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在军事这条路上可以说是乘坐火箭一般步步晋升,人到中年,仕途已经到顶级,接下来就是参与国安委员会,走他父亲走过的那条路。
父亲曾经常常跟他们讲述解放战争的那段时光,参与过新中国成立初期军事活动的父亲,坚定的选择了“正确”的政治立场,一路风光地成为常委,明明下一步就该是政治生涯的终点了,却在紧要关头被薛家针对,丧失了党内部分支持。好在当初父亲敏锐,把政治联姻的亲家拉出去做挡箭牌,速速离开了高位,退居二线后依旧在政界和军界有着无可比拟的威望,退休后仍然是反对薛派的政治要员们最后的主心骨。
隐退后的父亲当然不会忘未能完成的伟业,于是压力就来到了常青这里。
常青和如今的妻子结婚时,就接受了自己一生都与情爱无缘的命运。
妻子相貌平平,以常青的审美来说甚至算是中下,属于看着就让他不顺心的程度。但是她姓李,是李常委的亲侄女,虽然从小毫无本事,不聪明也不机灵,但也能仗着姑姑的地位在清华“完成学业”,毕业之后直接嫁入常家,从未接触过社会,无论是高层还是底层。相貌平平但穿金戴银的李莉华,带着无敌的嫁妆站在常青面前,跟随他一起住进军属大院,在狭窄的楼房里尽心装饰着没有温度的家。
但是无论她再怎么尽心,常青都不愿意碰她,婚后一年里他天天住在部队,不住部队就是出差,一年三百六十天不在家。战友以为他事业心太重,对他都很尊敬。只有军区那些大领导们知道他就是被迫娶了不喜欢的,谁让娶了她就能在最短时间内“有功有绩”地升到上校呢,简直就是白日做梦成为现实。
可惜他那点儿脾气磨不过父亲的命令:我不管你是关灯还是闭眼,今年我要看到孙子。
常青就开始了他和李莉华的艰难的造人之旅,跟看着不顺眼并且完全没有爱的人出去度蜜月无疑是对身心的一种挑战,硬不起来的时候,他就只能靠吃药,说出去简直要面子丢尽,但为了生孩子,他又没得办法。
后来他找到了一种比吃药更有效的方法。
所以,在今天真的和王曜华单独见面之前,常青以为今日与王曜华的见面,也不过就是他日常用惯了的那种方法而已。就像很多次那样,吃个饭,聊个天,听一听对方在家庭上或者事业上的需求,之后按照床上的满意度来决定要帮衬对方到什么程度。常青几乎不会在一个人身上重复太多次,超过两次就会有风险,这么多年了他都控制得很好。
军队的人也都知道,甚至于,长官干这种事他们都觉得是正常现象,甚至正因为有了这种现象,才给了大家“实现愿望”的机会。他们会想尽办法去挑能够让长官称心如意的宝贝,任凭长官随意挑选,选中了,那就相当于自己有了事业上升的机会。有些退伍的人为了能拿到更好待遇的编制,往往会在这方面更加上心,会把整个流程安排得百密无疏、万无一失。
常青也不过就是长官当中的其中一人,而且他更年轻,相对来说也更帅气,并且背景更硬,很多人都是巴不得可以跟他接触。
平凡之人走平凡之路顶多就得到平凡的一生,往往不甘心的人就会选择又高又险的捷径,没有能力的人,走了捷径也得不到太大成绩,但至少会让他们的生活变得稍微舒适一点儿。站在常青的角度来看,他并不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尤其是每次在看到身下之人反过来还要向自己道谢的时候,他逐渐觉得自己是在给很多人很多机会。
但是现在,他以为他在给王曜华机会,但王曜华却表现出一副“我给了你机会”的样子。
倒反天罡了简直是。
他看着王曜华把手中的螃蟹腿嗑得干干净净,心里开始琢磨对方的弱点在哪儿,前来赴约不可能毫无打算,只要摸清了对方的打算,那些一步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思考间,常青慢悠悠地晃着茶杯。
“张航人在特别审讯室,已经被关了四天。”常青说完,观察王曜华的反应。
王曜华的表情果然闪过一丝变化,“居然不是监狱啊。”
“没有被判刑,当然不会是监狱,他现在属于国家政治嫌疑犯,有严重危害国家安全、环境安全的重大嫌疑,国防有权对他实施一些不太常规的手段。”常青叹了口气,“曾经有间谍进去过,那也是个接受过严格培训的专业间谍了,但是被审了三天,照样撑不住。弄出人命的事情也有过不少,更多的是被审到精神错乱。”
“嚯,这么牛啊。”王曜华勉强笑了笑。
