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老太转头,眼里哪还有半点冤屈,精明眼睛到处滴溜,就连廊下的破药篓都拿,刚好能装得完那些药。
“奶奶,你需要什么伤寒药材拿一点就是,这是钰哥儿的三七,他要急用的。”这时闵箐站出来说了一句。
其实她也是想要跟闵双闵意一起阻拦的,不过刚才听到那个邻居说的话她又迟疑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那人说得还是有道理的,她一介女流帮不了钰哥儿和小双什么,但是在这个社会家里没点亲人仰仗,以后容易被外人欺压的。
闵箐正是清楚这个理才更觉得憋屈。不过她也记得这些三七是闵钰特意要处理的,好像是因为隔壁陆家兄弟要用。
“三七又怎么了,你是怕我认不得。”不料她刚开口闵老太又发作了,“我还没说你呢,这么大个姑娘还不嫁人,现在留在家里拖累你这些弟弟?以后要是嫁不出去谁还敢嫁进来,说出去我都怕丢人,走开。”
老妇说着推了闵箐一把,转身去把三七扒拉进药篓里。
闵箐猝不及防,脚下绊到了什么,突然就被推倒在了地上。
“箐姐……”闵双和闵意都吓了一跳。
转角后,闵钰眉头一皱,但是忍着没有上去接住人,下一刻才走了出来,“怎么了?这么吵。”
“钰哥!这老太婆她……”
“叫谁老太婆呢,你个死丫头,今天是非要逼我动手。”
“阿奶怎么来了?这是动哪门子气啊。”眼看那老太还要打闵意,闵钰朗声打断了人,走上去蹲在闵箐身旁,“箐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我没……”闵箐刚要说话,忽然看到闵钰对她使了一个眼神,她还没反应过来,闵钰就又沉声说道,“有话好说,奶奶你怎么还手打人呢!”
“什么?打人了?”
“是嘞,好像箐姐儿都被打倒在地上了。”
外头围观的人本来觉得没什么事了,刚要散了回家吃中饭,下午还有活要干,突然又听到里头打打杀杀的话,一下子又涌了回来。
只见闵箐摔在地上,闵钰和闵双都蹲在一旁护着,闵老太要打闵意的巴掌还没放下,大家又开始看起了热闹来。
“我就说这老太婆肯定没安好心,第一天认识她呐?铁公鸡一毛不拔,来抢东西还打人,就是欺负闵三夫妇不在了呗。”
“唉,可怜了这几个孩子,刚没了爹娘还要受人欺负。”
“我动什么手!是她自己没站稳。”闵老太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她瞪着闵钰,要不是外面那些嘴碎的看着,真想把这巴掌甩他脸上,她厉声冲着闵钰说,“老太婆不过来借几味药,被你们这几个没教没养的骂,哎哟,可怜我……”
“一家人有什么借不借的,奶奶想要什么药,你跟我说一声,等一下我给东芝堂送过去就是。”闵钰打断道,不给她施展“技能”的机会。
“钰哥?”闵双和闵意同时着急地叫了他一声。
“这个就是钰哥儿?”
“是嘞,听说他大病刚好,我昨天还看到他和闵双一起进山里去挖药。”
“唉,听他这话说的,也太没点骨气了,这不是明摆着给人家欺负了去吗。”
“你说你给送过去……”闵老太一下子也懵圈了,这小子以前总是深仇大怨地瞪她,这是转性的?不过正合她心意呢,“钰哥儿懂事了,这样说的的话等一下你们兄弟俩等一下再进山一趟,带上那小丫头,人多找得多,晚上回来就背到东芝堂去,那是你二伯的医馆又不是什么外人……”
“是啊。”闵钰把闵箐扶了起来,自顾地打断了闵老太,然后捂着嘴咳了两声,“咳咳,不过奶奶你也知道孙儿近来大病了一场,现在身体还有些虚弱着呢。之前我在二伯那里没吃过一副药,还以为二伯是和我们生疏了,想来是奶奶忘了吩咐,等会奶奶你回去就跟二伯说一声,让他帮我开几副补气血的药,我拿药草去的时候正好拿回来,咳咳。”
“什么?补气血,你知道那些药材有多贵吗!”老太闻言,突然就炸了锅。那可不,想着要给这几个便宜货吃那药铺里的东西,这是要她的命啊。
“自然知道的。”闵钰面不改色地说,“正是因为这补药昂贵得很,我们姐弟几个能借的都借了,能赊也赊了,这才走投无路上山去挖些草药换,不过也是杯水车薪。既然今天奶奶心疼孙儿,那我就厚着脸皮先去二伯家借着吧,等以后有出息了一定回报你们的。”
“什么?钰哥儿病得这么重,听说都快去掉半条命了,那闵二居然也不给一副药吃,做得也太绝了,他家那东芝堂还是闵三给的钱开的呢。”
“都把人家的屋子租出去了,老太婆什么事干不出来。”
“这心偏得我都看不下去了,啧啧。”
“啊呸!关你们什么事。”听到别人说自己的二儿子不好,闵老太瞬间暴跳如雷,指着闵钰骂,“就这些破风寒药要还想换补药吃,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响啊,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意给我拿药,你这个扫把星……”
“不是奶奶说我们是一家人的吗,何必分得那么清楚,我又不是不还,咳咳。”闵钰从容地说。
“是啊,我们只是借一下。”闵意像是找回了场子,站在闵钰身旁叫嚣道,“上次我看到二伯收了几棵人参嘞,借给我们一两颗又怎么样!”
