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将桌上的花瓶掀倒在地上,跟着她进来的姐妹们脸都吓白了,一个二个跟鹌鹑似的,缩在一旁不敢开口。
青桐靠在门边,冷眼望着姐姐失态的模样。
这倒是挺有趣的,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疏桐在姐妹们面前如此失态。
因为愤怒,疏桐头发不自觉蔓延,发尾还冒出细小的嫩芽。她眼睛变得绿油油,和猫妖有的一拼:“你们再找不到那两个人,就等着被我处理吧。”
一群姐妹敢怒不敢言。
青桐双手环胸,笑盈盈地盯着姐姐。对方心里一紧,有种微妙的不安。
果不其然,青桐在一众鹌鹑似的姐妹中中,突然开口:“姐姐,您只是暂时代替云婆婆,处罚这事儿您是跟着谁学的呢?”
暗道中,听见青桐话的闻别暮双手握紧,他低下头,死死咬住口中的肉,将自己即将骂出来的话咽回去。
正当他还陷入情绪无法自拔的时候,青桐继续开口了。
“姐姐,您为何如此兴师动众,就为了找……两个毛头小子呢?”青桐慢慢站直,她脸上虽然带着笑,笑意却不答眼底。
姐妹们听见她的话,忙不迭赞同,一个个眼睛中的畏惧都烟消云散。
疏桐被气笑了,不过她本来就知道,青桐不服她,心中早做了不少准备。
疏桐用法术将碎在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她手搭在一旁的桌上:“青桐,你知道灵山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青桐想也没想,和疏桐异口同声道:“灵山杀了我们众多姐妹,我们和灵山有不共戴天之仇。”
这些话,私下里疏桐不知道说了有多少遍,青桐早就听腻了。
青桐摇摇头,她转身走出房间:“唉……姐妹们,都去找他们吧。”
啧,抓不了启明星君,就拿人家徒弟开刀。
不愧是欺软怕硬的疏桐。
暗道中,闻别暮情绪好不容易平定下来,他口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应该是刚才强忍的时候,咬破了里面的肉。
楼上传来那群妖离开的声音,闻子然和宴无究总算松了一口气。
闻子然闷闷不乐:“我们灵山怎么惹着她们了?”
楼闵乐闻到了从闻别暮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他抬手禁锢住闻别暮的头,却也回复了闻子然的问题:“你这就要问丹灵了,他以往可是梵华楼的常客。闻朝,张嘴。”
楼闵乐话锋一转,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闻别暮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液,这才乖乖张嘴。
楼闵乐被他气笑了,他松开手,对着一旁的宴无究招了招手。
本来都要上前的宴无究,对上闻别暮那双淬了冰一般的眼睛,他迟疑地站在原地。
身后,闻子然将头也埋得很低,他靠在宴无究的背上,闷着声音道:“师弟,你真惨。”
能猜出来楼闵乐叫宴无究过去的意图。师尊乐意,但闻别暮不乐意。
两个师兄默契地退了一步。
楼闵乐转过头,他给了闻别暮一个眼神示意:“你在吓唬你师兄?”
闻别暮低下头,不吱声。
楼闵乐彻底被三个徒弟搞得没脾气了,他侧身把闻别暮轻轻推到闻子然他们面前:“还知道心虚呢。”
闻别暮和闻子然他们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楼闵乐要搞什么。
对上闻别暮的眼睛,两个师兄都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他们双双被楼闵乐敲了一下脑袋。
“师兄弟之间怎么能互相不信任?”楼闵乐清楚问题是出在闻别暮身上。
闻别暮自己也清楚,他是有些病态地想要将靠近自己的人推开。闻别暮不知道原因出在哪里。
闻别暮感觉到自己后脑勺处有一张手覆了上来,他听见楼闵乐道:“好了,给你师兄们道个歉。”
闻别暮口中被咬破的地方硌着的,他轻轻舔了舔那处地方,有些疼。
被疼痛刺激了一下,闻别暮清醒了几分,他轻声道:“对不起。”
“不敢当,不敢当。”
被恐吓习惯的宴无究条件反射就开口了。
他这反应,在场另外三个人都有些无语。宴无究找补道:“啊呀,这都不是习惯了吗?师尊,您搞这么一出,我们倒是不习惯了。”
闻别暮垂下眼,瞳色沉沉的。
“行了,出去吧。”楼闵乐抬手在头顶摸索。
闻别暮转身,一声不吭抓住楼闵乐衣摆。
后面两个师兄齐齐松了一口气。闻子然伸手戳着宴无究的后腰,有些咬牙切齿:“不是,你说是师尊这是在干什么?”