“主要是些心理战术,近些年讲究温和执政。但是国防那边特殊一点儿,有时候会用些对人身体不友好的方法,比如说断水禁食,到人快饿死的时候再让他暴饮暴食。还有24小时不间断审问,并且在审问的时候有意加一些机械噪音。最极端的一招,就是我刚刚说的特别审讯室。”常青记得自己当初还听过国防的人发表那个审讯室的成绩来着,“就是个狭窄的、封闭的屋子,一米六的人进去站不直、躺不平,只能一直蜷缩着。没水没饭已经不算什么了,那个屋子里感受不到空气流通,没有声音也没有一点儿光线,像是被剥夺了听觉和视觉。进去之后,人就会丧失对时间的感知,一秒钟被无限延长,以为过了很久但其实才几分钟。很多人撑不了几天就崩溃了。”
王曜华脸上的笑容消失,看上去像是没有了食欲一样。
常青突然不忍心继续说了,他向来不认同国防的做法,利用人性的弱点来致胜,那根本就是败者思维。所以他现在对王曜华,也完全就是把自己当做了败者,为了仅剩的那点儿对胜利的执念而戳对方软肋。“但是现在还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撑不住的消息,而且,最近你们公司也没有再被严查吧,因为他全都抗住了。很强,我佩服。郑文那边在努力周旋,前两天也找到了我弟那里,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先把他保出来。我们不反对和张航建立合作关系,只是不知道张航个人的意见,就算是郑文反复向我们保证也没有用,张航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核反应堆搭起来,就能趁我们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把我们全都挤下去。”
“什么核反应堆。”王曜华用极小的声音念叨了一声。
“不是吗?”常青发现对方终于露出了破绽。
可惜王曜华也反应过来了:“我刚刚说的是问句。”
“呵,张航能有你这样的合伙人,也算是另外一种程度的厉害。”常青不慌不忙,“你说你睡在公司,我听说张航也是个几乎不回家、天天泡在公司里的人。你们之间感情很特殊,这都能理解。”
王曜华平静地和常青对视着:“您真是让我觉得挺意外的。”
“哦?”
“所以您能想到的方法,就是通过创造一些无中生有的说辞,来让我恼羞成怒地自证。一旦我开始自证,某种程度就说明确实被您说中了什么,那就将成为我的弱点。”王曜华重新拿起餐具,开始品尝面前的佛跳墙,“也就说您觉得我的弱点是张航啊,可真是抬举我了。”
常青不懂,面前的人刚刚一瞬间闪烁的担忧难道是假的吗?如果是假的,那为什么现在又表现出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呢,就为了让自己的思维混乱吗?
不,不对。
王曜华刚刚唯一的破绽是在“核反应堆”这个词上发生的。
仔细想想也对啊,人家有两个博士学位都是物理相关,这简直就是答案写在谜面上。王曜华的弱点就是他们的研究项目,无论那个研究所的地下到底有什么,都是王曜华愿意赌上所有人的命去保护的东西。
其实最近一周国防的科学家还是在继续调查开发区研究所的周遭,大家试图从周围土质和水质来寻找证据,但他们确实没有找到任何放射源,唯一让人觉得奇怪的就是大范围的排水管道。萧继成还派人下潜到排水管当中搜查来着,结果除了查出排水管直通大海以外,其他没有特别的收获,只是有些管道海拔很低,洞口很窄,人进不去。无人机飞进去之后就会失控,萧继成的无人机部队差点儿都栽在里面。
于是他们推测,这些排水管恐怕就是给核反应堆进行降温的装置,所以采样回去研究,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要不是那几个黑市儿的毛子喝高了说秃噜嘴,让驻守边界的国防军知道了张航在跟俄罗斯黑市有地下交易,而交易内容怎么看都是为了进行核物理相关的实验,不然估计等张航实验成功了,大家都不知道在这个国家的地下发生了什么。
平心而论,常青是想要为这个项目出一份力的,他不知道项目具体是在做什么,但他知道这个项目由张航主导,由甄远峰研究室鼎力相助,由全世界科学家团体协作,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有可能改变现在的秩序。
因为天才数量太少,散布全球,根本就是一片散沙里的几颗鹅卵石,但现在有个人踏遍沙漠,收集了大量鹅卵石,堆砌成从未有过的奇迹景观。今后谁来掌管那个崭新的景观呢?
