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个月大的婴儿,在比他还高的栏杆下,即使是太宰治除了瞪着头上的摇篮车挂件以外,也就只能脚踹着几下蛞蝓狗玩偶来解解气。
也不是只能平躺着,可以左翻右翻,只是像是肚皮朝天的乌龟,他也不会无聊到这种程度。
太宰治也不是不能利用周围简陋的器械来一次说走就走的人生,倒不是放弃了闲而无事就去自杀一下的乐趣,纯粹是没有什么意义。
揍敌客再怎么颠,也不会放着幼崽一个人在房间,伊尔迷走后,就有女仆进入到房间,一直呆在房间的角落,只有在太宰治有需求的时候,才像是设定好的机器人启动了程序,迅速又安静地处理好一切。
不得不说,如果黑蜥蜴的人能有这么多眼力见,他做事都会愉快几分,可惜一个个都是比蛞蝓还笨的笨蛋。
总而言之,女仆比席巴和基裘对待自己更像是亲儿子,并不像是那两个不靠谱的父母那样会等着太宰治作死到极限之后,才会开始动手阻止,手段极为粗暴,一般都会扯脱臼他的手脚,肋骨都断了好几次。
女仆照顾的话,则更为得小心翼翼,一有不对就如同游鱼一般蹿出,伸出双手待命,就算跌落都是落在怀里,别说让太宰治的手脚俱全,就是连颠簸都不会有一点。
这大概就是打工人和老板的区别。
不过想到在揍敌客打工,这个打工更加耗命,倒也正常。
太宰治明白自己怎么折腾都是无用功,再加上毕竟还只是6个月的婴儿,连站都不稳当,站起来也没有栏杆高,更别说还有女仆,也就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一旦放弃之后,灵魂也就抵抗不过婴儿的本能,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原本踩在脚下的蛞蝓狗,又在无意识地手脚并用下,被太宰治抱到了怀里,团吧团吧被挤成一团,那个嚣张的狗头没几秒就挤成了史莱姆。
随后无知无觉的太宰治也跟着蜷缩成为小小的一点,这是一个极为没有安全感的姿势,显得他极为瘦弱。
大概是屋外阳光正好,却没有一丝落在幼崽身上,一旁负责照料二少爷的女仆无端起了联想,莫名觉得二少爷泛着一丝被抛弃的可怜。
然后太宰治翻了一个身,靠近心脏的胸口吧唧露出个狗头,这份脆弱就在嘲讽脸狗头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显出几分滑稽。
女仆莞尔一笑。
这么一睡,一直到太阳从正高垂下,黄灿灿的光打在窗户上落下一片枫色的细碎,太宰治也没有醒过来。
反倒是门“吱呀”响了一声,满脸都是血的伊尔迷走了进来。
他刚经历了一轮训练,衣服也被鞭痕撕得破烂,露出细碎的伤口,鲜血从雪白的皮肤滑落,裹了一身多得像是摔在血浆,随着他的走动,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不过伊尔迷面色也没有半丝痛苦,保持着面瘫,只是泛着一丝青白,几乎飘着走似得落地无声,让他更像是红衣鬼魂。
尤其是他还伸手将黏在一起的刘海往上捋了捋,露出一双暗沉的猫眼,过大的黑色瞳孔占据了过多的眼白,之前太宰治看到的像是黑欧泊的神采更像是光线照射后的诈骗,毫无神采,死气沉沉,宛如从地狱跑出来索命的小鬼。
伊尔迷瞬移一般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婴儿床边,滴落的红色才慢半拍在房间的地毯上晕染到挂件摇铃之下。
速度快得衬得女仆的行礼都显得失礼,”大少爷……“
伊尔迷挥了挥手,视她如无物,眼中只有自己的弟弟,眸色深沉,女仆隔得老远都仿佛见到一条蛰伏的毒蛇,并没有什么杀气,但空气却也凝结了几分。
伊尔迷很少对什么事物感兴趣,他从出生就不似常人,也不像是一般的孩童喜欢玩具,或者要养什么宠物,看上去感情极为淡漠。
