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次日,盛京难得迎来一次放晴。
回想着天去无所在意的回答:“王爷日理万机,哪儿有空关注京兆府那么多民间案件?”
提着的心算是放下,突然便感到疲惫。
可这起悬案总归是个隐患,姜秋叶还是让槿红找了雪鸮,虽不能直接去找一头猛兽,却可让他们拉出一个替罪羊。
这样即使日后季辞知道曾经城郊那三个面目全非之人,也不应怀疑到她的身上。
原本准备盛装一番的姜秋叶,也没了那打扮的精力。
过了未时,邱颖的马车也来了归鸿堂,将她一同送入宫中参加皇后的赏菊宴。
看着坐在对面,一直躲避自己视线的便宜妹妹,她不禁有些好笑。
能将想要害人的心计如此表现在脸上,却也能说此人过于单纯。
“二妹妹,今日发生了甚?身体有何不适?”
姜秋叶心中忽然生出逗乐的趣味。
邱颖猛得看向她,难道被发现了?
她瞪着眼睛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今日的步摇有些重,压的脖子疼。”
说完,便立即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看姜秋叶。
眼神顺着邱颖隆重的浮光锦,挪至头上那一套纯金的面头,而她的双拳握紧了衣角,甚至将这上好的布料都捏皱了。
姜秋叶低头微微一笑,这妹妹就这样还想做坏事,可真没出息。
两人一路沉默直至入了宫,便不能再驾马车,看着朱雀大门重重合上,邱颖吐出了一口气。
宫女带着姜秋叶一行人走过一块块青砖,她看着远处中间那道空旷的白玉石路,直至太极殿。
季辞每日都会走一遍那条路吗?
这便是后晋的晋和宫,比起乾阳,确是大不一样,也小了一些。也是,听闻当初晋安帝匆忙逃至此处,重新复国后没多少年便去了,到如今也便区区十一年而已。
今日还能见到工人们在正在扩建宫殿的模样。
宴会在御花园举办,参与的大多都是及笄不久的适龄贵女们。
听闻皇后的大皇子在年幼时便夭折,后一直无所出。二皇子过继至皇后名下,也在其膝下长大,后被封梁王。
而另外一个封王的皇子为淑妃所出,四皇子魏王季桑。
魏王与梁王早已到了适婚年龄,却还未娶正妃。
看来这赏菊宴便是一场皇后与淑妃的选妃会。
那这便与她毫无关系了。
邱颖早已与霍恒订婚,而她又是寡妇,无人会娶一个克夫的寡妇为妃。
只是她好奇的是,这邱颖究竟想要对她做何。
“那家女郎是谁啊,模样长得实在可人儿,笑起来也好看,看得我心儿都软了。我看那,两位王爷或许会喜欢。”上座的老太妃一直注意着下方的姜秋叶,不由与皇后交谈。
皇后听闻后抬眸,见此女确是甜美的性子,与她交谈的人都被哄得脸上带花儿,就是长得有些过于美了。
“那是哪家姑娘?”她问到身后的女官。
女官见此有些尴尬,来参与宴会之人她当然全部都知晓,只能恭敬道:“此乃安国公府嫡女邱子叶。”
“安国公......嫡女......”皇后思索了一番后脸色难看起来。
老太妃却不甚了解这张家一事,“安国公嫡女,这听起来身份也是够的。”
皇后有些尴尬的神情道:“太妃,这你就不知了。这安国公嫡女是一寡妇,前不久嫁给了张凉将军,可是刚入了门,便全家死了,如今真凶还在逍遥法外,可是轰动一时的大案。”
太妃听闻后一愣,便不再说话了,再转头看去,如此标致惹人喜爱的小人儿,实在有些可惜。
淑妃则一瞥两人,不甚在意。今日这些贵女们,她看来看去,总是没看上一个能配上她儿子的。
想到魏王,她朝着身后的贴身宫女问道:“魏王呢?怎宴会开始了都还未来?”