常青认为这是他们常家走向政治巅峰的最好机会。
“你也不要总是揣摩我说的话是不是话中有话,”常青拿起筷子,夹了口青菜,“我也只是对你们的项目感到好奇而已,萧继成现在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你们藏着的东西,你可是不知道老宋有多着急。什么证据都没有的话,他们就没有理由继续折磨张航了。现在国际上也陆陆续续发声,在质问为什么要把张航逮捕,并且对我们阻止CBL进行核物理研究这件事表示强烈谴责,老美那边又开始制裁,我们国家研究室的一些进口仪器很快就要面临全部失效的风险了。所以放了张航只是时间的问题,你也不需要太担心。”
他故意强调核物理研究这个词组,想要再次看到王曜华的动摇。
但是这一次王曜华隐藏得很好,而且他好像终于吃饱了,放下汤勺,语气平稳地对常青说:“李常委的丈夫,我记得姓恭,巧的是十年前中政局有位常委也姓恭。啊,去世了对吧,恭常委。”
话题突然被极速调转,这看似突兀的一句话把常青惊得头皮发麻,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只是好奇地问:“你还懂政治?”
“那么简单的东西何必谈懂不懂,我就只是不关心而已。”王曜华笑了笑,“恭常委死了没多久,薛主席就拿到了最高选票,同一年常瑞天常委兼任了国防部长,此后又立刻退休。常大爷可真是步步惊心啊,但是他走得那么稳,连谁替他去死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我相信他甚至还向恭常委做出了承诺,类似于……你死了,我帮你照顾你老婆、你孩子之类的。”
常青脸上的笑容僵硬住。
“这些消息居然随便查查就能查到了,我当时还觉得,啧,这明明是个挺有意思的事情,但却不是广为人知,挺遗憾。我觉得这件事有意思在于,恭常委是有个儿子来着,独子。要是恭家的独苗还活着,现在我是不是应该叫他一声恭军长啊。”王曜华的笑容加深。
常青冷笑了一声:“恭树藤可没那个实力。”
“树藤,常青。”王曜华一字一顿地念道。
常青咋舌一声,微微攥拳:“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感觉你俩的名字挺有缘啊。”王曜华摸了摸下巴,“我以前只是听说,内斗的时候大家为了维权做过不少荒唐事,比如说把对家的人都杀了,简单粗暴。恭树藤是怎么死的来着?”
“你为什么要好奇这种事情。”
“反正咱俩也只能尬聊,难道你要跟我尬聊物理吗。”王曜华喝茶清口,“你先别着急啊,我也没有指控你的意思,那毕竟,你都娶了李常委的亲侄女了,也算是仁至义尽,把政治家族世交这个重担好好接住了。”
“你在跟我兜圈子,胆子是真的不小。”常青无法形容自己目前的心情,藏得那么深的秘密,似乎正在被面前这个人一点一点剥开,除了恐慌,他居然还感到一丝难得的兴奋,又带着一点罕见的松懈。
“我听说,常军长的妻子长得不尽人意,那时我们都感慨也许你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相这种肤浅的东西,在真爱面前不重要。但是你说你要约我的那一刻,曾经的一切假设都被推翻了。”王曜华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军长您可能不太清楚,我这个人吧,总是被人认错性别。十个人有九个都会在第一眼把我认成男的,剩下的那个人,也会在跟我接触之后认为我是个男的。那么问题来了,常军长到底是有多重口,才会对我这样的人产生兴趣。”
常青发现话题开始真正朝着他意料之外的方向前进了。
“所以我今天来赴约,隐隐地怀有一丝幻想,我觉得常军长只是来跟我唠唠家常,我们之间的对话不会搞得剑拔弩张的,更不可能跟床扯上关系。但是您就只是看我多吃了两口,就把玻璃纸捅破了,那感觉就像是现在要给我捅破了一样。”王曜华用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桌子,“想必,您大概是很喜欢我这个类型的。我这个类型的女的,不好找着呢,但是我这个类型的男的,一抓一大把啊。”
常青发现自己的内心平静地涌起一股杀意。
“然后我又开始琢磨了,军长天天在部队,总是有新鲜的小年轻出现,有些愿意忍辱负重的,咬咬牙也就能落个好职位,干事儿挺方便。我想今天这约会的地方应该也是您部下的安排,估计都为您安排不知道多少年了,就说明这不是第一次约在这样的地方,那么下一个问题又来了。”王曜华看着饭店的装潢,心里计算着这里距离快捷酒店的路程,“这世上没有几个攀附权贵、想当凤凰的女孩子,愿意跟老男人在这种只有饭好吃、酒好喝的朴素饭店里吃一顿,之后直奔快捷酒店来一场快捷的生理需求解决方案的。”
“想得真多啊,可惜我约的女人都是这样,她们也有她们的需求。”
王曜华抬手指了指常青的嘴:“自证了,急什么呢,常军长。”
常青换了个坐姿,无意识地加重了呼吸。
“女人有女人的需求,这我理解,我也相信常军长也是约过女人的。但是女人不好约啊,对不对。”王曜华贱贱地朝常青挤眉弄眼,“而且随着您女儿长大,约年轻的小姑娘就觉得良心会痛了吧,所以你对女儿有过分的弥补措施,把几乎所有的陪伴都给了女儿一个人。大儿子现在被空投到银行做行长,您知道是哪家银行吗?小儿子今年高考,您知道他报考是哪一科吗?但是女儿就不一样了,您想方设法给女儿打钱的样子,狼狈得有点儿搞笑。”
