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
“嘿,这天子都城可真不一样,别的不说……冬天是真的冷啊。”魏琛搓着手,向双手间呼了一口热气:“瞧这大雪堆的,在我们那里下雪可是百年难遇的事,就下那么点小雪,堆个巴掌大的雪人,也得一群人围着看。”
“又不是第一次来B市,更不是第一次看雪,瞧你这话酸的,让别人听了,准以为你八辈子没见过雪了。”身旁身材颀长的男人擦了擦眼镜上的水雾,对着他无奈地笑了笑。
若是有一个痴迷荣耀十年的老粉在此,定是可以认出这人是谁,因为他就是微草战队的第一代队长,王不留行曾经的操作者——林杰。
“G市的天气你又不是不知道,H市虽然会下雪……但是我中间退役那么多年,还真是很久没有看过你们这里的雪了。”魏琛眯着眼睛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钻了进去:“你弄这个聚会我还是蛮惊讶的,毕竟你把战队交给王杰希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影子了。”
“一期里最后奋斗在前线的韩文清都退役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该聚聚了。”林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转动方向盘:“行了,别心疼你的机票钱了,有些人你下次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们现在去接叶秋……哦不,叶修。”
“那家伙还是死活不考驾照,在自己老家这地界,还得让你接,不过话说回来……”魏琛只觉眼前一亮,有些跃跃欲试地说道:“你不会是把郭明宇和吴雪峰两个也找到了吧?我可是听说郭明宇还欠了老叶钱呢,他这是来还钱的吗?”
B市前两天下了场大雪,整个城市都裹上了素色,尤其是路过故宫博物院和天安门这种地界的时候,看到那红墙琉璃瓦上的积雪,好像整个世界都穿越回了古时候,美不胜收。
魏琛其实几天之前就来了,只是他一直窝在宾馆里没出门。作为一个南方人,他实在受不了外面的寒冷,所以他非常后悔没看天气预报,早知道B市是这个让人哆哆嗦嗦的天气,他宁可回去和媳妇挤在没暖气的被窝里,也不要来参加在这个情怀聚会……
不过人的一生,哪能没点情怀呢?
说起来,最初魏琛看这几个同期出道,或者说是一起开荒的这群对手,怎么看都不怎么顺眼。叶修就这家伙不用说了,他当年和秋木苏可没少一起抢他们蓝溪阁的boss,剩下的那几个虽然在网游中的交集不太多,没有一叶之秋让他印象深刻,但彼此之间也是有点故事。
首先就是这位正坐在他旁边的林杰,他和这家伙的第一次见面就是他跑到B市来参加蓝雨和微草的客场比赛。那场比赛的胜负他不记得了,他就记得他本来正好好地在那里用索克萨尔放技能呢,一个没留神,让这家伙的扫帚差点甩了脑袋。
以至于他后来看王杰希打喻文州的时候,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好在黄少天的夜雨声烦可以抓住时机保护好新人小队长,至于他自己当时……哦,没人保护他,他挺狼狈的,因为那时候还没有人计划培养什么双核。
老实说,林杰的打法非常中规中矩,他的水平并不出众,经常自嘲拖了微草后腿。只不过林杰这个人很会找时机,不过和著名的机会主义者黄少天不同,他总是会做出准确的判断,但是这一判断就会迟疑,所以在不是稳妥的情况他不会主动地去做攻坚手,以至于微草在最初两个赛季并没有太大的水花。
所以针对蓝雨当时的配置,林杰做出的判断就是去敲魏琛的脑袋。
魏琛对此很不服气,尤其是林杰看起来文质彬彬光风霁月的,现在更是戴上了眼镜……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喜欢用扫帚敲人家脑袋的家伙,哦对,林杰同时还会丢那些烧瓶,像是一个痛恨化学誓要破坏化学研究所的狂热学生。后来王杰希继承了这种精髓并且发扬光大,导致每次魏琛看微草比赛都觉得在看什么破坏课堂。
后面微草新出道的那个治疗水平相当不错,嗯,就是方士谦,各大战队都打过这少年的主意,不过魏琛也只是想了想而已,毕竟挖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他觉得蓝雨更需要的是个守护天使,原来的牧师似乎有点不太适合战队的结构。
林杰在发现王杰希之后,很坦然地就将自己的心血账号和队伍交给了他,然后他就消失了,比起这种自然的过渡,魏琛离开蓝雨的时候,似乎有点灰溜溜的落跑意味。
第二赛季蓝雨在季后赛首轮对上了嘉世,那是一场输得极惨的比赛。面对一叶之秋和气冲云水的配合,整场比赛用摧枯拉朽之势来形容,非常恰当。
然后魏琛在蓝雨被淘汰后请大家吃顿饭,接着他就留了个纸条跑路了。以至于在兴欣复出后,方世镜联系上他,一度骂他“不仗义”,好歹他们也是认识多年的朋友,居然用这种方式不告而别。
他哪敢告别?
