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假期还有点时间,桑禾开始着手江叙的学习进度。
各科分数都过了及格线,年级排名也算是进步了不少,只是整体还是属于弱势,结合去年的分数线,勉强上个二本院校倒是可以。
桑禾的目标是重点大学,她带出来的人总不能进专科吧,显得她没实力。
于是,江叙在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是断了跟外边的狐朋狗友的社交,被迫全身心投入到桑禾的辅导课当中。
桑禾制定了短期的学习计划,针对数学和物理这一学科进行加强。
江叙本身基础就不牢固,实打实学起来得费不少劲。
学习这种事,主要是肯学。
江叙在书店购买了两张月卡,有时间就和桑禾过去学习,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写题,偶尔书馆楼上没人的时候就讲知识点。
好景不长,江叙就像出现戒断反应似的不愿意来上课。
前期是心不在焉的听课,后期是干脆某天突然就不去书馆了。
桑禾收到信息的时候人已经在书馆了,江叙不配合在她所理解的范围内,她只好买了杯饮品在楼下看了一下午的自叙书籍,闭店前离开。
连续三日,江叙都没有要来上课的意思。
初四这日,桑禾下厨做了饭菜,用打包盒装好递给在客厅里等待的赵阳。
他工作忙,本来是过来蹭饭的,突然收到学徒发的消息要赶回店里,来不及吃了便打包过去。
“谢了,回头把钱转给你。”赵阳提着盒饭急忙离开。
一个小时后,桑禾收到了赵阳的转账。
她为数不多的生活费来自于身边人的帮衬。
桑禾吃过午饭后就在客厅里写题,电视里放着热度较高的综艺,时不时就传来配音的嬉笑声。
只有这样,周围才显得稍微有些烟火气,生活才没有那么死气沉沉。
做完两套卷子,桑禾去卧室拿手机给江叙发了条消息。
“就这么打算放弃了?”
已经脆弱到吃不起学习的苦了?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恰好江叙也在看手机,回消息的速度不超过十秒钟。
桑禾给自己倒了杯水,“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原本一切都计划好了的,突然就不配合了。这种事情换成任何一个家教老师都会崩溃。
江叙其实并不能站在桑禾的角度上感到为难,只知道自己失约让她失望,辜负她的心意。
江叙默默地压低帽檐,高领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他犹豫了下还是向桑禾交代,“最近出不来门,不方便见你。”
桑禾的第一反应就是,”你被家里人禁足了?”
“……不是。”江叙犹豫了下,“我过几天再找你。”
桑禾顿了下,似乎对他的态度感到很不满,以往对他的耐心在这一刻变得很冷漠。
纨绔子弟到底是这样经不住外面玩乐的诱惑,他甚至可能是觉得好玩,假期无聊,搁这陪她玩游戏。
“你不用来找我。”
桑禾面无表情地长摁对话框给江叙发了条语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能学出什么东西,我教不了你,你另请高明吧。”
语音信息一发出,桑禾就回客厅里继续写题了。
在她看来,其他人终究不过是其他事情,她不需要江叙的辅导费也可以好好生活,没必要上赶着求人家学。
她没有了在意的东西,身上出现一点儿累赘,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
就像人,即便产生了感情,在分开的时候会感到不舍,但依旧无法避免分开。
接下来的两张卷子,桑禾有些静不下心来,计算题停留在第一步的答案,许久都没有往下继续写。
就连一开始电视里的背景音乐,在心烦意乱的那一瞬间都变成了噪音。
桑禾关掉了电视,拿起笔试图静下心来。
草稿本上出现两次相同算式,桑禾有些恍惚,烦躁地趴在冰冷的桌面上,玻璃紧贴着脸颊,将原本就白皙的脸蛋冻得毫无血色。
彼时,窗外响起了有序的敲门声。
桑禾抬头看了眼挂钟,这个时间点,也不知道是谁来敲门。
她想过是奶奶去世后就没怎么窜门的邻居,也想过是去而复返的赵阳,唯独没想过是“逃学”的江叙。
门外站着的江叙全副武装,从上到下都遮得严严实实地,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遮额,脸上还戴了口罩。
第一眼没认出是江叙的桑禾还以为是什么干完偷盗的贼,认出是江叙后,她整个人都被江叙给推了进去,门框啪地一声就关上。
“你……”
桑禾真怀疑江叙是刚做完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裹成这样。
江叙并没有提起手机信息里的事情,而是往桑禾的外套里放了一个印着四个烫金字“新年快乐”的红包。
“新年快乐。”
这一天,是大年初四,年味渐退。
桑禾只是低头看了眼口袋里的红包,没有拿,脸上神情依旧冷淡,傲娇的模样像是叫嚣的孔雀。
江叙目不转睛盯着桑禾的脸,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他就能分辨她到底是生气,还是纯粹的没表情。
“我这不是上门来找你了吗,怎么还生气?”
