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继阳瞪大眼睛,瞳孔中的震惊不像是因为得知自己竟不是薛启兴的亲儿子,倒更像震惊薛厄怎么知道。
薛厄等了一秒没有薛继阳的回答,就高声大喊道:“我有件事情要宣布,薛继阳……“
“二!”薛继阳忽地开口,清脆的童声因害怕喊到破音,打断了薛厄的话。
薛厄转头看向脸色苍白薛继阳,哈哈笑着抱住他,亲了亲沁出冷汗的小脸蛋。
“乖宝贝儿,快点跑吧,快点快点快点……”
越来越高的‘快点’声中薛厄将薛继阳推到地上,薛继阳四肢并用的向后爬,惊恐的左右四顾,随后连滚带爬的跑出院子。
“音乐继续,别停。”
薛厄的命令下众下人眼观鼻鼻观心,全当什么都没看到。
薛厄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得意地对薛启兴道。
“你看,我就说那小崽子知道,发际线这么明显的显性基因,为难他丶妈努力修得那么像你了。”
薛启兴遭受的打击不可谓不小,多年来忍受儿子不是亲生的也就罢了,儿子居然早就知道事情。
这些年来他每次归家,薛继阳都略带讨好的来亲近他,他出于别扭的心情回避薛继阳后总不免生出歉意,认为薛继阳没有错,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想亲近父亲的孩子,以至于除了见面外,他都尽量满足薛继阳的请求。
想到这些,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犹如巴掌狠狠的扇在他的脸上。
都这种时候,薛厄还在得意洋洋的火上浇油。
“薛启兴啊薛启兴,你做人是有多失败,你的兄弟,你的老婆,你的儿子,哈哈哈哈,全都不是你的,除了一条烂命,你什么都没有,哦~对了,你的烂命也不是你的了,哈哈哈哈哈,现在是我的~!”
薛启兴心神剧颤,在薛厄脑海内痛苦的长吟一声,如果他还掌控身体恨不得以头抢地。
这一刻经过薛厄反复打击后承受的痛苦甚至觉得比牢中喝毒酒时更甚。
薛启兴不明白,为何、到底为何他亲近的人会付他。
心神恍惚间,他明明没有被薛厄封闭五感,却也感受不到外界。
待他惶惶然地回过神,才发现已经天明时分。
薛厄早就将作息改成昼伏夜出,睡觉后身体失去掌控,他反而能够偷偷的重新掌控身体。
薛启兴努力抵抗身体的困倦,重新穿上衣服跌跌撞撞的出门。
以往他趁着薛厄睡着后掌控身体都是小心再小心,即便有些事情薛厄大度的不可思议,但事关身体使用,薛启兴也不敢随意冒险。
这次薛启兴却顾不得那些了,他不想再求助薛厄,要亲自去质问曲婉娥,为什么要与他人勾搭成奸暗结珠胎。
如果不愿留在薛家大可和离,他薛启兴断没有强留的道理?
如果改变主意想好好留在薛家,又为何要告诉七岁的孩子身世?