宴无究哪儿知道,但他会瞎猜:“师尊不是想起来以前的事,难不成以前师弟做过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
闻子然彻底无语了,他默不作声抬头,也去摸索出口,以表自己内心的难言。
闻别暮抓着楼闵乐的手微微松了一下,他轻声道:“师尊,我……”
“闻朝,你知道什么叫做师兄吗?”楼闵乐找到了出口,他将手放下来,搭在闻别暮手上:“师兄,是你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
不知道想到什么,闻别暮看见楼闵乐眼中划过一丝难过。
莫名的,闻别暮心中觉得,这难过好想和那个叫让夷的人有关。
“你啊。”楼闵乐点了点闻别暮的头,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算了,再怎么对你说,你也不会听。”
闻别暮将头抵在楼闵乐的身上,他佯装低落:“师尊,你以前也没跟我说过。”
闻言,楼闵乐惊讶一瞬,眼神又恢复正常。
“我……”楼闵乐视线落在不知道何时背过身去的两个徒弟身上,一下无言了。
闻别暮顺着楼闵乐的目光望过去,眼中差点就掩藏不住恼火的情绪。
确定头顶没有梵花楼的人后,楼闵乐将出口打开。
床板“嘎吱嘎吱”地响了一下,上方光芒漏进密道。楼闵乐将飞令飞了出去,他需要荧惑能够迅速带人过来。
师徒四人从密道上来之后,就坐在这房间的椅子上发呆。
疏桐她们到这里来过,应当不会这么快就再来这里。
闻别暮打了个哈欠,他趴在桌子上,耷拉着眼皮:“屋子里是什么味道?我怎么这么困啊。”
房间里还萦绕着熏香的味道,是安神香。
这几天闻别暮的确是累着了,可以说得上是身心俱疲。一闻到这个香的味道,他就十分困倦。
房间内,刚才被疏桐摔碎的瓷器散发出温润的光,就好像一股清泉,有些透明,但充满活力。
闻别暮趴在桌上,光寻着他的身影,飞快地汇了过去。
坐在他身旁的宴无究吓了一跳,就在他要忍不住叫出声的时候,闻子然眼疾手快抬手捂住宴无究的嘴。
这家伙,总是这么咋咋呼呼,受不了了。
楼闵乐摸了摸茶壶,发现里面还有茶,他颇有闲心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别担心,这是浮灵,和蜉蝣一样,朝生夕死。它们一生的任务就是修复东西。”
也怪他没看出来,闻别暮居然受了内伤。
闻别暮呼吸绵长,居然是睡着了。
楼闵乐转着茶杯,若有所思地盯着房间里的窗户。
他不敢带着徒弟贸然从窗户出去。
梵花楼也经过弘鸢的手,弘鸢擅长迷境,从窗户出去,容易遇上八卦阵。八卦阵千变万化,要是自己还能强闯出去,带上徒弟就未必了。
希望荧惑看到信,能快点过来吧。
*
安界。
刚带着徒弟们安顿下来的荧惑收到了楼闵乐送来的求救符,她忍不住将手中的瓷杯捏碎,近乎是咬牙切齿:“楼!闵!乐!”
蔚臻被师尊吓了一跳,她收拾东西的手都抖一下。
“师尊。”蔚臻有些担忧地站起身来。
荧惑手腕处蔓延的藤蔓将瓷杯绕成一团,她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蔚臻,带十个人,我们去梵花楼捞人。”
蔚臻将东西放下便出去了。
荧惑深吸一口气,她走到客栈楼下,看着一脸无知的徒弟们不知道怎么开口。
方将她们安定下来,荧惑不想让她们在周途劳顿。现在就看蔚臻要带哪些姑娘去了。
荧惑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她山门弟子,很多都是孤儿,亦或是被家族抛弃的小可怜蛋儿。
荧惑心中闪过怜悯。她在这世间也算是无牵无挂。
当年凤凰的事,她多少也被牵扯进去。凤凰陨落之前,留给世间生灵很多东西。不但丹灵、弘鸢眼红那些,荧惑自己也有些贪恋。
而且丹灵当初让她把闻别暮带上山自己也有私心。
荧惑本来是不情不愿的,但在闻家宫看见坐在槐树下的小孩,荧惑动了恻隐之心。
她看着被蔚臻选出来的徒弟,一眼都是山门里顶厉害的。
蔚臻,这姑娘有些意气用事,但心不坏。她也是唯一一个,自己选择自己成为她的师尊。
荧惑坐在一旁的扶手上,她衣裳雪白,却被阴影所染浊:“蔚臻,你过来。”
蔚臻拍了拍身旁明显焦躁不安的师妹,背着剑小跑到了荧惑面前。
荧惑看着蔚臻的脸,像是看到了年轻的自己。荧惑拉过蔚臻,她笑眯眯问道:“蔚臻,你跟我说实话。”
蔚臻站在荧惑面前,她眼神躲闪,思索片刻后才道:“师尊,您是想去救小师弟的吧。”
蔚臻顿了顿,她直视荧惑的眼睛:“师尊,我的确觉得,小师弟不一定把我们放心上。但总归做过我的师弟。”
听出蔚臻的意思,荧惑笑着点点头,她轻声道:“那我们现在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