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龚潮生往回走的路上,李霁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
“哟,这是有人在想你呢。”龚潮生调侃道,从包里扒拉了一会儿,找出袋面巾纸递给他。
“每天想我的人应该很多。”李霁擦了擦鼻子,“今天我参会的消息传出去,想我的人应该会更多。”
龚潮生大笑。
下午又是安排得格外紧凑的会议。李霁有一次发言,他对产品和技术非常熟,全程脱稿,娓娓道来,结束时全场掌声,他鞠躬下台。
等结束后,很多人围过来和他打招呼,希望进一步探讨。李霁每个人都留了联系方式。龚潮生又来约他逛古镇,被他拒绝了。
“公司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龚潮生很遗憾,“晚上的花灯很好看,河边还有戏台,唱的是黄梅戏,只好我老头子自己去喽。”
一起下了楼,龚潮生朝他摆摆手,哼着小调离开。
陈峰等在外面,等李霁和人应酬完,殷勤地开始汇报工作,品牌部将明天演讲的PPT确认修改发了过来,有一些比较紧急需要李霁赶紧处理,还有公司同事的会议邀约。
李霁一边走一边处理一部分,“他们需要我决策什么?”
陈峰:“听说是陆和江两位总有一些分歧,需要您决策。”
“嗯。”李霁没给出确切的答复。
陈峰不敢多言,跟着回了酒店房间。
李霁:“叫两份饭过来。”
“好的。”
陈峰出去了。
李霁打开电脑,先接收了品牌部发过来的PPT,打开阅读了一遍。随即开了一个空白文档,开始列演讲提纲,然后填充内容。
很快陈峰带了两份简餐回来,摆到餐桌上,见老板没过来,走过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一眼看到屏幕上的标题:演讲稿。
嗯?
演讲稿?
陈峰茫然了一瞬,他跟在老板身边三年了,从没见过这东西,以至于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演讲稿是个什么。
但问题是,怎么忽然要写这个?
老板去各类官方组织的报告、活动,从来没用过演讲稿。他有时候能跟进去,通常都是听着老板脱口成章,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东西,根本不需要提前背诵什么。
而且他记得公司同事私底下八卦过,他们老板就是传说中看一遍就能背诵全文的天选之子。
这个PPT里的内容陈峰也看过,都是内部开会反复会讲到的内容,别说老板了,就是让他上台……他还是要准备准备的。
陈峰忍了又忍,没忍住:“李总,你在准备明天的演讲?”
“嗯。”李霁头也没回,“你先吃,吃完了你可以出去逛逛,听说晚上的花灯很好看,河边还有戏台,唱的是黄梅戏。”
陈峰了解老板的脾气,这里没一句客套话。
翻译过来应该就是,你赶紧吃完了出去,别碍事儿。
行叭。
“那我正好给女朋友买点小礼物。”
陈峰没客气,三下五除二把自己那份吃掉。然后果然出门了。
他走得太快,也就没看见李霁在听到“礼物”这个词时,忽然顿住,思维从演讲稿里分散出来,怎么也集中不起来了。
李霁索性站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看。太阳落下去了,天还没暗,细细的河流两侧已经开始有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
看了一会儿,他回到桌边打开手机,给自己的好外甥女发微信。
李霁:【听说你今天表现很不错,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带。】
孙雨诺:【?】
孙雨诺:【舅,你被夺舍了吗?】
李霁已经切出去,给孙雨诺所在部门的分管领导发微信询问孩子今天的表现。对方几乎秒回,发了一大段话,一言以蔽之,这孩子认真勤奋还热心,要不是才高中,一定要留下干全职。
李霁看都没看这些套话,回了个“嗯”。
他也没再回复孙雨诺,克制着把演讲稿写完,外面天彻底黑了,他合上电脑,拿着手机出门。
这座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很小,李霁也不是头一回来,他曾几度在镇子里穿行,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信步闲逛。