宫女蹙眉道:“魏王殿下今日一听要来赏菊宴,便说什么他对女人没兴趣,带着无敌大将军和几个公子哥去了斗子楼。”
无敌大将军是魏王重金买下的蛐蛐,魏王从不留恋勾栏院儿,可平日里最好和些个纨绔子弟斗乐蛐蛐。
淑妃哽住,气得将一杯酒牛饮而尽,道:“这个季桑,他总有一天得气死我。”
宫女见状安慰道:“娘娘勿气,气坏身子可不好了。魏王殿下还小,喜欢玩乐也是正常。”
淑妃放下酒杯,面上表情挂不住,“十九岁还小,都快加冠了,不知为他父皇分忧便罢了,竟然说出对女人没兴趣这样的话。这被人听去了,莫不是以为他有断袖之癖。”
另一边姜秋叶今日总感觉恹恹的,打不起精神,却依旧得笑着应付周围的人,心中不由些许烦闷。
也不知便宜妹妹的表演何时开始。
过了半个时辰,公子们才陆陆续续地到达宴会。
尽管姜秋叶安静地躲在湖边,可到来的公子眼光都有意无意往她的身上瞟去。
只是听闻她是张凉遗孀后,都不敢接近。
见身旁的梁王也是如此,皇后内心里对此实在有些不打不成气。
这个寡妇,真乃祸水。
霍恒也来到了宴会,进入后便先往姜秋叶与邱颖而去,朝着两人拱手:“颖儿妹妹,叶儿妹妹。”
见霍恒来后,原本满脸思绪的邱颖一愣,脸颊秀出一抹微红:“表哥来了。”
姜秋叶今日没有太多精力,也是笑着轻轻点了点头,连表哥都不喊了。
霍恒与邱颖打完招呼后,眼睛便一直有意无意地盯着姜秋叶不放。邱颖见此抿着唇,手指气到发抖,却不敢说一句话。
皇后让人精心呵护的菊花确实极美,她令人收藏了这上万朵菊花放置在御花园的中央供众人观赏。
假山后,被皇帝召见的季辞正领着天去,路过御花园,两人并没有打扰正在举行的宴会。
天去却眼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湖边的姜秋叶。
“诶,那不是邱姑娘吗?”
季辞听闻后不由地停下脚步,朝宴会方向看去。
宴会中众花芸芸,皆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女们,各个笑靥如花。他却第一眼便从百花中看到姜秋叶那一朵有些素白的娇花。
她的丫鬟槿红站在身后,旁边的女人他并不认识。
姜秋叶一身绢纱白裙,这么冷的天气,穿得实在太少了。只见寒风轻轻吹起她的藕粉披帛,将脸挡住后又落下,而她微微勾起唇角,两个酒窝浮现,人比花明艳。
可她对面是那霍家小公子。
这个小寡妇对着霍恒笑得如此勾人夺目,也不知是否也喊他哥哥。
也是,她喊天去哥哥,喊狱卒哥哥,如今怕是还要喊恒哥哥,没脸没皮。
想到此处,季辞有些许脸黑,原本温柔的脸骤然冰冷。回过神,带着无动于衷的神情先行一步离开了御花园。
天去见越走越快的季辞,有些不理解。
发生了甚?主子怎的心情突然不好了?
姜秋叶并未留意到季辞的经过,她无意与这霍恒斡旋,便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
“叶儿妹妹平日里爱做甚?”
“看话本。”
“哦?没想到叶儿妹妹也如此好读书,真乃女中翘楚。不知妹妹爱看何书?”