“男孩子穷养,女孩子富养,这是天经地义。”
“可是您对您弟弟就挺富养的啊,对吧,他去国外读书那几年,没少挥霍啊。”王曜华开始疯狂地在常青的雷区蹦迪。
看来这人是真的吃饱了,吃得太饱了。常青掏出手机,开始思考要不要今晚给王曜华一些教训,但他还没来及联系任何人,就听到王曜华道出绝杀——
“喜欢同性并不奇怪,您知道吗?一百个人里就有五六个天生喜欢同性,这是基因的选择。您的亲生弟弟是双性恋,从概率上来讲,您家族会有这方面的基因,那么再继续讲,您和弟弟有一样的基因表达是非常正常的现象。这是数据,是科学。不是人文,也不是政治。”
王曜华说完就回归沉默,安静地为常青再次添茶。现在常青的反应几乎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在他收集了整整一个礼拜有关于常家的事情之后,今天到这里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是他提前计算好的。
整整一礼拜,他都快把白小一培训成专业情报员了,外加商陆那边从常山嘴里直接钓出来八卦过往,此刻的王曜华在看常青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一个没有穿衣服的十岁小屁孩。
唯一让他差点儿破防的就是“核反应堆”,王曜华万万没想到这群不懂行的人居然真的把他们创世纪的伟大实验理解成反应堆那种烧开水的白痴行为,不过现在重点也不是这个。
王曜华今天是带着使命来的,他要用一晚的时间,对常青进行洗脑式教育,让对方真正成为他们的“自己人”。
现在他已经把最重要的一张牌打了出来,王曜华假装漫不经心地看着常青,实际上是在研究对方到底会有多大的概率现在叫人进来把自己一枪崩了。
“看来常军长选择沉默了啊,”许久之后,常青始终一言不发,王曜华自顾自地喝茶,“听说您弟弟自从跟男的开始同居,您就一直保持反对态度。我其实很理解您的心情,你们又不是普通家庭,祖宗辈儿积累下来的本钱和父辈打下来的江山意味着你们从出生就注定要走到政坛。要是在老美的话倒还好说,为了拉选票,甚至不少人谎称自己支持性向的多样化呢。但可惜了,在咱国家,还是不太行。尤其是自己家里出了一个,指不定背后会怎么被人嚼舌根儿呢。
“但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也许您不是在气您的弟弟,而是在气自己。你在气自己没办法对感情坦诚,甚至为了权力和地位,彻底抛弃了感情。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死人也不可能给说活了,既然雪藏至今,那就雪藏到底,家族不能出现异端,出现了就要铲除。可是您这么宠弟弟,很难直接对弟弟的爱人下手吧,更何况那个爱人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这样一来我就理解了,您约我来的最大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恶心一下你弟弟,对吧。您想让他知道您对他的选择非常的不满,但是又不能直说,所以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想约我那还不容易吗,您那么多部下,随便叫谁来跟我说一声不行?为什么一定要通过弟弟呢,明明弟弟反对到张口骂人了。”
常青想过也许自己没办法独自对抗一个天才,他想过也许自己的一些心思会被看穿,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切在对方看来几乎是透明的。
或许根本不存在层层剥开吧,从一开始,王曜华就把自己看透了。今晚他们的所有对话,自己的所有反应,都是对方提前计算好的。不过常青也有自己的优势,他的优势就在于能够很快看清自己的处境,并且分析自己和对方的差距,如果有可能弥补,那就努力弥补,如果不能,那就尽快放弃。
自尊心在巨大的差距面前已经不重要了,常青叹了口气,伸手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一口气喝光,然后放下杯子:“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
“您应该问,接下来您打算干什么。”常青的这种接受现实的速度快得惊人,王曜华都不得不佩服。
“我又能干什么,你那边站着的全是天才,除非你们内讧,不然我的胜算又在哪儿。”常青认命地低下头,“关心则乱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如果我完全不在意常山……那我今天也不会冒险把你叫来。”
“我们倒是经常内讧,所以感觉您胜算还挺高的……”王曜华终于说了句心里话,“不过说出来您可能不相信,我不是来树敌的,我是来交朋友的。”
“我明白你们的诉求,张航那边不是我不想帮,理由刚刚也和你说过,只有郑文一个人的口头保证,根本不能限制张航的行为。我要出面把张航保释出来,也是要承担很高的风险,这些年我们和薛家没有起过任何冲突,哪怕是前些年军区重新划分,我也都一声没吭。要是为了张航,把我自己搭进去,你觉得我会认为这值得吗?”