他这次顺着岸边的商铺一路走一路逛,路过一个挂了许多明信片的小店,买了一整套明信片和一整套水晶冰箱贴。到了前面,又是另一个风格的小店,他在外面看了几眼,进去买了一些古风的小扇子小发卡小耳饰。还路过了丝绸旗袍店,这就没办法买了,他在外面驻足片刻,略感遗憾。
就这样胡乱逛着,店铺没了,在最边上见到一大片荷塘,绕过荷塘,就到了另一条路。路两侧的树高大粗壮,建筑更加陈旧,灯光更加昏暗。
他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侧面阴影里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他往那边看去,交叠的黑乎乎的人影,仔细看也能看出是两个抱作一团的人。
李霁收回目光,继续走,但显然步子快了几分。
绕来绕去,李霁走完了整个小镇。
说来奇怪,他从昨天开始,就能有各种偶遇,机场的偶遇,同一班飞机的偶遇,同一个酒店的偶遇,以及楼上楼下的偶遇。
但似乎次数用完了,今晚他没再遇到沈书眠。
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回去,他一路尽可能放慢脚步,平时几分钟的路程足足拖了半小时才走完。
电梯合上,电梯打开,他打开房门,进屋。
*
沈书眠当然没有窝在房间里,虽然旅游搭子又不见了踪影,但她又拥有个好几个逛街搭子。
一行人在明信片店铺磨蹭半天,去书店磨蹭一会儿,又去了木雕店、丝绸店、糕点铺子。她甚至还碰到了李霁那个助理,看他一脸纠结地挑礼物,帮着出了出主意。
时间消耗得特别快,很多店铺打烊了,一行人才回去睡觉。
*
陈峰回房间前,先去了老板那里,看看是否有需要他的地方,同时对一下明天的时间安排。
他一进门,看到沙发上乱七八糟的各种礼品袋。陈峰眼尖,认出其中几个和自己手里的一样。
陈峰不可思议:“李总,你出去了?”什么时候出去的,完全没看见啊。
李霁此时已经关上了电脑,刚洗完澡出来。
陈峰把自己的袋子放一边,先给老板理他的东西。
“我刚才还碰到了沈老师。”
李霁看向他。
陈峰继续说:“就在这个卖明信片的店……老板你也买了这套冰箱贴啊,沈老师也买了这个,她说算是旅行的足迹,女孩子会喜欢这种带点仪式感的东西。我听了她的建议,给我女朋友也卖了一套。”
他把东西整理好,太多了,老板的24寸小箱子应该是装不下,“明天我叫个快递来,寄回去吧。”
李霁看着他,眼神有点像是想刀人,让人毛毛的。陈峰差点没忍住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瞅了眼空调温度,25度,这也不低啊。
*
转天,下起了雨,驱散了一些热意。
作为主办方的员工,沈书眠和梁滟要提早去会场那边,因此她们早早起床下楼吃早饭。
和昨天一样,餐厅里人不多,不管是参会还是游客,时间都很充裕,能支持一个慵懒的早晨。
沈书眠在琳琅满目的自助早餐里挑了几样喜欢的,每种都少拿点,最后也堆了一盘。
她把盘子放回去,拿碗去盛粥,刚掀开盖子,旁边有人和她打招呼。
“沈老师。”
回头,看到同样拿着碗的李霁。
他今天倒是没穿得那么商务,浅灰色的T恤和休闲长裤,整个人气质和前天家长会时完全不一样了。
这个形象,让沈书眠忽然想起那篇文章,以及文章配图的美少年。
缓了两天,她已经没那么尴尬了,至少表面上不尴尬。
“李先生,你也喝粥啊?”沈书眠舀了一勺,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牛奶面包。”
李霁看着她:“我是中国胃。”
沈书眠笑笑,附和了一句。
礼节性地找了个话题:“雨诺昨天表现得怎么样?我看她朋友圈说,已经去上班了。”
李霁单手找出和雨诺部门领导的聊天记录给她看:“反馈挺好的。”
沈书眠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这夸得有点过分了吧。
她抬头看看李霁,觉得他现在的表情里一定有骄傲的成分在。算了,当着人家家长的面,还是别多说了。
她端着粥,笑道:“等回去了,我约她聊聊。”
“谢谢你。”
李霁看着她走到餐桌坐下,同桌的梁滟看到他,举起豆浆杯和他打了个招呼,李霁朝她点点头。
沈书眠低声说:“我觉得他有点烦我。”
“嗯?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怪克制的,好像在克制着别朝我翻白眼。”
梁滟笑她:“你这是什么工伤吧,被学生翻白眼翻出心理阴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