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他是什么?”郭盛颜也回神,盯着眼前的男人,他回头看了一圈,对上姜栩的目光,两个人脸上出现了同步表情。
“那么惊讶干什么,”姜绝说,“更可怕的都见过了,还怕这个啊?”
“哥,所以他现在……不是人是吗?”姜栩问。
姜绝冲那边抬了抬下巴:“那肯定啊,老太太都这么说了,总不会错的,跟上去看看。”
说着他抬步过去,谢庭跟在他身后,没走几步,谢庭忽然回头说:“小郭,你要是觉得撑不住,可以先回去。”
开什么玩笑。
郭盛颜原本是心底犯怵的,不过听到谢庭这么说,总有一种自己被看弱了的错觉。大家都是刚从幻象里面出来,凭什么就他得回去。
他停直背说:“不用,我不怕!”
谢庭也没有再多劝,只是看着他们两说:“那走吧。”
楼道里的光线比之前亮了一点,姜栩拿起手机一看时间,自他出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男人去往的方向依旧是徐娅家里,不过他到了门口之后就没动了。
他站在门不远处,姜绝见状径直走到他跟前跟平常询问似的开口:“怎么不敲门?”
说完也不管男人回答不回答,抬手敲了敲。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徐娅看到一屋外的人,脸色更难看了。
“你们?”
“我们送他回来。”姜绝侧身,让开一条路好让男人进去。
男人也进去了,姜栩和郭盛颜跟在他们身后进门。
和之前来过一次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屋内很多摆设都被清空了,莹莹不在,而大厅正中央放着两个遗像,放大版的,不过没有放照片,徒有一个相框。
遗像前的桌子上供着三炷香,桌上还有两个巴掌大的小人偶。
这人偶做的格外夸张,姜栩一见愣了一下,郭盛颜也是差点没忍住叫出声。
徐娅并不像上次那么排斥他们,不过也压根算不上欢迎,她只是脸色难看站在一旁,没有开口。
环视了一圈,姜绝说:“莹莹呢,在家吗?”
徐娅扶着餐桌桌沿摇头,缓缓说:“她在我朋友家里。”
说着,她看向谢庭:“你们到底来干什么?”
“我们来干什么,你心底不是很清楚吗?”谢庭还没有开口,姜绝抢先道,“别紧张,人我们也给你带回来了,好好看看吧。他能停留的时间不长。”
最后一句话不知道触及了徐娅哪根神经,她的表情忽然变得扭曲,又像控制不住流了很多的泪水。
她抬手捂住嘴,指尖上的创口贴格外显眼。
“徐阿姨……”可能是她哭的太厉害,郭盛颜忍不住开口。
“你别叫我!”他一出声就被徐娅打断,徐娅泪眼朦胧看着他摇头,“小郭,都说了我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掺和进来。”
“我……”
郭盛颜张了张嘴。
“好了,生死离别本来就是人生常事,看开一点吧,至少想见的人现在见到了,趁着天还没有亮,多看几眼。”
徐娅闻言看向姜绝:“你、你们其实什么都知道是吗?”
她看着姜绝平静的目光,又看向谢庭,这两个人从一开始进来就没有一点反常的举动。
“是不是你们做的?我花了那么多心思,都是你们破坏的是吗?”
徐娅的表情由痛苦变得狰狞,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姜栩被吼的耳膜震颤,眼前一黑姜绝站在他跟前对徐娅说:“徐女士,都说了别激动,我们没有做任何破坏的事情,就算不来,这件事情也是成不了的。”
“很多时候人走了就是走了,硬是把人强留下,那也是人的妄念罢了。”
他对徐娅说:“很不切实际的,你看看他。”
他对徐娅指了指男人,徐娅对上男人的双目,面目惊恐忽然尖叫一声:“不会的不会的!从一开始说过不会是这样子的!怎么可能!明明是也很完整的人!怎么会这样!”
“就是这样的。”姜绝无情点明。
“从一开始,你以为的人能回来,只不过都是你以为的。”
听到这里姜栩算是明白了,看徐娅的样子,应该是知道了男人早已经走了的事实,只不过不愿意接受硬是把人强留在这里。
“不可能!不可能的!”徐娅摇头,“那这几天为什么……为什么他还会在我身边?他现在又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又为什么说他天亮就看不到了?你们都在骗我是不是?”
