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场自我牺牲中，也因为人工胚胎的出现而缓和。但根深蒂固的东西，其实很难一下子转变。

社会在转好，在这个过程中，新女性会比上一代受训女子学院的女性更加追求自我，追求解放。

两种思想会有抨击，也会产生一些极端想法。

毕竟现在还没完全做到生育自由。

在古世纪来，其实也没有真正做到。

基因院与女子学院的融合，是女子学院改革中的一大步。

邵莫夫现在很少关注年轻群体，也很少接触他们。

所以也并不了解，现在年轻人的心态。

以及他们现在的主流文化。

但是有一些本质上的东西，他比林恒清楚。

邵莫夫很少用这种方式与他交谈。

他们的相处方式，很多时候是，他下达命令，林恒执行。

他们也很少谈论关于性。

关于情感。

关于爱。

以及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比如包容。

比如信仰。

比如集体荣誉。

这些名词有时候，很虚范。

真正能够体会到的，只有在行动中。

“人工胚胎孕育面世以来，到如今技术基本已经成熟。基因院一直致力于这方面的发展。你应该比我还深有体会。”

“是，人工胚胎的成功是跨时代的意义。我…”

邵莫夫轻笑：“太官方了。”

林恒微微一愣，他还在回味邵莫夫这一笑。

竟没显露出以往的威严。

“随着人工胚胎孕育的发展，现在她们也不必再都通过传统方式孕育生命。”

“你现在的工作也主要是在做这块的技术突破。”

“嗯。”

“那你觉得人工孕育在未来，是否会成为趋势？”

林恒手背搭在腿上，身子却挺着老直。

“闲聊，不必这样拘谨。”

“在未来十年内，人工胚胎孕育，肯定会成为主流。”

邵莫夫看到了林恒目光中的光亮。

“对，但传统的方式，也不一定会被完全颠覆。”

“还是会有那么一部分人愿意自然孕育。”

林恒不太明白。

邵莫夫看着林恒，但他透过林恒看到的是一批正在接受新时代思想的青年。

他意识到，其实很多东西，年轻人都了解的不够透测。

他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被封闭管理的女子学院，想起了趴在墙头接受女子学院知识的廖虎吟。

女子学院，这段历史，这种底蕴，还并不为年轻人所熟知。

他们是经历过战乱，获得过胜利，也被病疫耽误的一代。

他们在该接受洗礼的时候，没能正确的将其捡起。

邵莫夫调出一份之前存档下来的实名制的问卷调查。

“你看过这份人工孕育的问卷调查吗？”

林恒接过他的黑卡。

“没看过。”

“我建议你有空也看看历年来关于女子孕育的问卷。”

林恒随意点进了一份问卷，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而后又翻看了最后一栏，关于这份问卷的统计结果。

“问卷调查了各个适孕年龄段的女性想法。”

“依然有一半以上的人在调查中选择自然孕育。”

林恒的确看到了这份报告的重量。

他随意打开一份，里面不仅有她们的选择，还有关于她们选择的理由。

“其实，作为私心我是希望你能够一直留在基因院的。”

“从dox病毒的疫苗到胚胎孕育的技术提升，你展现出了不凡的实力。基因院需要新鲜的血液改革，需要有人来做创新改进，而不是守着原来的套路。我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心思，也没办法再完全投入其中。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带领它走向一个新的起点。”

“其实无论你去哪里，我都相信你能做出一番成就。”

他说过林恒的天赋，但他从未说过他的期待，也从未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你在哪里，我都是支持你的。

林恒看着邵莫夫，忽然想要把之前未尽之言倾倒而出：“我不会走的。”

邵莫夫的眼神也泛着柔光：“有更好的去处，为什么不去？”

他知道其他院投来的橄榄枝不在少数，开出的价钱也高出很多，还给了他自由的研究的权限，给他团队，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研究，别人看重的是他的价值。

像他这个年龄，真正能抵制住诱惑的少之又少。邵莫夫自然知道他对于物质上的需求并不高，但他知道带团队自主研究对于林恒还是有吸引力的。

而在未来，他的价值还会越高。正是因为看重这一点，找他的人也络绎不绝。

林恒忽然不再顾及，他知道邵莫夫依然是在试探他的态度：“我想跟随你。”

“想接手你的摊子，想做的比你好。”