“呸,你们还想吃人参!”闵老太闻言直接恼羞成怒,“你们这些便宜货,扫把星,敢打人参的主意……”
“奶奶既然舍不得,这药还是留给我们换着黄芪枸杞什么的吃吧。”闵钰不想跟她多费口舌,这把尖锐的嗓子听得他头都大了。
“你!你……好好。”闵老太没想到被闵钰摆了一道,看着他有几分像她那三儿子的脸,更是狰狞得像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他的嘴,“骨头硬了,不把老太婆放眼里了,跟你爹一样,就是个天煞孤星,命比纸薄!这样跟长辈说话,小心天打雷劈!”
“嘿,这老太婆嘴也太毒了点,好歹是她孙子。”
“谁说不是……”
这些话在古代是非常恶毒的诅咒,闵箐听到老奶这样骂闵钰,气得浑身发抖。
闵钰只微眯了一下眼,说道,“奶奶您大可放心,老天爷长眼着呢,而且我们爹娘也会保佑我们的,倒是奶奶您问心无愧就好!”
“你、你……”闵老太一听,这不是在咒她吗,她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还想要发作,但是看着闵钰冷漠的眼神,把她吓得徒然一悚,这正午大太阳的,愣是感觉浑身一凉,心虚地四处张望。
其实闵钰不擅长应付这种事情,上辈子他们家族挺大的,人口也不少,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利益关系更是复杂。像闵家这一亩三分地于他而言简直就是九牛一毛,可是他上辈子的家族之间是平衡的,和谐的。
这是他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这样跟别人吵架,本来还觉得有理可谈,可这老太简直欺人太甚。
至于他最后为什么这样说,就是想把这尊大佛请回去。
先前说闵老太对闵之文不好,并不是因为闵之文不是她亲生的,正是因为闵之文是闵老太生的,她才如此对这个三儿子恨之入骨。
闵之文是闵老太最后一个孩子,按理说应该宠爱有加才是,但是因为在她怀闵之文的时候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导致早产,险些一尸两命,自此她就认定是闵之文克她,生下来奶水都没有喂过一口,要不是闵老头喂口粥水早就夭折了。
也正因如此,闵之文对老娘的冷漠相待没有太多的抱怨,也愿意尽尽孝。
然而,在此后闵老太就连着她的三儿子这边的孙子孙女都恨上了,认为他们都是克星,便宜货。
闵钰说的那些话果然起效果了,闵老太听完之后整个人都心神不宁起来。
而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们听闵钰这样一说,又想起来了闵之文夫妇的无妄之灾,怎么说以前都是邻居,闵之文夫妇脾气也好,没跟谁红过脸,多数人都还是明白事理的。
“闵家老婶子啊,钰哥儿怎么说也是你孙子,这话就说得太毒了。”
“闵三家的就剩这几个娃子了,就当他们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他们计较了……”
“呸!谁不懂事,钰哥儿箐姐儿可懂事着呢,老虔婆不要脸,欺负几个小娃儿,也不怕半夜儿子儿媳来说理!”
围观的人都在劝说,这时,人群里突然走出一个矮胖的婶子,脚上还有泥,看样子是刚从地里回来,骂骂咧咧地对闵老太喷口水。
闵钰认得这位婶子,正是他们家六七十米外的邻居,牛家婶子,前两天他们刚搬过来的时候牛家送了好些东西来,闵之文夫妇还住这里时跟牛家关系不错。也是因为和闵老太他们做邻居时对老太婆有些积怨,所以帮着闵钰他们。
“钰哥儿,这老虔婆说的话你们不要放心里去。婶子在田里干活,才知道事儿呢。”牛婶子对闵钰说。
“没事的,多谢婶子。”闵钰说,心想虽然很感谢婶子的帮忙,不过闵老太本来像是要走了的,这一来不就火上浇油了吗。
果然,那边的闵老太哪能咽的下这口气,使出了看家本领,一边跺脚一边拍手啐骂,“呸,牛大家的,这是我闵家的事,有你说话的份吗。你们这些讨债鬼联合外人欺负我一个老太婆,造孽啊造孽啊!有本事就别认我这个老奶,以后有什么事别来找我们,我们闵家没有这样的不孝子孙,看你们几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东西怎么过下去,一辈子在城西当泥腿子。”
“嘿,钰哥儿他们识文断字,以后可以自己开医馆,巴不得离你们些吸血虫远一点呢。”牛婶子说。
“开医馆?别笑掉大牙了。”闵老太一听,顿时就笑了,直指着闵钰的脑门啐道,“说出来我都怕丑,你们不知道,这个草包连草药都不认识,还想开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