魏琛连回头都没有回头,他一眼都不敢看,他怕再看一眼,就不舍得走了。
但是他的状态,他的情况在那里,索克萨尔和蓝雨,都有更适合的接班人。谁不想有个更好的成绩呢?听说黄少天在观众席那里对他恨铁不成钢的,因为黄少天知道他可能要退役了,不希望他就此止步。
他走的时候,连点烟的手都是颤的。
魏琛很想点支烟来表达自己的沧桑,但是林杰不抽烟,所以他就不让人家闻这个二手烟了。反正一会有个大烟鬼叶修会过来,两个烟鬼还愁找不到地方凑到一起抽烟?
“你当年走的也很是很绝,所有人一夕之间就联系不到你了。”林杰忽然说道,“说起来,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黄少天在看嘉世的比赛的时候,在观众席上突然喊过一句话。”
“什么话?”魏琛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回事。
“他说——‘老鬼,你放心地去死吧,我会替你报仇的’!”林杰有些想笑,他可模仿不来黄少天的口气,这件事还是他听方士谦说的。不过蓝雨内部可真是和谐,黄少天恐怕都没怎么叫过魏琛前辈吧。
“我靠,这小子,信不信下次见面我打他的脑袋啊!”魏琛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叫他就“放心地去死吧”,他只是退役好不好!怎么搞得跟他已经英勇献身了一样。
不过报仇这个想法还是很对的,他当时也很想把还是叶秋的叶修给揍一顿。
只是黄少天和叶修的比赛胜率……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在兴欣的时候也不是没坑过叶修,叶修又是把他重新带到赛场上的人,嗯,扯平了扯平了!
再说郭明宇,扫地焚香当年那也是个传说,皇风战队第一赛季可是能够和嘉世一起打总决赛的存在。只是郭明宇跑路太早,后面的吕良又被王杰希这个新秀痛虐一顿,虽然田森也是很优秀的选手,但他阻挡不了皇风的没落。
郭明宇真的是很优秀的驱魔师,除却他不还钱的行为,他这个人是很不错的。不过人的一生中哪能顺风顺水的呢,郭明宇当时也是家里出了点事才去借钱的,一期估计都被他借遍了吧。
“其实是郭明宇提议要聚一下的,据他所说,这十年来他时刻铭记着要还钱的事,换了好几种职业,最后选择了经商,生意这才稳定下来,他就来还钱了。”林杰解释道。
“可以的啊,驱魔师变成大老板了。”魏琛表示佩服。
吴雪峰的气冲云水,当年魏琛也在游戏里见过。大漠孤烟和一叶之秋那场著名的对决,在场的可不止吴雪峰,魏琛也是用了别人的号过去围观的。所以后来他在嘉世看到吴雪峰,他一点都不意外,毕竟最初的战队成员们,都是靠网游里的伙伴们组建起来的。
百花战队那两个优秀的新人,哦,现在也是前辈了……繁花血景的配合很绚丽,但吴雪峰和叶修的配合,怎么说呢,很简单,但是却很实用。到底是张佳乐和孙哲平当时太年轻了啊!
好像这么多年以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搭档的,拳法家和牧师,术士和剑客,某位战法倒是从神枪手换了气功师又换了枪炮师,最后连自己的本职都换了。
单核打不下去,荣耀到底是一个团队游戏。如果说有遗憾,魏琛心存遗憾的就是,当时自己要是能有一个非常合拍的搭档,能够来一场非常默契的配合就更完美了。可惜那时候没有全明星比赛这种东西,不然和其他人一起过过瘾,也是挺不错啊。
“我总以为韩文清还得再打几年。”林杰说道。
“霸图在十一赛季拿到了冠军,他也算是退的功成名就了,他们队里的那个小宋就挺好的,很适合做接班人,总得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吧。”魏琛笑道。
两个人都没再多说,虽然他们聊的云淡风轻,但是随着韩文清的退役,霸图战队可不止是换一个队长那么简单。因为霸图面临的是整个结构的调整,而要适应这种调整,是需要时间的。
微草在调整,霸图在调整,兴欣呼啸百花也是,属于年轻人的全新时代已经到来了。
“不过他真的是够拼的,我们这群人里,就他一个人从一开始站到了最后,就连叶修这家伙,退的比老韩早还不说,中间还打了一年挑战赛——哦,这被他誉为是比老韩要厉害的经历。”魏琛无奈地说道,“你看,他还是那么不要脸。”
叶修和韩文清两个人,算得上是十年宿敌了,到现在也不会有人敢跑到霸图门口喊句叶修的名字,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这俩人之间惺惺相惜,却又是对手,风格虽然不同,但目标却是相同的。
其实他们所有人,不都是这样吗?职业选手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冠军。
“叶队还好吧,他以前总不露脸,什么事都交给吴副队,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林杰对叶修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魏琛嘁了一声说道:“他抢中草堂boss的事,你就这么忘了?”
