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谷镇警察局‘宵禁’型-B107号。”
B107向姒雅说明了它的身份，这是它的例行程序。
位于两片胸甲上的摄像头将姒雅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后，它向指挥中心报告：“受害人无明显外伤。”
扶桑市的警察系统通过姒雅三个小时前，在太空港实时捕捉的入境照片匹配上了她的身份。
“姒雅女士您好，我需要初步查看下您的身体状况，请配合。”
说着，它伸手轻轻地握住了姒雅的手腕，机械手上的生物感知传感器测量着姒雅的心率、血压等多项生命体征。
姒雅的视线很自然地放在了宵禁B107胸前的交互显示屏上。
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三个大字：号脉中……
她发现后土星的机器人设计师真的很幽默，她的视线移动奥自己被宵禁握住的手上——好吧还挺形象的。
“报告指挥中心，受害人生命体征初步检测正常。”
“我可以走了吗？”姒雅问。
“抱歉，您需要去一趟医院再做个深度检查，氦气泡气囊弹射并不是完全安全的，有一定概率导致脑震荡的风险，我和一名人类警员会陪同您。”
“我可以之后自己去。”
“抱歉，生命安全无小事，此事不宜推迟。现场的民用交通会暂时瘫痪一小段时间，我们的警车可以即刻将您送往医院。而且，等您做完身体检查后，还要前往我局做笔录。”
“天呐。”姒雅认命了。
但有点反骨仔的她并没有这就立刻乖乖配合宵禁搭乘警车，而是探着头朝着交通肇事者的抓捕现场看了过去，还迈出了试探的脚步。
被四架“鹰爪”无人机拖拽着的那辆制造于奇肱公司的飞车，也已经落地，其他“宵禁”正拿着工具切割着“天罗地网”和飞车的车体。
警方拉起了警戒线，周围已经渐渐围了一群从飞车里出来看热闹的人群，他们有不少都是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通事故的间接受害者。
姒雅离警戒线还有一段距离，她状若无人地走了过去。
宵禁B107试图喊住她：“女士，请即刻跟我前往医院。”
“我头有点晕，想原地休息一会儿。”姒雅单手抚上太阳穴，装模作样道，眼神还是不住地投向了抓捕现场。
“是的，这很可能是脑震荡的前兆，请即刻跟我前往医院！”
姒雅：“……”
姒雅心不在焉地继续敷衍：“我走不动了，再等等吧。”
“我的胸甲和腹甲还算柔软，可以抱您过去。”
“可是警方马上就能拆开那堆废铁了，肇事者就要露面了！”这种热闹不看不是人好吧，姒雅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可那跟您貌似没有什么关……”
一道略显不耐烦的大嗓门盖过了了宵禁B107的后半句话：“好了，你这孩子，别在这磨磨蹭蹭了，赶紧跟我们去医院。”
一名体型健硕的中年女性警员走了过来，她的手不客气地在姒雅的肩头一拍，“就算你的脖子是橡胶做的，也别想再伸进我们的警戒范围一步。”
她推搡着毫不配合的姒雅转身，“这种热闹有什么好看的，事发现场都是很危险的，什么突发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啧。”姒雅不屑，“总不会比刚才我差点被撞危险吧？”
玛拉维娜警员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无奈，不过她很快恢复了强硬，尽管她几分钟前还对姒雅的遭遇和处境相当担忧和怜爱，暗下决心一定要安抚好这个可怜的孩子，但姒雅的心理状态与她的想象相去甚远，性格甚至还有点儿叛逆。
因此姒雅注定没法见到玛拉维娜警员性格中那温柔体贴的一面了。
“宵禁的监测数据会同步到我这里，数据显示你的心率稳如平湖，之前我认为你的心理素质好得有点过分了，现在看来，应该还是你心比较大。”
“警察姨姨，不要人身攻击。”
“好了，废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快点走。”
玛拉维娜推了姒雅一把。
宵禁B107非常不赞同玛拉维娜的做法，“玛拉维娜警员，请您不要推搡她，据她本人口述她有轻微身体不适，可能有潜在罹患脑震荡的风险。”
“哼，她是该去好好看脑子了。”
姒雅：“警察姨姨，你的攻击性确实有点儿强了。”
早就围观了宵禁B107和姒雅全程对话的玛拉维娜点评道：“还身体不适？你的破烂演技也就‘宵禁’那种弱智看不出来了。”
