕了缕长发,套在手腕上,“看着我的眼睛,你觉得视频中的我好看吗?”
“这叫什么问题?”单面镜后面的霍明德几乎要跳起来,一米九的个头足以撞到天花板,所有的同事一齐看向他,“什么叫她好看吗?这是询问室,不是她钟虞的个人秀,她以为玩美图秀秀找魔镜呢?”
谢伟毅依旧没吭声,只是刚刚捏他的动作大了,警服半袖扣子扣得紧,下摆卷上去,露出裤兜口袋,有明显的凸起。
霍明德显然也注意到了,“诶师父,你咋换烟了啊?不抽利群了?这盒看上去挺大啊。”
谢伟毅一把捂住裤兜,“用你看。”
“不让看就不看嘛,师父您要是想试试新品种,我给您拿个大礼包,各个牌子的试抽款,您试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不看就滚。”谢伟毅忍无可忍,瞪了他一眼。
霍明德消停了,老老实实看单面镜,但是眼神却停在了谢伟毅放在桌子上粗燥的手。
他揉着自己的胳膊,有些沉默。
“陈桉是你的室友,你们平时关系虽然不是很好,但同在屋檐下,你也愿意关注他,你看到他走进来……”钟虞缓慢地说着,身体向前倾,“他的手机上有什么?”
潘吱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太放松了,他半阖上眼皮,打了个哈欠,“有很多视频,贼带劲……”
潘吱仰躺在寝室床上打游戏,他看到陈桉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风尘仆仆带了个小盒子,外面用纸袋子裹着,最近苹果手机刚上市,他经常关注消息,那盒子就算漏出1cm,他都能认出来是新手机,谁让他数码敏锐度高呢。
只是陈桉这么个穷酸鬼哪里有钱买这么个家伙?
穷酸鬼立刻拉了帘子,看不到了。
在男寝,拉上帘子要么在偷偷学习,要么就是在不可言说看些小电影。
但陈桉显然不是学习那块料,大学四年,就没见他认认真真学习过。
于是他喊道:“买新手机了?”
那帘子里的人一哆嗦,拉开了帘子,看向他的目光畏畏缩缩,完全符合穷鬼的形象,他就不应该搭理他。
“呦,还是最新款呢,刚才就看到你那个包装盒子,终于舍得钱给自己花了?不往家寄了?”潘吱讽刺两句,觉得话有点多,给他脸了。
“嗯,新买的。”穷酸鬼将手机藏到了身后。
“看什么好东西呢?你脸这么红?呦,”潘吱鼻孔哼了一声,“都举旗咧,有好东西不和室友分享还是好哥们吗?”
“没,没看什么。”
“不看就不看呗,谁稀罕啊,我还有网盘呢。”潘吱又回到游戏厮杀了。
但过一会,陈桉出去洗漱,他立刻下床翻出他的手机,“呦,这傻老冒还知道设密码呢。”
手机特别新,还有电子硬件的苦涩味,没有什么东西,他给放回去,就看到了旁边的优盘。
印象中,他插了优盘。
于是他招呼其他两个室友看住门,防止他突然回来,自己把优盘插|进电脑,确认拷贝完成后,若无其事放了回去。
陈桉站在门口,还在为不小心踩到了室友的脚道歉,潘吱喊了一声,“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快点进来,别耽误我睡觉。”
这个穷酸鬼竟然,竟然和那个高岭之花钟虞做了……潘吱躺在床上,盖着被,手探向身下。
————
“我靠,她在给潘吱催眠呢!”霍明德抓住谢伟毅的手摇晃,“她这么神的吗?还会催眠?”
“不然你以为只因为关系?只是因为她是钟老的女儿?”谢伟毅没搭理他,“你跟个猴似的,能不能老实点,一惊一乍的。”
“我有点想上厕所,师父你给我讲后续啊。”
“快滚。”
霍明德点头如捣蒜,夹着腿出去了,一米九的个子,像个弯曲的皮皮虾。
只是在出门的一霎,他那张脸没有了刚刚面对师父那嬉戏打闹的神情,身型笔挺,大踏步走向厕所,皮皮虾变成了龙宫里的柱子。
刘浏刚从办公室出来,没有坐电梯,一层一层楼梯往下走,路过询问室这层放缓了脚步,他看到霍明德那笔挺矫健的身影拐进了厕所,他的神色过于严肃,像是参加什么会议,手里好像握了什么东西。
此时,手机响了,是他女朋友,“宝贝,还没下班呢,晚上给我带蟹黄面。”
“嗯,放心吧。”
询问室内,萦绕着淡淡的迷迭香气味混合着啤酒花雪松,潘吱嘴里啰嗦着,“我每天晚上看着视频入睡,终于发现视频上面有一层极淡的水印电话,我打了过去,说是可以vr体验,或者订制自己喜欢的,还可以派车来接,于是我上了一辆黑色雪弗兰,不得不说,体验感不错,就是花一千我也愿意,没想到陈桉竟然吃这么好。”
“他那么穷,一次一千,要是不给钱会怎么样啊?”钟虞缓缓说道。
“我怎么知道啊,听说他还欠五千呢……”潘吱趴在了桌子上,咂巴着嘴,“后来我又去了,嫖了一个和钟虞很像的,但脸差远了,脱衣服的时候……”
咣当——
门骤然打开,谢伟毅直接走进来,他大喝道:“潘吱,你去哪里嫖||娼的?”