但对自己的弟弟却不同,就好像永远看不过,一直盯着看。
真得超爱。
女仆忍不住想到,就是这份爱有些过于沉重。
不愧是大少爷,爱如山。
但,
她瞥了一眼在摇篮之中的幼崽,对方却像是完全察觉不到一般依旧在婴儿车上酣睡,女仆并不认为二少爷是个在炸弹旁边都能睡着的憨货,只认为对方有大将之风,临危不乱。
太宰治并不知道自己被女仆上了几层滤镜,他装睡装得极为辛苦。
拜托,被这么诡异的视线盯着,就算是终于耍酒疯累瘫的蛞蝓都会跳起来一个飞踢。
更加敏锐的太宰治自然是被伊尔迷盯着的一瞬间就脊骨一寒,更别说之后冲着鼻子的血腥味,少了点硝烟味点缀就像是某天他呆在火拼的现场,无人生还的惨烈。
不过更加辛苦得是,他发现自己居然抱着那个蛞蝓狗的玩偶,恶心得想要扔,又苦于伊尔迷正虎视眈眈。
太宰治可不想成为狼崽的玩具。
两个人就像是在表演什么默剧,作为第三人的女仆也保持着沉默,伊尔迷虽然年纪小,在外面普通的世界还是个幼崽,但在揍敌客却可以当半个劳动力,凭着实力建立了自己的威信,她甚至都不敢提出让伊尔迷先把自己弄干净之后再和弟弟见面的这种合理理由。
伊尔迷微微低头,垂下的阴影,从太宰治略微掀起一点的余光来看,就像是在从高处往下仰望的纤长鬼影,带着漫天的血光。
“滴答”
从额头滴落下的血液砸到了太宰治的脸上。
这下真得和恐怖片无异。
伊尔迷每次来看自己,身上都会有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太宰治不想深思,也不敢深思,这下是明明白白戳在眼前。
救命,杀手家族太可怕,死亡倒是不可怕,但是他怕疼,更怕死不了。
这么训练一波,成功之后还不得成为刀枪不入的铁皮?
想着日后自己各种死法玩了一遍,归来还是连皮都没有破的惨样。
惨,太惨了。
光是想象都让太宰治惊出一身冷汗。
然后眼角一瞥,就看见婴儿床下伊尔迷努力垫着的小脚脚。
伊尔迷的身高不够,即使把可拆卸的婴儿床的栏杆卸了也需要依靠外力才能俯视太宰治。
那瘦长鬼影的气势一下子碎成渣渣,从恐怖片掉落到喜剧片。
只是档次掉得还不够狠,伊尔迷即使身高不够,也可以依靠气势来撑着。
“弟弟,”伊尔迷平淡无波的声音传来,略微歪了下脑袋,似是有些疑虑,又像是在平铺直述,“为什么装睡?”
太宰治心中一惊,他的装睡本领在这几个月来可以说是被磨炼得登峰造极。
这也没办法,明明不是第一个孩子,但基裘对他实在是太过热情,只要自己醒着就饱受折磨,而她又不是普通地可以糊弄过去的人,自然技巧逐渐炉火纯青。
照理说伊尔迷应该看不出来才对,也许是在诈他,太宰治这么一想就保持沉默,呼吸的频率半点不变。
果不其然,伊尔迷似乎有些疑惑,不过他也并不没有在意这些,反倒是伸出一根手指,直接戳向了太宰治的脸颊。
他并没有留指甲,但只要一用力留不留指甲都无所谓。
太宰治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被硬生生的按出了个凹洞,恍惚间都觉得伊尔迷的手指直接戳破了皮肉直接摸到了牙龈,嗯,他长出了细小的乳牙,必须得说牙龈,而不是牙床。
多亏于这几个月作死频繁,动不动脱臼断骨头的,太宰治也算是习惯了疼痛,还能吐槽,并且很想喊一句,熊孩子再见。
虽然15岁的太宰治敢在森先生的面前在地上打滚,但也没有到没皮没脸在一个还没到5岁的小鬼的一指禅的攻击下哇哇假哭,即使他的身体真得只有6个月大,并不算业务不对口。
被这么戳都没有反应,就真得是”只有装睡的人才叫不起“,太宰治也就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就撞在伊尔迷的双眸之中。
一个刚当小孩,一个刚做哥哥,两眼对视,谁也没有吭一声。
随后伊尔迷歪了歪头,“哇?”
