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要带些东西。”闵钰说着,去耳房那里提了个篮子,上面盖着布,里面装着不少东西,“走吧。”
“好。”
隔壁院子施工几天,已经进展了一半了,再过两几天应该就能修好了。
闵钰对此很满意,但却在他刚带着封岂出门时,就得到了牛大说藤叔和张二之后只能来半天的事。
“无事,春种要紧。”闵钰对此也没有办法。
却是一旁的封岂突然发觉了什么:“这位是?”
闵钰这时也发现了,牛大身后站着一个陌生男人,粗布麻衣,头发偏长,胡子拉碴,挡住了大半张脸。
“哦,这位是李剑,是我在码头搬货认识的工友,码头最近活不多,就来问我哪里有没有其他活可以做。”牛大笑呵呵地介绍道。
那男人象征性跟闵钰和封岂点了点头。
闵钰这才看清,这人大概二十五左右,身形高大,似乎是因为脸上有道疤痕,刻意用头发挡着,整个人显得有些畏缩。
“既是牛叔的工友,那就让他来这里帮忙啊。”闵钰突然说。
“这……”牛大一愣。
李剑闻言也倍感诧异,“公子,我可以来吗?”
“李兄弟。”牛大忽然打断了他。
闵钰很是不解,下意识看向了身旁的封岂,只见他盯着李剑看,眼神微冷。
蹲在墙头上的张二是个口直心快的,解释说道:“钰哥儿,你有所不知,李兄弟脸上那伤是几年前在战场上留下的,现在很多人啊穷讲究,觉得战场上下来的人杀孽重,有戾气,不适合做立屋修葺的活。”
“狗屁不通。”李叔的小儿子对此好像很有成见,张二也继续搭腔:“谁说不是。”
牛大讪笑了一下,“钰哥儿放心,牛叔这就……”
“无事。”闵钰却出声打断,说,“李兄弟尽管来帮忙,这事牛叔你安排就好了。”
“钰哥儿……”
“闵公子,我真的可以来吗。”
“当然。”闵钰说,泰然一笑,“李兄弟是为大乾保家卫国的好儿郎,在战场上英勇杀敌,身上还有勋章呢,你来给我修房子我与有荣焉还来不及呢。不过我现在还有要事要办,这事牛叔你来决定就好,如果还有其他合适的闲人也可以来做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闵钰说完便急着要出门,没有看到几人听完他的话后惊讶的模样。
李剑甚至眼眶一热,不敢置信地看着匆匆离开的少年的背影。
封岂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把这一切落入眼里。
这时,前头那人回头催促,“阿七,还快跟上来,你要不要去赶集了。”
封岂,“……”真是,把他当成闵杰哄了吗。
*
“钰哥可真是心胸宽广。”
一同走出百来米远,封岂才感叹了一句。
“这算什么啊。”闵钰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无奈一笑,“这种疾苦之人还多着嘞,走吧,带你去瞅瞅。”
他说着,就带着封岂来到了某座小宅前,这户人家是真的又破又小,围墙都是竹子围的,不过院子胜在整洁。
“咚咚——”
“说了不卖,滚远点!”
闵钰刚敲响门,谁知里面就传开了骂声。
“张大婶子,我是闵钰。”闵钰看着门口貌似刚被泼过水,只好自报家门。
不一会,门从里面打开,迎面出来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钰哥儿?是你啊,这是何事?是二哥怎么了吗?”
张大婶子正是张二的大嫂,张大也是在六年前在战死沙场,她成了寡妇,独自抚养三个孩子,大女儿才比闵意大两三岁。叫大妮,相貌水灵动人,听说最近被城东头的周家人看上,想以二两银子买回去当续弦;又听说那周老爷都已经快五十了,还打这十四五岁小姑娘的主意。
遂才有刚开头的骂声,张大婶子估计是被那周家人烦得不轻,她眼睛有点红肿,脸色也很差,想来也是快走投无路了。没办法,近两年的人头税越来越高,她一个女人做不了什么活,几个孩子又还小,万一真的撑不下去,她也只希望能把大妮嫁个好人家,钱不钱都无所谓。
“张二哥没事。”闵钰说,“我是来找张大婶子买几个药篓子的。”
说起来,张大婶子一个寡妇,容貌出众,双手却是很粗糙,原因是她会编织竹筐竹篓什么的,她就是靠卖这个赚几个小钱养家的。
“篓子就在那里,钰哥儿你需要拿去用便是,别说什么买不买的。”张大婶子说道。虽然分了家,这几年二哥和妯娌还是挺照顾她们孤儿寡母的,现在张二在闵钰那里做活,有饭吃还有工钱拿,她怎么好意思要钱。
“要的。”闵钰却说道,“而且,我不是只要一两个,我大概需要十个药篓,十个竹筐和十个簸箕。”
“这,这么多。”张大婶子吓了一跳。
“我不急着现在要,婶子可以慢慢做。”闵钰继续说,“我估摸着价格,这里是一百文定金,剩下的一半等做好了再给你,成吗?”