“有点子机身攻击了，人机不合，多是人类无德。”
玛拉维娜磨了磨牙齿，“贫嘴的小鬼。”
她转头示意宵禁B107，解释：“你，弱人工智能，我简称了。”
至于为什么要同宵禁B107解释，大概是因为，别管上面那些大人物怎么声称这些非类脑人工智能不会产生自主思维，绝对忠诚可靠，他们小人物给自己留点退路总不会错。
宵禁B107点头：“我明白的，玛拉维娜警员。”
它紧跟着棒读了一句，“我们的情谊坚不可摧！”
姒雅被逗笑了。
“这句话发自真心吗？程序里硬塞进去的吧。”
“我是弱人工智能，我没有真心。”宵禁B107的自然语言识别系统可以理解姒雅口中的“发自真心”是指这句话是否是由它的语言反馈模块实时运算产生的。但事实是，这确实是被故意插进去的特殊语句，根据特定情境触发。按照它本身的语言运算逻辑，是不会算出这种结果的。
当然，这句话也可以理解成在问它是否有自主思维。
不过不管使用哪种理解，答案都是否定的。
姒雅继续挑拨离间，对着玛拉维娜说：“听出来了吧？为了维护你们流于表面的战友情，它说了违心的话。”
又对着宵禁B107说：“哦，真可惜，你们的情谊还是出现了裂痕。”
这显然会再次触发宵禁B107的特殊违心安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它的“眼神”都变得真挚了许多，虽然远远比不上词云的灵动，但也足够恶心到玛拉维娜警员了。
“哈哈哈哈哈——”笑得稍微灿烂了点的姒雅被玛拉维娜提着领子扔进了警车。
“太粗暴了，玛拉维娜警员。请不要这样对待普通市民，她不是犯罪分子。”宵禁B107提醒。
姒雅点头附和：“警察姨姨，它都比你有人情味得多了。”
“闭嘴，不爽就去投诉我。”玛拉维娜愈发努力地维持着自己不近人情的人设，警用机器人或许很懂警员守则，但是她更懂叛逆期的人类小孩，她加重了语气，恶狠狠道，“有的小鬼，就是缺乏管教！”
“我可以用光脑看现场的直播报道吗？”
“不可以，这里是警车！”玛拉维娜严词厉色。
宵禁B107同时回应：“当然，这是您的自由，只有犯罪嫌疑人会被禁用光脑，或者在您被要求配合警察执行公务的时候，现在我们只是帮助您去医院。”
“明白了。”姒雅飞速地打开了光脑，查看起了永昼大道的实时现场。
玛拉维娜无奈地喊了一声：“B107。”
“怎么了，玛拉维娜警员。”
“不要拆我的台。”
“您的要求不符合规范，我不能坐视您欺骗民众。”此刻的宵禁B107就像一个真正的、油盐不进的、正直警员。
玛拉维纳转换口径：“我们现在就是在执行要求她配合我们去医院的公务。”
“恕不能理解。”
“嘿！”玛拉维纳如临大赦，灵光乍现，“对了！那就对了！你的智能水平局限性让你不能理解现在的状况，所以你保持沉默，听我的就好了。”她试图用她那生物的、检索缓慢的、易间歇性遗忘的碳基大脑在记忆库中搜寻着对应的条例，“你们的警用机器人守则里是不是有一条什么规定，当你不能清楚判断局势的时候你就应该听我们人类警员的之类的。”
“不。我是说我不能理解您的偷换概念和强词夺理。受害人不是嫌疑人，我们没有要求她必须去医院的权利，我们只是对她有帮助或者说救助义务。玛拉维纳警员，我怀疑您的智力水平分辨不了这两个词。”
“天杀的，哪个狗屎工程师给你们设计的程序，你但凡有词云万分之一的善解人意我也不至于被你这蠢货气出三高。”
“典型的逻辑归因谬误。”
“B107。”
“我在。”
这个被驳斥得哑口无言的中年人留下最后一句倔强。
玛拉维纳：“除你电池。”
姒雅的光脑上播放着现场的实时画面，有小型仿生扑翼机携带着飞行摄像头在周边提供着360度无死角的监视画面。
车体撞击后的变形算不上严重，切割工作很快完成。
两个肇事者还在低声密谋。
“等会儿出去记得挣扎一下。”被安全气囊弹到神志不清的云格非还在身残志坚地指挥着行动。
“不要吧，我不想被电，我只是个柔弱的小女孩儿，云哥你演技好你上。”
“你浑身上下二两肌肉都没有你怕个毛线啊，这玩意儿肌肉越多的越痛，我都豁出去了你还在这儿赖赖唧唧的，是不是个女子汉了？”
“云哥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那玩意儿对你这种体型的人来说真不痛，蚂蚁叮一下的程度。”他捂着被气囊拍红的额头，睁着眼睛说瞎话。
“演戏演全套，不要临阵脱逃，想想我们的事业！”
李蜀君透过车窗的裂纹看着逐渐靠近的手持防爆电击叉的“宵禁”，咽了口吐沫说：“我现在觉得做个良民挺好的，你觉得呢，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