潘吱簌地一下坐直,他迷蒙的眼神开始聚焦,“嫖什么,我没有……”
“你最好如实交待,不然你也不用毕业了,就在拘留所里面过吧。”
“啊?”潘吱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上一刻还是回答钟虞的三个问题,现在就要在拘留所里面过了,而且他到底有没有回答钟虞的三个问题啊?他完全记不得了。
“收拾收拾,带我们去你看VR的地方。”
“啊?”潘吱被戴上手铐的时候懵了,“vr?什么VR?”
谢伟毅带着潘吱出来时,霍明德正从卫生间出来,鼻头是红的,脸是白色,嘴唇更红,像充血一样,在他那张五官极其立体的脸上像是涂了缤纷的油彩。
“懒驴上磨,还不快过来。”
“来了师父。”他自觉挤到谢伟毅身边,狗腿子道:“师父,这种事我来。”
他站在潘吱旁边架着他,钟虞走出来,扎上了头发,戴上眼镜,又回归那个背景板。
“我和你们一起去。”钟虞说道。
“这么晚了,回去休息吧,你现在住哪啊,明德说你退学了,你这么冲动和你父亲商量了吗?”
“谢谢谢队关心,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麻烦父亲,还没有找到地方,我父亲去德国不在家,我准备找宾馆睡一晚。”钟虞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
“那一起去吧,完事我给你送到宾馆。”谢伟毅说道。
钟虞看向霍明德,推了推眼镜,“你怎么了?”
“什么我怎么了?你发圈怎么这么丑,灰不溜丢的。”霍明德语气很不好,甚至有些差。
谢伟毅本来想着一巴掌拍过来,但嫌疑人还在旁边,没动手,只是眼睛瞪了一下。
钟虞习惯性上前,想要抓住霍明德手腕测心率,霍明德一把甩开,“别碰我。”
气氛陷入诡谲,直到上了警用面包,还是很安静,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除了潘吱上后面很慢,霍明德一脚踹过去,潘吱哼唧了两声,霍明德喝道:“闭嘴。”
之后“咣当”上了锁。
车子又安静了,坐在后座的刘浏终于忍不住了,谢队因为嫌疑人在后面关着不骂他,给他留面子,他可是同事,忍不了,
“你是便秘了吗?上厕所前那么严肃,上完厕所杵肺管子了?还是得痔疮了?我回来加班,女朋友在电话骂我没买蟹黄面我都没说什么,你可倒好,因为便秘被女朋友甩了?”
“老子只有甩别人的份。”霍明德紧握着方向盘,猛踩油门,脱口而出,随即看到谢伟毅的警棍就在旁边,声音低下来,但语气不减,“我说在楼道鬼鬼祟祟偷窥别人上厕所的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
“你说谁偷窥呢?”刘浏没想到霍明德脑子转这么快,“我路过怎么就成偷窥了?”
“够了!”谢伟毅一声大喊,“霍明德,你他妈闯三个红灯了,开得比救护车还快,妈的,嫌这个月工伤名额多是不是?”
谢伟毅猛吸一口气,“你下去到后面坐着,刘浏,你上来开车。”
霍明德把车停在路边,和刘浏空气中对视,“你把吃的肯德德吐出来。”
“我什么时候吃你肯德德了,我健身吃什么肯德德?”
“你没少偷吃吧,我回来就少一个帕尼尼。”
“你自己多吃帕尼尼还怪我?”
谢伟毅大声喊起来,呛了几口烟,“快点!”
霍明德才不情不愿挪到后座,这后排的座椅不知道什么时候拆了,就剩一排,他只能和钟虞并排坐着,刘浏一个转弯,霍明德差点将钟虞拢在怀里,他像过电一样,火速抓了把手,摆正身体。
接着往身上喷酒精。
反倒是钟虞,她神情没有任何波动,静静呆着像是空气。
“师父,前面的座位什么时候拆了,这后面怎么就一排了?”
谢伟毅咳嗽了一声,捏了捏口袋,“这车管派出所借的,平时拉货的,特别适合拉你。”
“别呀师父,我们都在一辆车上呢。”
谢伟毅懒得搭理他。
按照潘吱的供述,当时雪弗兰上了高速,一个多小时之后到了香水市,在一个很偏远的县城里,一栋很普通的农村自建房,进去之后却别有洞天。
一行人上了高速,路牌显示距离香水市还有一百五十公里,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到。
“师父,您还没给我讲后续呢,”他扭头看了一眼潘吱,这孙子已经打呼噜了,“师父,您现在讲。”
“钟虞就在旁边,你不会问啊?”谢伟毅说道。
霍明德坐直,钟虞确实就在身边,她身上带了淡淡的雪松香气,不同于他身上混合着酒精的味道,她的味道很舒适醉人,像温暖的壁炉,他看过她摘眼镜的样子,看过她脖颈延伸到锁骨的曲线,光亮地和周遭拉成一条发光的线,也看过她白皙的手指微微弯曲形成的舒缓弧线,拂过她的长发,别到耳后。
甚至,看到过别的。
那是假的。
他自然不会问钟虞后续,转个身一脚猛踢向身后的铁栏杆,潘吱猛地被吓醒,哆哆嗦嗦不知道何处何地。
“怎么了警官?”
“谁特么让你睡了,睡睡睡,你这个年纪怎么好意思睡觉的?”
开车的刘浏也精神了,“你故意的吧霍明德?吓我一跳。”
“我问潘吱和你有什么关系?”霍明德呛人。
谢伟毅此时盯着电话,没有主持纪律,刷着绿色聊天框没吭声,面色有些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