这种带着疑问的变音,太宰治一时间都没想到大人逗孩子的时候,用手掌遮住脸,然后打开“哇”的一声上面,只觉得对方的血都甩到他身上,满脑子都是这家伙在干吗?欣长鬼影的诅咒?
伊尔迷眨了眨眼睛,“不好笑吗?”
从席巴书房里面翻到的育儿书,在逗弟弟上面并没有效果。
伊尔迷倒是完全没想过自己一身血的惨样,一般小孩没被吓哭已经是万幸,还要求对方笑,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在这上面也业务不太熟练的太宰治恍然大悟,也看不出面前的团子正在郁闷,满脑子只剩下无语。
把婴儿弄醒就是为了这个?人干事?
“弟弟果然在装睡。”
伊尔迷在经历这么尴尬的事情之后,又理直气壮地把之前的事情拿出来说。
太宰治自认为自己的演技不错,不哭也可以撇到揍敌客哪里有正常的小孩,但伊尔迷自有一套逻辑,也并不像是席巴和基裘那样会按照常理思考一个婴儿不会装睡。
“小坏蛋。”
就像是小孩子蹲在地上戳蚯蚓玩,纯真又恐怖,伊尔迷对待太宰治也差不多,用手指又戳了几下,速度快得都起了残影。
婴儿肥的脸颊十分Q弹,宛如最上手的玩具,手感一流,被戳了又戳,不一会儿,就红了一片。
是可忍孰不可忍,在伊尔迷继续戳弄的时候,太宰治郁闷至极,看准时间撇过头,一口咬了过去。
这一口十分狠,但咬了个寂寞。
伊尔迷和女仆却都极为惊讶,因为太宰治上嘴的时机明显是极为准确的,如果不是伊尔迷训练多日,十分机敏,也不太可能躲过这一嘴,甚至还被婴儿的嘴唇擦到了皮肤。
更别说,二少爷对大少爷这一身血污熟视无睹,也没有哭闹。
他会成为像是老爷那般优秀的杀手,这一刻,女仆和基裘的想法高度统一。
同样震惊得还有太宰治,完全是惊讶自己居然直接上嘴去咬了,绝对是被蛞蝓狗给粘了手。
伊尔迷挑了挑眉,又拿着手指头想要去戳太宰治,但对方却并不打算搭理他,早就把自己的脑袋蒙在被子里面去怀疑人生。
太宰治憋气现在也很强悍,伊尔迷每天训练结束之后都会去看弟弟,知道等他自己露头是根本不可能的,但他逗弟弟有了兴趣也不想放过他就直接去掀太宰治的被子。
太宰治的力气自然抵不过伊尔迷,被子直接飞了起来,擦到了挂铃,发出清脆的铃铛碰撞的声响。
小孩子是最不可理喻,又最烦的家伙,伊尔迷更是如此,十分执拗,还有较高的武力值,简直是天克太宰治。
他两根手指并用,在太宰治的脸上玩着戳戳乐,嘴里还喊着“快动嘴,弟弟。”
简直就像是在逗狗。
太宰治怼中原中也就有点这个流程,但没这么直白,他可以说完全就是风水轮流转,轮到自己成为狗。
不过他自然不可能逆来顺受,虽然多看几次能猜测到下一步的戳戳,可用手没力气,用嘴太丢人。
即使有其他手段,放在一个6个月婴儿身上也太过天方夜谭,太宰治干脆眼不见为净,撇过脸去。
但伊尔迷却并不打算放过他,更是变本加厉,不停地喊着“弟弟”,“弟弟好小只”,“弟弟来咬我”等等。
太宰治终于火大,也没有什么15岁灵魂的包袱,“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干嚎,没有半点眼泪,但在声音上面有着基裘的英姿。
但伊尔迷僵住了。
从小到大,虽然只有4岁,都没见过有人哭得这么惨烈,是他没见识过的场面。
伊尔迷不知所措,但却没向在场的唯一的大人求救,他自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反而下意识地学着电视里面的人那样给鼓了鼓掌,十分认真地夸赞,只是听上去却完全都是捧读,“好大声啊,弟弟,好棒棒。”
三途川的那一声“好多人啊”又回旋镖似地扎到太宰治自己身上。
太宰治这下真得是气得噎住了。
婴儿的身体不受控制,肚子的奶往上涌。
奶嗝打得天昏地暗,也终于止住了这一场闹剧。
嗝,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