“头七,一般的亡魂唯一能够找到回家的路,回到亲人身边的时候,这我不用多说。你之前用的那些方法,的确管用,把已经走的人困在自己身边,但也只能困几天。”
说着姜绝轻叹:“别太执着,有的时候人走了就是走了。”
“不——”徐娅哽咽道,“我不信!我不信!”
她一个人缩在角落里面说了无数次,姜栩看着格外不忍。
他以前在村里面,村子不大几乎只要有哪家的人走了,他都会去吃斋饭。有时候看到人落棺时亲人的哭泣也会不忍,眼下见了这种场面,也忍不住。
他只是偏了下眼睛,意外对上谢庭的视线,谢庭动了动唇。
姜栩看清楚了他的唇形:“别看别听。”
而郭盛颜早就共情哭了起来。
人有的时候潜力是无限的,刚才的那个幻象只是老太太对于世间的留恋,没有对任何人的攻击之意,那么这次徐娅的哭声却让人感觉到后背发凉。
很奇怪,姜栩面对真正已经离去的人都没有太恐惧,而现在听着徐娅的声音,他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也可能哭的太过凄惨,姜栩感觉自己要被硬生生撕成两瓣,头疼的要命。
周围似乎又起了一阵狂风,还没有多久,声音忽然止住,姜栩抬眼看去,只见煤球站在徐娅跟前正收回爪子。
而徐娅的嘴里,塞了一个拳头大的死面馒头。
“……”
周围终于安静了,郭盛颜开口,还有些破音:“你这干什么啊!”
“不塞她的嘴,难道留着她把你们耳朵震聋啊。”煤球一脸莫名,做完这套收工,准备跳远前还用腿蹬了一下徐娅。
然后它就被姜绝拿捏了,姜绝这会儿眯着眼睛看它,察觉到主人的情绪,煤球把尾巴夹好,轻叫了一声。
姜绝的怒意突如其来,姜栩站在他最近的地方,也是立刻就感知到他的情绪。
“谁教你这么对女性的?”姜绝冷飕飕问。
煤球全身毛炸了一圈,瞳孔竖起,它小心翼翼抬爪子勾了勾姜绝的衣服,姜绝不为所动。
刚才徐娅哭的很惨的确,这番操作下来,徐娅嘴里撑着一个馒头,梗狼狈难看了。
尤其是徐娅还在呜呜咽咽哭泣,煤球被不情不愿推过去,上前用爪子把馒头勾了下来。
它蹭了蹭徐娅的手,完事溜的飞快。
徐娅缓过气,嘴唇动了动,忽然听见一道声音:“对……”
周围顿时陷入安静,徐娅不可置信扭头看过去,只见男人嘴唇微动:“对……不起。”
徐娅张了张嘴。
男人一直重复这一句话,听得徐娅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水。
“哥,他是只能说这一句话吗?”姜栩忍不住问。
这和他看到老太太的情况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他的情况不一样”姜栩的疑问谢庭解释说,“老太太的灵魂是完整的,只不过因为留恋在世间一直没有离开,而他,则是被强硬留下来的。用这个方法的确能强留下来,也有局限性,只能留住一部分。”
姜栩懂了:“所以说,现在我们看到的的确是本人,不过只是拥有一部分灵魂的本人?”
“对。”谢庭说。
他们的对话也落入徐娅耳朵里面,徐娅看着眼前的男人:“怎么会!怎么会!”
她无助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男人说了无数个“对不起”,终于开口说了别的字。
“我……很想你……想见你。”
“别……太……担心我。”
“你……要好好的……”
听到最后,徐娅已经泣不成声。
她忽然间晕过去,姜栩下意识上前,姜绝已经先一步,对他说:“没事,只是体力消耗太大,晕过去了。”
姜栩点头,和边哭边帮忙的郭盛颜一起把人扶到沙发上。
“今夜过去,仍旧会是一场梦境。”姜绝忽然说。
“很多人想念自己故去的人,会以很多种方式,不论是梦境,还是生活中的小事,都能体现出来。”姜绝说着,看向姜栩说,“人生在世,分离是常态。你以后会碰到很多。”
姜栩听着点头,总觉得他哥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完全变了个人。
他想了想,又问:“那哥,你有没有放不下的人呢?”
他们是亲人,有这血脉关系,姜绝这一番话虽然说的很对,但姜栩听来还是心底有些空落落的,说不上来的难过。
他说着正巧晨光熹微,谢庭点过男人的眉心,男人身体忽然瘪了下去,缩成个巴掌大小的娃娃,谢庭做完这一切也看了过来。
“不知道,应该有吧。”姜绝闻言顿了一下,又说,“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