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蓁早在刚确定自己的处境时就已经想好了下一步。
入院的事是梁宁夫妇多方操作的结果,早成了定局,暂时无法改变。
可入院的后的生活方式却是可以改变的。
上辈子她激愤之下的言行验证了那份假病历上的病情,最后换来了三年严苛的重点监护。
那三年中有两年的时间她都得带着电击颈环,时刻都被人严密监视,稍有不慎就会遭受电击或者禁闭的处罚。
此外还得每天被强制关进诊疗舱里进行催眠治疗,还会被灌下不知道什么成分的治疗药物。那些催眠和药物治疗副作用极强,除了头痛呕吐之外,让她日常变得疲倦、嗜睡、反应迟缓。
直到后来她慢慢对药物产生抗体,每天的清醒时间变长了些后,她才能理性思考对策,最终找到机会逃出这里。
简直是恶梦一般的日子。梁蓁完全不想再来一次。
于是,这一世,梁蓁迅速判断当前局势后,调动毕生演技,以一副平静柔弱又可怜的姿态接受了入院的现实,并当着工作人员的面将梁宁夫妇的所作所为清晰道出。
她并不指望单凭这些就能让工作人员们放自己离开。她只希望自己良好的表现,可以换来一个“中级监护”的待遇。
只要不是天天被严密监管、强制休眠、被迫灌药,她自然有办法从这里逃离。
而且梁蓁在风华疗养院还有自己想做的事,进来走一遭很有必要 。
果然,这一世,她是个理性平静又柔弱善良的Omega,情绪从头到尾都没有失控,各项监测数值也没有任何异常,按照规定她这类患者就不可能被划到“重点监控”那一拨。
而可怜无助的养女被养父母强制送入院,这样的剧情也会让工作人员们对她产生一丝同情,这样的第一印象会让他们降低对梁蓁的警惕,也有利于她后续的行动。
被工作人员带离房间前,梁蓁回头又看了梁宁夫妇一眼。
Omega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棕褐色的眼眸清澈明亮,眼神也很平静,不带丝毫波澜,像是只不经意在二人身上短暂停留一秒,又迅速离开。
这轻飘飘一个眼神,竟吓得梁宁和瑞贝卡同时后退两步,后背惊出冷汗。
他们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梁蓁明明不过是个高中刚毕业的普通Omega,沉默内敛,毫不张扬。怎么一下子像变了个人似的,有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连眼神都这么骇人。
像是锁定猎物的掠食者,先用目光给他们盖了个章。
梁宁急吼吼拉住一个工作人员:“怎么才是中等监护?她这种危险分子难道不应该被重点监控吗?怎么连个脚镣都不戴?”
工作人员有些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所有程序都严格遵守联盟规范,她的身体和情绪数据完全正常,如果不是有你们的病例和院长的特批,她连中等监护都用不着。”
另一个工作人员似笑非笑地插嘴:“你们这是不相信我们的判断?要不我们请医生们过来会诊,给这位患者重新诊断一次?”
瑞贝卡心虚地拉了拉梁宁的衣袖,梁宁赶紧住口,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们找的医生已经很专业了!中等监护也很好。”
工作人员嘲讽一笑:“另外,脚镣这种不文明的东西早就不再使用了,别贻笑大方了。我们的电击颈环连接着警报装置,只要患者的情绪数值或信息素数据超过阈值,都会发出相应警报,足够应付任何紧急情况。”
梁宁和瑞贝卡不敢再多说什么,讪讪地离开了。
工作人员带梁蓁去换了病号服,将她带到了自己的病房。
风华疗养院目前共有三百余名患者,按患者的病情程度将病房分为三个区域:轻度疗养区、中等监护区和重点监控区。
三个区域之间设有隔断,患者不能随意在园区间走动。
疗养院患者们的日常生活十分固定:上午是治疗时间,患者待在自己的病房里,由医生挨个检查,施以相应的治疗,通常就是诊疗舱加上不同的辅助药物。
每天下午是患者的活动时间,三个病区患者会被统一带到园区中央的阳光广场休息和娱乐。
晚饭后患者们被送回自己的病房休息,不能离开房间。
梁宁夫妇不会舍得花大钱让梁蓁住VIP单人病房,这就是个普通病房,六人间。
但由于Omega患者人数不多,这个六人间也没住满,除了梁蓁外还有两名女性Omega和一名男性Omega患者。
梁蓁随意打量了一下同病房的三个病友,没什么印象,上辈子她在疗养院的时候大多待在重点监护区,又是头晕嗜睡的状态,哪能对隔壁区的患者有什么印象。
病友们对她的到来也毫无反应。
视线在病房内的摄像头上一一扫过,又悄然离开。
精神疗养院里没有隐私可言,除了每个房间都有好几个固定摄像头监控患者们的行动,除了厕所和浴室。
厕所和浴室里虽然没有摄像头,但也没有安装门锁和隔断,一旦有什么可疑情况,机器人护工和工作人员随时可以冲进去。依旧是没什么隐私的存在。
但如今的梁蓁经过三年的疗养院生活和五年的军旅生涯,哪里还会在意这种事?