这些手工活放在古代是最不值钱的,一般是六七文一个。
张大婶子有些不敢置信,闵钰却又说了一句“以后可能还需要帮忙”,张大婶子大约是猜出了什么,点头答应了下来,并且保证一定会做好,然后郑重地接过了那一百文定金。
闵钰笑了笑,把她们家小豆丁招呼过来,跟闵杰差不多大,是张大上战场时生下来的,可惜没能凯旋归来看看他的小儿子。
“来,这是意姐儿煮的鸡蛋。”闵钰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一兜鸡蛋,有四五个。
这是闵钰特意买回来的,规定家里孩子每人每天吃两个以上。没办法,现在的蛋白质不太好补充,鸡蛋是最方便的的,他现在才是175左右,跟上辈子的185差远了。看人家陆七,才16岁都快赶上他前世的身高了,他也想冲到之前的身高啊。
从张大婶子家出来,闵钰有些幽怨地瞅了一眼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家伙。
“……”封岂很无辜。
接着,他们又来到了张大婶子家对面不远处的一户人家。
姜大爷是个老木工,家里还有个老年痴呆的老伴和一个傻儿子。
姜木匠本来还有一个儿子的,也是去征兵战死了,姜大娘受了刺激,就时不时犯糊涂。
见到闵钰和封岂到来,老大娘还迷迷糊糊地拉着闵钰手问是不是他们家姜天回来了,姜木匠说了不是才失望又茫然地放开。
闵钰看着不禁心酸。
他跟姜木匠定做了一套药柜,还有两个牌匾,最后就是刚才陆七画的商标了,这个东西他雕刻出来。
姜木匠有些犯难,“我现在老眼昏花,怕是做不了这么精细的活,钰哥儿要是不介意,我让姜姜给你做。”
姜姜就是姜木匠的小儿子……其实这个孩子是姜木匠六年前大儿子死了后领养的,今年才十六岁,长得圆头圆脑的,有些呆傻。
此时就躲在门后面,闵钰看了看,他觉得这孩子应该不是真的痴傻,只是有点自闭,而且是比较轻微的。
“姜姜虽然呆,但是他手工活做得很好,钰哥儿要是不介意……”
“不碍事。”闵钰接过姜木匠的话,说,“可以给姜姜做,不过这个东西对我来说比较重要,到时候我要检查的,如果做不好我可不收。”
他想起来自闭儿童好像都有某方面的天赋……
姜木匠答应了。
闵钰又在姜家留下了两百文的定金,因为牌匾要得比较急,所以后期会多加一百文。
临走前,他又给姜姜留下了一兜鸡蛋。
姜姜和闵双差不多高,神情却和闵杰一样天真清澈,“谢谢哥哥。”
“姜姜真懂事。”闵钰夸赞说道。
离开姜家,篮子里还剩最后一兜鸡蛋,和一包比较精贵的红糖,这是留着要去李叔家的。
李叔是城西为数不多识字的人,现在家里的两个大孙也在城东一老秀才办的学堂上学。李叔有三个儿子,小儿子在闵钰家帮忙做活,大儿子和二儿子倒是没有去参军,但是两兄弟前些年去边洲城走活的时候被鸡鸣山的山匪截杀,二儿子死不见尸,大儿子也残了一条腿……留下一大家子女眷和小孩,基本都靠李叔烧些碗碟养活着。
即使是这样,家里日渐困难也是肉眼可见的,听说两个大孙今年可能都没法去上学了。
*
闵钰和封岂从李叔家出来时,已时值正午。
李叔和李婶亲自送他们到出来,“钰哥儿要的东西叔会尽快给你做出来的。”
“好,那便麻烦李叔了。”闵钰笑道。
“唉,本来要留钰哥儿你们吃饭的。”李婶头发花白,脸色也很是憔悴。
“多谢婶子好意,不过我和陆兄还有事要忙,下次再来吧。”闵钰委婉地拒绝了。
李婶也不好多留,因为此时院子里正传来了孩子们抢鸡蛋的哭闹声,还有要喝糖水的,他们家妯娌之间也有矛盾。
闵钰和封岂一同转身离开,远远还能听见身后李叔大儿子的怒斥。
“……”闵钰往前走着,只能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李叔家孩子多,但鸡蛋是带够了的,只是没想到家里发生那样的变故后大人小孩都有矛盾,情绪也变得暴躁。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这不是钰哥的错。”
闵钰正无奈的想着,身旁的封岂突然说了一句。
闵钰转头,只见他神色淡漠,目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然不是我的错。”是时,闵钰理直气壮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