邵莫夫笑了笑。

这样有气势的话，在林恒嘴里说出来却没了气势。

“我以你为榜样，也想超越你。”

“那你应该知道我一向对人严格。”

“不会允许有人在我身上大放厥词。”

忽然的严肃，令林恒手脚生寒。

他聊了半天，险些忘记自己傍晚时的所作所为。

他微微不安，不知道他的教授是不是打算先扬后抑。

他等待的劈头盖脸的骂，还是没来。坐的也有如针扎，好像明知道风雨欲来，却不知道再哪一刻来反而更加煎熬。这一切都落在邵莫夫眼里。

“基因院与女子学院现在是一体，人工胚胎孕育也在做大。孕育方式不再只是自然孕育这一种。虽然现有的技术还没办法达到能完全覆盖那些想要通过人工孕育方式生育的人。但我们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刻，是能够完全实现的。”

“这也是女子学院改革的初衷。”

“技术层面的东西，是有办法突破的吧。”

林恒作为基因院的院长，技术层面的东西，理应由他来突破。女子学院的变革，无形中他也是有出力的。

邵莫夫是在提醒他，做好当下的事情，远比口头上几句宣言更有用。

短短几句，邵莫夫说的温和，但每一句都扎实的落在林恒的心底。

“不遵循意愿的侵犯，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是违法的。”

“即使，社会给出政策要求女性达到某些生育标准。但也不代表，在其中一方抗拒时，另一方可以施与强制的侵犯。”

“悲剧的发生，并不是一句归结制度错了就能解决的。也不是为此固步自封的反抗能起到作用的。”

“恶人会有条律去惩戒他们，基因院也会给女性提供更好的环境，更多的选择。”

“是什么让你不愿相信桃园的制度？”

“让你觉得这是一场掠夺？”

“林恒，你真的站在她们的角度上考虑过吗？”

林恒哑口无言。

“身为基因院院长。你抬眼看过周围吗？基因院的女性群体不在少数。她们会觉得这是一场男性的盛宴吗？”

时光有那么一瞬间的闪回，他的脑海出现了那些女性。

林恒虽然鲜少接触她们，但也知道她们实际上比一些男性来的更加坚韧。她们在乎自己所孕育的生命，她们与幼童缔结亲密的关系，伴随着他们的成长。

她们一生除了孕育，几乎都为了新生命而奉献。

“她们是由衷热爱这份事业。”

“这跟历史底蕴有关，解救全人类，并不是只是一句口号。牺牲，也不只是流血流泪。”

“大多数女性，她们比我们想象中来的更加伟大。她们走上这条路时是无畏的，正如我们走在这条路上是一样的。是自愿的，她们也为了种族的存亡而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如果你有更深入的理解过她们的话，你就应该明白，她们赴汤蹈火是为了什么。”

林恒的世界其实很单纯，存粹的去相信某一种他所真实感受到的世界。

在这个血腥残酷的世界，他迷失在鹭园。

他与那些义愤填膺的青年并无不同。

年轻这代捍卫的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难以磨灭的印记，已经刻在他的心底。

当初的政治正确，在现在年轻人面前，也不过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在社会面上，这件事引起的效应是巨大的。

死亡引起的冲击是巨大的，而舆论，正被年轻人主导着。

但彼时的邵莫夫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懂得你的难过，林恒。”

“社会的糟粕，难捱的离别，无法给予的捍卫。”

“以及，历史给予个人的伤痕。”

“压在个人身上都是成百上千背的负担。”

林恒抬头，他的目光里有并未驱散的雾霾。

即使他也清楚，但情感上还是有难以接受的鸿沟。

他的喉咙上下滚动，压抑着情绪：“那历史的苦痛，要让他反复上演吗？”

邵莫夫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看到他的神情，却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沉闷。

有些路只有自己淌过才会有深刻的体会。名族大义，无法靠语言去完整。

只有行动。

林恒现在所经历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所能看到的，也不过是井上风光。

邵莫夫并没有生气，他却抽离出自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这是一场试炼，该给林恒评几分？

他是否能够很好的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他能否能够正确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邵莫夫在评估。

事实上，试炼一直在进行。

这是第几次，他这样带着情绪与自己对话？

在他这凌乱且溃不成军的语言里，他想要表达什么？

邵莫夫感觉到疲惫。

想要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