“不过是些民间流传的话本罢了。”
到了宴饮时辰,各家人都入座席间,开始上菜。
姜秋叶与邱颖坐一桌,而霍恒便坐在对面,目光火辣辣地盯着她。
宫女们陆陆续续将酒菜上桌,邱颖看着姜秋叶将面前的酒饮下后,也跟着喝下一杯酒,深吸一口气将酒杯重重地放置桌上。
而随身的婢女这时上前接过宫女递过来的鸡汤,轻轻笑道:“我来帮姐姐。”
姜秋叶正被霍恒盯得糟心,并没有留意到那婢女的动静。
婢女手上端着满满的鸡汤,却突然脚底一滑,竟将鸡汤全部洒在了姜秋叶的衣服上。
绢纱的白裙被染上了黄,看着实在恶心。
“啊——邱大姑娘,对不起,奴婢该死。”婢女说着便立刻跪了下来。
“贱婢,连碗鸡汤都端不好。”邱颖见状怒骂。
姜秋叶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婢女眼神稍冷,一瞬后又微微一笑道:“我信你定然是无意的。只是......”
她转眸一看身旁正在冒冷汗的邱颖,“......这衣服实在不能穿了,我留在这儿怕也会脏了娘娘们的眼。”
皇后听闻这边动静,脸色不善,让姜秋叶迅速下去换衣服。
邱颖立刻起身跟随,道:“我陪同姐姐一块儿吧,姐姐第一次来宫中,定然不熟悉。”
她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婢女,“你也一起来吧。”
那鸡汤婢女听闻后立刻起身,回答了一声是后,跟上两人。
姜秋叶看着邱颖越发不安的脸色,实在想笑。
这被害人还未如何,这害人者先吓成了这副模样。
到达一处寝室,室内不知点着何种香,有些浓艳。姜秋叶走了进去,挂着不少新衣服,便开始翻找起来。
可邱颖却停在门口不入,一直盯着室内的姜秋叶,身体发颤。见到对方疑惑地看向自己,问道:“二妹妹不进来吗?”
“不、不了。”
正说完这句话,眼看着姜秋叶便突然身子一软,手按压着太阳穴,然后看向邱颖,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晕倒在了地上。
邱颖见到倒在地上姜秋叶愣住,是她在酒杯里下了迷药,掐准了时间后让婢女将鸡汤洒在其身上。
那鸡汤婢女见姜秋叶晕了过去,便立刻上前,用力将人拖至床榻上。
“要不、要不、还是算、算了吧。”邱颖颤颤巍巍地发声,她害怕了。
没错,她真的害怕了。
她虽身为安国公府庶女,却从小备受家人宠爱,一生优渥。
她从未害过人,最多只是喜爱与人炫耀。她总爱讥讽邱子叶,那是因为她嫉妒着姐姐嫡女的身份,嫉妒着姐姐的容貌,嫉妒着她喜爱的霍恒眼光里只有姐姐。
可是明明姐姐才是那个无辜之人。
可是,如今她却要做出这种事......
“什么算了?”
邱颖转头,发现霍恒已经跟了过来。
比起宴会上那副温润公子的模样,霍恒眼神中充斥着某种疯狂。
“你不是答应我了吗?只要让我得到邱子叶,我便会娶你。你如今除了嫁我还能嫁谁?你若嫁给他人,只会被夫家骂□□耻笑。”
邱颖直接抖到哭了出来,“可是,可是我后悔了。我不想害人。”
霍恒没了耐心,直接翻了个白眼,往寝室中走去。
邱颖上前一把抓住霍恒的手臂,梨花带雨道:“还是算了吧,要是被人发现......”
霍恒一把甩开邱颖,抚平自己的衣袖道:“都到如今这步了算什么算?不过是一寡妇而已,就算发现了又如何?”
他给了后面小厮一个眼神,小厮立刻上前捂住邱颖的嘴将其拉出房间,鸡汤婢女见状紧跟着将寝室门关上,守在门边。
邱颖此刻心中后悔万分,她觉得自己很蠢。
以前竟然看上了霍恒这样的货色,还委身于他。
她一边哭着一边挣扎,被小厮一路拖到了假山后。
却没想到突然一松,没了桎梏。
转身一看,竟然是婢女槿红,而那小厮不知如何被打晕了过去。
邱颖像找到救星一般抓住槿红,哭诉道:“快,快去找姐姐,姐姐和霍恒在寝室中......”
槿红还未发话,她们背后传出了一声怒斥:“和霍恒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