薛启兴虽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也不是全无理智。
他没有明目张胆的出门,而是独自行走小路,尽量避开下人视线,以免薛厄醒来后听人提到他曾出来过。
经过厨房那排房屋时,薛启兴听到阵阵痛苦的呻丶吟,立刻想起昨夜那名无辜被打的丫鬟。
薛启兴想了想,悄悄回房拿取伤药,送到小丫鬟的房门外敲了敲门,躲到一旁。
他等了一会也没等到有人开门,只有小丫鬟虚弱的询问声。
怕小丫鬟伤重去世,他只好亲自推门进去。
“是我。”薛启兴进门才知道这并不是下人住宿的房间,竟然是只铺了干草的柴房。
毕竟薛厄明确表现出对这个小丫鬟的厌恶,而小丫鬟随小薛继阳一同来的,没有她的房间,也没人愿意和她一个房间。
打过板子后仆役们就随意将小丫鬟扔到了柴房。
薛启兴的院子闹闹吵吵,近处早没了其他薛家人住,自然也都不知道这些变故,没人来管她。
薛启兴看到小丫鬟半死不活的模样,过去摸摸她滚烫的额头,既气薛厄狠毒,又庆幸他路过进来。
不然任由小丫鬟继续躺在这阴寒的柴房内,定是活不下去了。
“你坚持住,我这就送你去魏大夫那。”
薛家子弟自幼习武,免不了跌打损伤,专门在府内供养大夫。
如今府中的魏大夫曾是薛老将军早年在军中随行的军医,他的医术也许比不得名医御医,但对外伤尤为擅长。
薛启兴抱着丫鬟到魏大夫居住的院落时,薛大夫正在院子内晒药,见薛启兴不打招呼就出现先是吓了一跳,随后看出丫鬟的伤势,顾不得询问,连忙叫妻子过来搭手,为丫鬟治伤。
毕竟伤在屁丶股,捣好药后由魏夫人服药,薛启兴和魏大夫在外面等候。
魏大夫哪里看不出来小丫鬟是怎么伤的,在府上左右逃不过是哪个主子发火惩罚下人,虽然好奇怎么会由薛启兴亲自送来治伤,但他没有多问,只是身为夜间也被薛厄吵得睡不好觉的一员,颇为幽怨地说起薛启兴的身体。
“观启兴少爷神情倦怠,可是夙夜难眠,是否需要老朽为少爷开一副安神补气的汤药?”
薛启兴捏了捏眉心,努力精神些。
“无事,魏叔,你不要对其他人说我来过这里。”
魏大夫不明所以,还是点头应了。
这会时间依然不早,但整个薛府都被薛厄闹得作息混乱,天一亮都在补觉,要不是魏大夫关心草药,恐怕也已经睡觉去了。
薛启兴一路来魏大夫的院子本来忐忑,谁知竟没遇到任何人,此时得到魏大夫的承诺,更感放心。
亡羊补牢吧,能瞒薛厄多久就瞒多久。
只昨天一晚,薛启兴对薛厄生出来的亲近就几乎被消磨殆尽,做事也开始下意识的提防。
很快魏夫人出来,说小丫鬟刚醒过来,但很不好了。
薛启兴本不愿多见小丫鬟,闻言担心的跟着魏大夫跑进去,见到小丫鬟后才意识到到底有多不好。
小丫鬟趴在床上,脸上带着高烧未褪的潮红,双眼泪意蒙蒙,口中含糊不清的咿呀喊着。
“启兴少爷……启兴少爷……”
薛启兴一靠近传遍,就被小丫鬟胡乱挥舞的手攥住的手腕。
“启兴少爷……启兴少爷……”
小丫鬟连凝视薛启兴都做不到,眼珠一个劲儿的飘,口中呼唤个不停。
薛启兴求助地望向一旁借机把脉的魏大夫。
魏大夫摇摇头,“送来的太迟,性命虽已无碍,但脑子烧坏了。”
薛启兴更觉茫然,呆呆地望向不断呼唤他的小丫鬟。
“都怪我,是我没拦住他。”
“不怪……少爷……启兴少爷……”小丫鬟往薛启兴的手边爬,将滚烫的脸抵在薛启兴的手背,“启兴少爷……奴婢……有好好照顾……小少爷……启兴少爷……少爷……”
魏大夫见小丫鬟对薛启兴的话有反应,连忙惊喜道:“你快和这小丫鬟多说说话,我这就施针,许是还有救回来的可能。”
薛启兴不敢大意,连忙半蹲下身子,将脸凑近去看小丫鬟的眼睛,轻声与她交谈。
“我看到了,你将继阳照顾的很好,多坚持坚持,等你身子好了我会重重的赏你。”
“赏……赏……少爷……启兴少爷……”小丫鬟忽然哭了,“别赶我走……启兴少爷……”
“好好好,我不赶你走。”
“少爷……奴婢改……叫小猪……叫小狗……”
“不用,我们一起换个更好听的名字,不怪你,都是我自己发疯,你尽管怨我恨我,留着口气向我报仇。”
“不恨……启兴少爷……”小丫鬟艰难向前靠近,额头抵到了薛启兴的额头,鼻尖抵到了薛启兴的鼻尖,虚弱地露出个痴痴地笑。
薛启兴不禁愣住,望着小丫鬟眸中浓浓的情意,最先想到的是假南国公主和秋实,下意识遍体生寒。
他回过神已然伸手将小丫鬟推开,随后又想起薛厄拿名字这种无理的理由去打这个小丫鬟,难道就是因为发现了异常?
