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禾下站后顺道去菜市场买食材,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只有她一个人,吃什么其实也无所谓。
桑禾从前做饭的时候都会想着营养均衡,如今只要是能吃得饱,减少花销,吃什么都行。
桑禾提着食材回家,净手,给奶奶上香。
门外敲门声响起,桑禾透过猫眼看到了刚下班回来的赵阳,他身上穿着件黑色卫衣,卫衣上沾着些许灰土。
桑禾打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了赵阳手里提的购物袋,一截葱高昂耸立着。
“不打算让我进去坐坐?”赵阳轻佻了下眉,脑袋拼命往屋子里探,像是在确认有何不妥。
桑禾舒出口气,“进来吧。”
赵阳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熟稔地打开冰箱将食材整齐地摆放进冰箱里,他瞥了眼夹层里还剩余的几个鸡蛋,和一把新鲜蔬菜。
没有肉。
“你这几天不会就娃娃菜和鸡蛋兑着煎炒吧?”赵阳回头看着耷拉着头关上门坐回沙发上的桑禾。
自从桑奶奶去世之后,桑禾身上就少了份鲜活气。
按照民间的说法,不知道的还以为桑禾的魂魄也跟着去了。
赵阳深有所感,当初他初入社会的时候就是凭着一把硬骨头拼出自己的事业,但凡懦弱点指定是被啃得渣都不剩。
桑禾比他幸运不了多少,奶奶去世,父母离婚,还在上高二的年纪就孤苦伶仃一个人生活。
饭都吃不明白,平日里生活上也没少遭殃。
赵阳有五分感同身受,“你平时在家里也别亏待自己,该省的省该花的花,咱俩就几天没见,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下巴跟打了啵啵针一样。”
闻言,桑禾眼眸微闪,抬手摸了下自己的下巴,大概是赵阳说得挺真切的,她才稍稍有些动容。
赵阳收拾完,合上冰箱,“好歹你也算我妹,得了,今晚别吃你那个鸡蛋了,刚好我跟我那几个哥们约局了,你也过去呗?”
赵阳那几个朋友,桑禾是认识的。
之前在江叙面前驳存在感的时候,他们就一起见过面。约好了假装欺负她,让江叙英雄救美对她产生感情。
虽然现在说感谢也没意义了,但一起吃个饭还是可以的。
“行。”毕竟都是男性,桑禾有些恐惧,“我说话笨,怕到时候给你添麻烦。”
赵阳豪爽地说:“放心吧,我那几个哥们有分寸。”
十分钟后,桑禾裹着黑色羽绒服披着头发跟着赵阳出门了。
外面风很大,个位数的气温,赵阳只是穿着件薄绒卫衣。
桑禾上了赵阳的奥迪,坐在了后座。
赵阳坐在驾驶座上,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通过后视镜看着靠着车窗向外发呆的桑禾,“桑禾,你这是把我当成拉客的啊?”
桑禾难得有兴致调侃他,“这不是怕你女朋友生气。”
“可别提这事了,刚分。”
桑禾偶尔会听到赵阳的恋爱讯息,“又分。”
感情总是分分合合的。
往好的说,促进感情。
往坏的说,迟早要分。
赵阳带桑禾去了一家夜宵摊,几个哥们都已经上菜在等着了,干等着也不是事,所以他们在划拳喝酒。
赵阳将车停在路边,走进店里就扯了份菜单给桑禾.
“想吃什么就跟老板说,前几天刚签合同加盟,这家店也有我的股份。”
桑禾:“……”
她记得奶奶以前给赵阳算过命,说他这辈子一定大富大贵。
现在看来,赵阳的事业线的确比她的人生路线清晰不少。
“赵哥,来了。”
赵阳指了下跟在身边的桑禾,“之前跟你们提过的,我妹,桑禾。”
几个男生目光在桑禾身上晃了一圈,有人开了个头。
“喊我们演英雄救美的NPC那个?”
“对对对对,我想起来了。”
桑禾一阵无语。
赵阳出声制止,“过去的事情咱就不提了,今天纯粹带她出来吃个饭,大家迁就下人家小姑娘,别把人家整得不好意思了。”
“行行,赵哥说啥是啥。”
“赵哥他妹就是咱妹,是吧,妹你快坐啊,傻站着干吗?”