“你又不是没抢,少装好人了。我看你也别酸人家韩队,你自己不也是功成名就退役的吗?”林杰指的是兴欣是第十赛季兴欣夺冠的事情。
“你拿着冠军戒指当场拿过去求婚,抢尽联盟风头啊,这肯定会是未来联盟史上的一个传说。”
“叶修的冠军戒指多的都能拿去给我们丢着玩了。”魏琛笑道。说到这点他还是蛮骄傲的,这些已经退役了的都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娶妻生子什么的自然不少,但是依然奋斗在联盟的诸位,可是连女朋友都基本没有的啊!
能重回职业赛场是件很幸运的事,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也是很幸运的事,反正魏琛很知足了,就算他再被叶修痛打一顿,他都还能笑出声。
“哎对,林杰,你退役这么久了,酒量怎么样了啊,有没有练出来?”魏琛忽然问道。
“还好吧,以前不敢喝,后来退役了就没什么顾忌了,勉强也有些酒量。”林杰完全看穿了他的意图:“但是我可是要开车的,一会绝对不参与拼酒,你要灌酒就灌其他人去吧。”
“啊,没意思没意思。叶修那个酒量一杯倒的,到时候肯定不喝酒,其他人我也不清楚……”魏琛碎碎念道,“不是,我们都在外面等半天了,老叶居然说要看完这场邱非和卢瀚文的竞技场再过来,这俩小鬼怎么凑到一起打架去了,他是在旁边指导吗?”
“不在媳妇身边,就敢喝酒了?我以为你得是个妻管严呢。”林杰笑道。
“这个气氛就适合喝酒。”魏琛说道,反正天高皇帝远这是事实。他这次学聪明了,知道打开手机的时候看一眼天气预报:“咦,今晚还预告有雪呢,那得早点散场,别被大雪堵在路上了。”
“是啊,今晚预告有雪,晚来天欲雪啊。”林杰说道,“你看,叶修过来了。”
魏琛心说那他们得走快点了,不然就要晚了时间。和张新杰做队友做久了,只怕按照韩文清的性格,对于迟到也是零容忍的吧?
他忽然想起了自家媳妇在少时曾经软软糯糯的跟他说过一句,她特别喜欢的诗。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意思就是,晚上天气快要下雪了,要不要一起喝个酒。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朋友相聚,小酌一下总是可以的。”
是该喝杯酒,敬韩文清一如既往,敬吴雪峰被遗忘的配合,敬郭明宇一起开荒的时日,敬叶修对理想的热爱,敬林杰的传承,敬他们十年荣耀,敬他们能再相聚。
最后再敬他自己一杯,面对唏嘘和嘲笑,他还能再度站到比赛场上。
“不好意思啊,久等了。”叶修拉开后面的车门坐了进来:“哟,林杰,好久不见。还有老魏啊,有段时间不见了,你气色不错啊,看起来最近过得很滋润。”
魏琛关切地问道:“老叶啊,你酒量有没有变好?”
“你干嘛,我可不和你拼酒。”叶修警惕地说道。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是句诗,你听过没,这种天气,就适合喝酒,知道不。”魏琛好不容易逮着了可以卖弄才学的机会,自然得意洋洋地说了起来。
叶修表示惊讶:“厉害了,就连老魏你也会吟诗作对了。”
“怎么了,瞧不起我啊,我也是高中毕业的好吗?还有,你别忘了我媳妇大学学的什么,中文系!”魏琛回头瞪他道,“我会两句诗怎么了。”
“那你还得弄个小火炉。”林杰说道。
“啥意思?”魏琛不解。
“看样子你还真的只是会两句。”林杰看着手机上搜到的全诗,笑而不语。
“就是说你不过尔尔……好了好了,赶紧开车走吧,老吴他们都到了很久了,我还等着看郭明宇现在发家致富的模样呢。”叶修笑道。
汽车缓缓开动。
G市无雪,不过B市有雪,职业选手没有酒量,要控制饮酒,然而这群人可都是已经退役的人了。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自然当饮。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