“那我这里有情报,想要除掉张航的人是薛石川,您听后有何感想?”
常青用手指搓了搓嘴唇:“我们大概也猜到了,薛石然从来不干涉科研方面的问题,而且我印象中薛石然非常赏识张航。如此说来……薛石川和薛石然?”
“就是这么回事儿。”
“合着他们两兄弟最开始联手搞掉我们,只是暂时性的一致对外。”常青低声念叨,“老爷子居然猜中了。”
“但是这次您出手干预了国防的行动,十有八九薛石川已经误会您的立场了。现在您需要强有力的支持者,而碰巧我们又需要有权力的大佬来保驾护航,所以除开您不信任张航这一点之外,其他我认为合作没有坏处。”王曜华歪了歪头,“而且您的这些支持者,有能够轻易控制媒体的娱乐圈大佬,有能轻易动摇人心的未来影帝,有几乎确定能够拿到物理诺奖的顶级数学家,然后还附赠了一群搞科研的。嗯,我觉得您不亏啊。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所有人都崇尚恋爱自由,喜欢同性在我们看来不是异端,而且我都觉得将来商陆说不定打算推进这方面的合法化来着……”
常青笑得很无奈:“最后一句话就多余了,说得好像我真的承认了什么一样。”
“嗯,那么就当我最后一句话是多余的。”王曜华没有反驳,他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常青最后忍不住问道:“我今天约你来,你心里就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退却吗?”
“这是个什么问题,为什么会退却?”王曜华是真的没听懂。
“你……刚你也说,十个人有九个会把你错认成男的,但我却把你当做女人约出来。”
“嗐,可我就是女的啊,这又改变不了。”
“但你不喜欢男的吧。”
王曜华皱了皱眉:“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因为喜欢男的这件事在我身上还没有发生过,所以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它将来有可能会发生,也有可能永远不发生,这很难讲。”
“所以你跟张航是真的没什么,高尚啊,这么纯粹的合伙人关系很少见。”
“很常见,”王曜华反驳道,“只是您见得少。”
“呵,我比你多活了二十多年,到底是谁见得少。”这是常青在今晚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比王曜华年长,他见过太多初期看似纯粹的挚友关系,最后发展成说不清道不明的状况,大多以离别而终。
就连他和恭树藤也是。
“恭树藤是死于意外。”晚饭结束,他们一起走出饭店的时候,常青说要送王曜华一程,但是王曜华执意骑上共享单车,眼看就要走了,常青拉住他的羽绒服,犹豫许久,说出这句话,“他认为他爸是替我爸挡下一劫,钻了牛角尖,怎么都不听劝。他在调查他爸的死亡原因的时候,冬天,雪下得挺大,他车技不好。”
常青话就说到这里,一片雪花飘到他和王曜华眼前,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橙黄色的天空布满白色的星星点点。
“别下那么会看场合的雪啊。”王曜华无奈地朝天空吐槽。
常青笑了一声,低头看了看王曜华,然后帮他把羽绒服的帽子给他扣在头上:“骑车路上小心。”
王曜华点点头,慢悠悠地蹬着脚蹬子,歪歪扭扭地骑远了。
常青回到部下开来的车上:“慢慢跟着他,别让他发现了。”
“首长今天怎么还玩儿带剧情的呢……酒店就在旁边了啊。”部下有点儿懵。
“心是脏的看什么都脏,我今天只是为了请他吃顿饭。”常青呵斥了一句。
部下委屈极了,领导的脾气难以揣摩,他就只好听令,让车保持最低时速开在路上,要不是因为他们的特殊牌照,估计早就有人报警了。
他们一路跟随王曜华,看着对方骑到CBL大楼,然后小跑着回了公司。
“这人怎么回事儿啊,为啥这么晚不回家?”部下震惊地问。
“他住公司。”常青平静地笑着,“CBL就是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