桑禾转过脸去,“拿钱收买我?”
“辛苦小桑老师对我的辛苦付出,特意换了现金给你学费结账,这叫什么收买?”江叙说得头头是道的。
辅导费该收的还是要收的。
桑禾收下了那个红包,具体多少钱她没有清算,但她知道以江叙这种对钱没有什么概念的公子哥一定会凑整。
桑禾靠着玄关的储物柜,侧着脸没有正眼去看江叙的目光。
她还是认为江叙有必要纠正自己的学习态度。
“不是和你说不要来找我了吗,结账可以,但是我不想再给你上课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已经打破了她所制定的计划。
桑禾低下头,“我不适合给你辅导。”
尽管成绩先一步做出了回复。
江叙微微眯起眼睛,帽檐下那双隐蔽的黑眸有些诧异,“就因为我那天没去?”
桑禾不说话。
默认了江叙的话。
“你又觉得我态度不端正?”江叙又问。
桑禾睨了眼江叙,无畏的目光像是在告诉他“难道不是吗”。
江叙双手撑在收纳柜上“我去剪了个头。”
“你去剪头发这种事情跟我说做什么,我又不关心这个。”桑禾觉得江叙是有意转移话题。
江叙扯了下帽子,动作缓缓停下,没有下一步动作。
桑禾疑惑地抬起头,还以为江叙是打算展示一下自己新做的发型,没想到帽檐都没抬一下,动作便停了下来。
她不做挽留,侧身正要去开门让江叙离开。
刚出伸出手还没有碰到门把,江叙突然握住她的胳膊强行往里扯了下。
桑禾没有任何防备,被扯回时身体踉跄了下,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江叙一手握着桑禾的胳膊,一手捏着帽檐一角,二人相视不过一秒,他深吸了口气,如临大敌般摘掉了头顶上的帽子,紧接着是恨不得镶在脸上的黑色口罩。
桑禾倏然瞪大眼睛,眼里的愠怒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事惊讶之色。
渐渐地,那双剪眸染上了浓厚的笑意。
江叙松开禁锢着桑禾胳膊的手,慢悠悠地将帽子戴回去,帽檐压低遮住半张脸。
“理发的把我头剪成这样了,你让我怎么出门见你?”江叙抱怨地戴上口罩,“帽子吊牌都没有拆呢,口罩还是来的路上买的。”
桑禾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唇边的笑怎么都止不住。
江叙更加懊恼了,让她看见了他这囧样,他失去了和她犟嘴的底气。
默了,他也只能闷闷地说道:“你别笑了。”
桑禾转过脸去,跟变脸似的顿时又恢复到以往那副“严师”的模样,看起来就不是会开玩笑的。
说真的,有点凶。
“算了,你还是等我走之后再笑吧。”
江叙说完话,欲做要去开门要走,好不容易来一趟,刚说几句就走,实属潦草了些。
正当他开口打算询问桑禾能不能蹭杯水喝,桑禾就抬起头眼眸闪亮地打量起他。
江叙一愣,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脸,就算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口罩也完全遮住了。
她直勾勾盯着他,是什么意思?