桑禾僵硬地扯了下唇角,实在是笑不出来。
地上都是酒箱,老板娘提了两瓶碳酸饮料上来。
赵阳问,“可乐喝吗?”
桑禾礼貌一笑,“我不喝饮料。”
“椰奶呢?”
“可以。”
一大桌就桑禾一个女生,赵阳跟桑禾关系密切着,得留意着,避免给桑禾造成负担。
桑禾捧着椰奶喝了两口,一份新鲜烤鱼挪到了她面前。
赵阳拿了把筷子递给她,“头都快缩成鹌鹑了。”
桑禾立马挺直腰板,小声辩驳,“才没有。”
赵阳一直都是把桑禾当成妹妹,以前是,现在也是。
这顿饭吃得倒也没有多为难,桑禾喝了差不多四瓶椰奶,几个男生轮流敬酒。
“来,大妹子,喝一杯。”
桑禾喝不了酒,只能干巴巴地喝椰奶。
一来二去的,喝撑了她就有些想吐。
回去的时候,赵阳喊了代驾。
两人肠胃都难受地坐在后面,桑禾将车窗打开透气,听到了机车轰隆隆地响。
夜色过于深邃,路边灯光红绿交杂混织。
她听得见声音,却什么都看不见。
下车时,机车的巨响戛然而止。车上发生的一切,好像也只是停在了车上。
赵阳喝醉了,桑禾搀扶着他上楼。
身后有脚步声,桑禾假意回头,余光微微向后偏些。
老旧的小区夜晚里灯光昏黄,蜘蛛网覆盖在上面落下几道阴影,虫蚊展翅,破败肮脏。
少年肤色白皙,黑色卫衣外套了件深色外套,笔直地站在台阶下静静地望着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他眼眶微微发红,鼻部笔挺,却也晕染着绯色。
桑禾收回视线,沉默地扶赵阳上去。
赵阳人还算是清醒的,说话不含糊,“后面那只尾巴跟了一路。”
桑禾吸了吸鼻子,“他这人就是这样,死心眼。”
赵阳看了眼桑禾,她面无表情的,冷静得可怕。
他拿钥匙开门,“你先进去。”
“你没醉?”桑禾看着赵阳清亮的眸子。
赵阳没有半分遮掩,点了下头,“给他找点刺激。”
男人最懂男人。
桑禾甩了甩吃痛的胳膊,“无聊,我都要被压成高低肩了。”
“抱歉,下回单独请你吃饭。”
赵阳看着桑禾回家了,站在走廊上抽烟,目睹着楼下那道伫立的人影消失。
江叙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在桑禾家附近。
桑禾依旧过着三点一线的平静日子,重复性过高,没有冲突与激情,就像一片池中死水,惊起的涟漪可以忽略不计。
赵阳在生活上很帮衬桑禾,之前他都是住在店里的,很少回家里住,现在往返频率很高。
基本都是桑禾放学之后,偶尔帮忙扛矿泉水,去家里修灯具通管道,或者其他。
桑禾很省,赵阳每次来偶尔会帮忙做饭,或者是直接给她丢食材。
很早以前,赵阳就吃过很多苦。
因为淋过雨,所以他给桑禾撑了把伞。
桑禾生活安好,交际正常,盛诀算是意外闯入。
“下周五傍晚六点,在S大有场辩论赛,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组织的辩论赛需要门票。
盛诀有两张。
桑禾眼看着公交车徐徐开到眼前,被S大辩论赛所触动,但又不想跟盛诀牵扯太大。
左右为难之下,公交车停在眼前,前后门打开,乘客陆陆续续上车下车。
留给桑禾考虑的时间并不多。
再三思忖,桑禾接了盛诀递到眼前的那张门票,“下周五S大见。”
说完,桑禾急匆匆上了车。
盛诀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桑禾,看她掏出纸币放进投币箱里,越过人群往后的座位走去。
赵阳捏着那张辩论赛门票,跟看电影票似的,“你谈了?”
桑禾埋头扒饭,“怎么可能。”
赵阳顿时正色质问道:“你知道你接受了这张门票,对人家来说意味着是什么意思吗?”