魏大夫正施针到关键时刻,见薛启兴忽然翻脸,一针险些扎错位置。
医者仁心,他没有多想,语气斥责地问道:“少爷还救这个小丫鬟不救?”
“救。”薛启兴咬了咬牙,“当然救。”
无论这个小丫鬟同假南国公主与秋实是不是一伙人,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就这么死在面前。
不过接下来小丫鬟再说什么,薛启兴却是听不进去了。
终于施针完,小丫鬟沉沉睡去。
薛启兴再次嘱咐魏大夫别声张他来过,也没心思再去找曲婉嫦了,匆匆回房后换了衣服,躺回床上休息。
下午薛厄醒来,薛启兴跟着清醒,着实心惊胆战一阵。
要知道薛厄一般都睡到晚上,太阳快落山了才起来,今天怎么早起了一两个时辰。
薛厄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起,闭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没骨头似得任由听到动静的丫鬟服侍洗脸穿衣。
经过昨晚的事,丫鬟们竟比之前更加殷勤。
当薛厄睁眼的时候,薛启兴刚好看到丫鬟将他早晨穿过的鞋子拿出来,胆战心惊的不敢吭声。
要知道每次薛厄睡觉后,负责更衣的丫鬟都会将床边的鞋子换成干净的,早晨薛启兴走了一圈,已经穿脏了。
幸好丫鬟只当自己是忘记换鞋,悄悄的把鞋子拿走。
而薛厄虽然恰巧睁开眼看到了,但视线没有丝毫停留,又闭上继续迷糊。
直至丫鬟们退下后,薛厄懒洋洋的主动和薛启兴说话。
“小兴子,你可要好好谢谢我,因为我今天决定做好人好事。”
薛启兴不动声色地问,【什么好人好事。】
“呐,昨天我给你假儿子两个选择,不能厚此薄彼,今天也给你两个选择,老肥肥给你定罪主要依靠廖仲文的证据和曲婉嫦的证词,说吧,你想让我查谁?”
薛启兴原本心怀忐忑,没想到薛厄说的竟然真是好事。
他略微思索便道:【查廖仲文提供的密信吧。】
薛厄哈哈笑道:“哇哦,都这种时候了还舍不得调查你老婆,啧啧啧,感情深厚啊。”
薛启兴生闷气不理,他倒不是舍不得让薛厄查曲婉娥,只是觉得曲婉娥虽然已经回曲家了,但毕竟没有休书,仍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他想要自己解决,不愿将家事交给薛厄。
薛厄笑话够了又把丫鬟们叫进来。
“更衣,给我找一身绿的,越绿越好。”
看一个人就是这样,觉得顺眼时再胡闹也都可以理解,觉得不顺眼时做点什么都觉得不对。
此时在薛启兴眼中就觉得薛厄不顺眼极了,平白折腾丫鬟更衣两次都觉得薛厄果然毫无人性。
薛启兴冷眼旁观薛厄换了身绿的扎眼的衣服,尽量自然地问。
【你昨天为何会命人打那名叫小希的丫鬟,是不是她……】
薛厄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打断道:“别和我提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