桑禾叹了口气,“要不我帮你修一下?”
原本江叙的头发已经留长了许多,额前碎发过眉,不好好打理的话显得整个人没精神。
也不知道是哪家理发店的理发师给江叙剪的头,头发整体很没型,跟他原来的刻意抓发抓的造型大相径庭。
江叙并不是很相信桑禾的技术,“你认真的?”
为了让江叙信任,桑禾说:“其实我这十几年来没怎么去过理发店,头发一长就是我奶奶给我剪,这些年见多了我也就会一些。虽然没有给男孩子剪过头发,但是感觉应该和女孩子差不多。”
江叙悟了。
那他是她第一个帮忙剪头发的男孩子,至于剪成什么样,再论。
桑禾执行力强,扯了两个垃圾袋后让江叙去洗手间等着,她回房间拿了梳子和剪刀。
淳朴的木梳子,学生专用剪刀,工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江叙摘了帽子和口罩,面对着洗漱台的镜子坐在椅子上,脱去厚重的外衣后,背心式的垃圾袋对半撕开反扣压进毛衣里。
江叙轻吐了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关乎于生死的重要决定,“来吧。”
桑禾要笑不笑地挽起衣袖,提前跟江叙商量好,“要是剪得不好的话,你可别哭着出门。”
“你剪成什么样我都认了,来吧。”江叙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
桑禾拿手机找了下男生发型,琢磨几秒她就直接上手了。
江叙不敢睁眼看镜子,耳边全是剪刀咔嚓咔嚓的声响,安静了几秒,鼻腔前突然袭来一股浓郁的矢车菊香味,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只见桑禾弯腰半蹲着在他面前细细修剪着,碎发掉落得稀疏且迅速,稍不注意就会落进眼睛里。
“闭眼。”
桑禾一旦认真一起来神情肃穆,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冷硬,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慑力。
江叙闭上眼睛,扫见洗漱台上放置的沐浴露上印着的矢车菊图案,原来她用的是这款沐浴露,牌子其实不贵,但味道却莫名地好闻。
江叙仿佛被矢车菊包裹得密不透风,惬意又享受,他开始有了困意。
“好了,可以睁眼了。”
江叙困意一扫而光,一睁开眼入目的便是已经打理好的自己,错乱的碎发被修得很有层次感,本就不算长的头发头顶的位置较饱满。
桑禾抽了张纸巾将江叙身上的碎发扫进垃圾袋里,整理妥当,“这样子就挺不错的,早上起来头发太乱的话可以自己拿手抓一抓,侧边那条发际线不用太规整,用头发盖住就可以了。”
江叙说不惊讶是假,对着镜子不同角度欣赏了下,确实比外面的理发店剪得好,是他想要的慵懒感而不是那种超绝正义感。
桑禾将两个垃圾袋放一块,全部头发收拾放进去,“等会儿你走的时候顺便把垃圾带下去,垃圾桶在哪里你还记得吧?”
“记得,放心吧。”江叙看了眼地上的头发,“拖把在哪?”
桑禾指了下卫生间门口外面的死角,那里放着清扫工具。
江叙不通家务活,卫生间里的头发倒是清理得很干净,像是没有方才剪头发那回事。
临走前,江叙突然想起了桑禾给他放的狠话,“小桑老师,那我明天我可以来找你上课吗?”
桑禾不强求,“随便你。”
学不学是他的事,他来她就教,反正她的付出又不是无偿。
“那我明天来。”
江叙提着家里两袋垃圾出门了,走得并不洒脱,在门口踟蹰。
“那你不生气了吧?”
桑禾点了下头,“我没那么小气。”
江叙说:“心态好归好,平时还是要多笑一笑。”
桑禾顿了下,唇角扬起,“好。”
“走了。”他心满意足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