她又看了眼嵌在墙壁上的数字时钟,现在是上午十一点零二分。
上午的诊疗时间还没结束。也就意味着待会儿会有医生过来给自己检查身体,换言之——灌药。
想起上辈子的痛苦经历,梁蓁有点不爽地啧了声,这时间可够寸的。
风华疗养院的主治医生们只在上午上班,下午和晚上只留两个住院医生值班。如果自己来这儿的时间是下午,好歹能错过今天的诊疗时间,少喝一次药。
不过该来的总会来。而这一世,梁蓁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
果然,没多久,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走进病房,后面还跟着两个实习医生。几个端着药箱和病例的机器人护工跟在他们身后。
身形微胖的Beta男医生长了张讨喜的圆脸,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很和蔼的样子。
他走到梁蓁身前,微笑着自我介绍:“梁小姐你好,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治医生了,我叫杜克,希望能帮助你尽快恢复健康。”
梁蓁淡淡看着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老熟人。
这位杜克医生可远没有他看起来那样和气。
风华疗养院一共有四名主治医师和七八个住院医生,外加几个实习医生。
其余三名主治医师负责治疗大部分普通病患,而类似梁蓁这种由院长“特批”入院的“病患”则由杜克医生负责治疗。
杜克医生每天的工作乍一看跟其他医生一样,例行公事地给患者们检查,制定治疗方案。
但不一样的是,无论他的患者检查结果如何,病情好转或恶化,他的治疗方案都不会改变,除非院长发话。
他就是院长手下的一条狗,让他咬谁就咬谁。
好在,狗也是有弱点的。
梁蓁看着杜克的同时,杜克也在打量她。
年轻的女Omega看起来脆弱又美丽,一双眼睛却意外地清透锋利,像是能透过表象直戳人心似的。跟病例资料照片上清冷倔强的形象有点不同。
而且,她似乎表现得过于镇定了一些。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杜克是知道真相的。这女孩的病例是她养父母伪造的,她很正常,没有什么精神疾病。
可正常人会在被家人强制送进疯人院后还这么平静淡定吗?这也太不正常了!
杜克医生在院长手下做事,类似的情况见多了早就习惯,却还是被这女孩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拿着病例看了看,又打开工作光脑查看了下梁蓁的身体数据。
最后,朝实习医生抬抬下巴:“就按我们提前制定的治疗方案进行,每天诊疗舱催眠六十分钟,辅以SRX-II类药物。今天时间来不及了,诊疗舱就先不弄了,直接吃药吧。”
实习医生点点头,将梁蓁的治疗方案输入机器人护工的程序里。
机器人护工从医药箱里拿出一小瓶蓝色药剂,朝梁蓁缓缓走来。
梁蓁眼皮一跳。
它来了它来了,机器人护工又带着它的小蓝瓶来了。
这些机器人护工程序简单,功能单一,只会执行简单的任务,但好歹都是钢筋铁骨,机械手臂比人类力气大多了。它们一旦接收了给谁喂药的指令,就一定会百折不挠地执行,直到把药喂进那人嘴里才算完事。
上辈子梁蓁为了逃避喝药没少和这帮家伙们纠缠,也吃了不少苦头。
梁蓁清楚跟它们对抗是浪费时间,不如从源头解决问题。
“杜克医生。”梁蓁轻声开口,音量不大,但清晰悦耳的声线却能让对面的杜克医生清楚地听见。
她说:“你想赚钱吗?”
杜克医生先是一愣,继而笑了:“梁小姐,我知道你脑子里有很多独特的想法,这在我们这里非常正常,我也很理解。”
说着朝身后的实习医生们挤挤眼,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这姑娘脑子果然有病!
这下更可以名正言顺地给她“治疗”了。
杜克医生一边示意机器人喂药,一边用跟小朋友说话的温和口吻安抚梁蓁:“梁小姐还懂赚钱啊,真厉害!”
对面的梁蓁脸色却丝毫不变,如深潭般沉静的眼眸淡淡看着杜克医生:“逐光科技的股票,你手里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