“意味着我俩是一路人,都是学习圣体?”桑禾天真地想。
赵阳将门票摁在饭桌上,“你傻啊你,那个人一直在你眼前刷存在感,好好学习人家学校里没有优等生?你俩都不是一个学校的,人家天天蹲你,能是什么意思,不是闲的就是对你有意思。”
桑禾怔了下,“你们男的脑子里怎么都是情情爱爱的。”
“别把男的想象得那么清白,不是谁都像我,啊呦欧克?”
桑禾老实巴交,“我知道了。”
真到了约定的那日,天气稍微暖和了些,桑禾依旧是穿着那件黑色羽绒服配的校裤,领口处露出校服的领子,她绑了个马尾,背着不知道缝了多少针的帆布包。
盛诀瞧见她过分朴素,光是看穿着打扮就能猜到桑禾家庭经济情况并不太好。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盛诀犹豫了好久,才走上去打招呼。
“桑禾同学。”
这还是桑禾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盛诀,他长得很白净,斯斯文文地戴着副黑色眼镜,气质凛然,像极了古时手执折扇闭眼吟诗的文人公子。
只是,那对单薄的镜片后,黝黑的眸子像极了死井,充满了神秘与诡异,让人难以捉摸清透。
桑禾稍作点头示意,同盛诀一块进场。
辩论赛是现场实时直播的,桑禾和盛诀坐在中间的位置,那是最佳观望点。
刚落座,盛诀就主动询问桑禾,“听你们老师说,你打算报考S大?”
桑禾嗯了声,周遭嘈杂,场区内已然肃静,辩论赛准备开始了。
盛诀随后又问,“有把握吗?”
桑禾生性清冷倨傲,没有太大交集的人几乎都会保持一定关系,盛诀几次出现都表现得过分主动,如今的她过分被动。
桑禾有些厌倦,“和你有关系吗?”
这话刚说出口,桑禾就意识到很不礼貌。
她从来没占过盛诀的好处,但今日这辩论赛的门票是盛诀准备的。
桑禾默了瞬,缓缓说了句,“对不起。”
身边所有的动静都开始慢慢消失,台上主持人也已经就位。
盛诀垂下眼,镜片后那双眸子令人不寒而栗,半晌,他才低声说了句,“没关系。”
辩论赛辩得火热,桑禾不禁开始幻想考上S大的大学生活,留给她努力的时间不多了,就剩下一年。
曾经,她想要考S大是因为奶奶在,如今奶奶不在了,考上S大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很大意义,无疑是一种实力上的认可。
没有蝴蝶不想高飞。
桑禾亦是如此。
人一旦没有了牵绊,就像浮萍一样应着那句天高任鸟飞,飞起来了那边落在高处俯瞰,坠了下来那便是万丈深渊。
辩论赛结束,桑禾没有在校园里逛,而是选择了回家。
盛诀跟着,“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桑禾婉拒了。
盛诀好像感受不到她的拒绝一般,“没事,就当顺路了。”
盛诀回到江家之前出行不是自行车就是公交车,回到江家之后不论是外出做什么都是家里司机接送。
时隔多年,他再次出现在了人挤人的公交车上,□□相搏,让他深感不适。
周五傍晚这个阶段很多学子搭乘,桑禾没有占到座,抱着柱子寻找支撑点。
经过学校的时候,人烟稀少的校门口几乎已经清空,没有半分人影。
公交车缓缓经过,桑禾看到了骑着辆黑白配色的机车的江叙,他一条长腿支在地上,慢条斯理地将头盔戴上,隔着路道混杂的汽笛,她甚至能听见搭扣啪嗒地声音。
盛诀低头看着桑禾一瞬不瞬看着望着前方那道黑色身影,“你在看他?”
桑禾抬起头看向盛诀。
盛诀迎上桑禾的目光,抿了下唇,“江叙,那是我弟弟。”
一个姓盛,一个姓江,桑禾无法将着两个人联系到兄弟。
更何况,江叙作风桀骜,关系好的那段时间里,不曾听他提起过家里的事情,更别说一个不同姓的哥哥。
桑禾也听过有钱人家里的一切八卦,她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
那就是,盛诀和江叙不是一个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