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在得知韩建涛已经和侯家的人订婚之后,并没有觉得很惊讶。如今内斗严重、局势紧张,韩又军发现自己的儿子居然真的跟常家的人走得密切,多半是已经被上头的人猜疑了。一辈子站在薛家那一派的韩又军怎么能允许自己的仕途被断送在儿子手上,所以加紧安排订婚典礼也是商陆的预料之中。
官员直系亲属的订婚宴不可过于奢华,所以没办法宴请太多的人,酒席大概也就是二十桌左右,商陆觉得以自己的阶级来说想要拿到请柬恐怕是很难,所以如果在那之前可以让韩建涛鼓起勇气反抗家族的话就是再好不过。
但商陆自己都觉得这事儿实在有些强人所难,要是韩建涛真的有那骨气,根本就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而且说白了,他也不是真心想要让韩建涛得到什么幸福,在商陆看来,韩建涛曾经也是害人无数,根本不值得为这个人的幸福费什么心思。不过他也是纳了闷儿,自家教授多年来都是木头疙瘩,怎么就偏被这个韩建涛整出一朵花儿来了呢。
如今教授已经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拥有超人类头脑的甄远峰,万一真的摒弃了伦理道德,那商陆很难预料到对方准备干什么。
假如甄远峰空有智商、没有武器的话,似乎也没有那么的可怕,但偏偏那天商陆从有栖川龙之那里得到的CBL的内部操作系统居然被甄远峰发现了。商陆自己还没有正式思考过要不要真的去帮CBL搭建以人工智能为核心的操作系统来着,甄远峰就已经开始安排起来这个项目了。
虽然商陆还没有时间去深度研究过CBL内部操作系统到底是基于什么开发的,但是根据贠伟辉的说法,那似乎不是市场现存的操作系统内核,不是基于Linux、Windows、IOS,更跟Harmony没有关系。这种说法让商陆对这个操作系统更加好奇了,如果是具有革命性的系统,那么为什么CBL没有把它公示于众,而是单纯内部使用呢。
连人家内部OS都还没研究明白,就更没办法去优化人工智能在OS当中的运用了,仔细想想开发类的工作本来就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最近商陆把所有的精力都留给了生意,想回归老本行实在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生意做好了意味着能得到钱与地位,技术做好了意味着为将来的科技发展打下基础,似乎后者会显得更加高尚一些,但商陆办事的标准也不是高尚。
要是拿道德作为标尺,他最开始甚至都不会投入娱乐圈这一行。
当初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娱乐圈和学术两头抓,现在想想,这两行都渐行渐深的当下,自己的能力也无法做到全面顾及了。既然如此,他决定让更擅长学术的甄远峰去负责自己没办法百分之百顾及的学术,自己暂时就来全力对付生意。
可惜甄远峰也不是商陆能随随便便支配得起的,但如今的甄远峰从非人类的领域朝着人类领域迈出一步,商陆判断,只要把握住这最重要的一步,将来至少甄远峰会对自己产生一定程度的感激。再说,甄远峰虽然不容易支配,但韩建涛看起来就是个逆来顺受的性格,把甄韩哥俩儿凑到一块儿,对商陆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
大方向虽然是找好了,但具体的对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虽然就像之前薤白所说的那样,如果说现在能有人给韩建涛勇气,告诉他即便是没有父母,这世上依旧有能够让他依靠的人,那么那个人就只可能是甄远峰了。但成年人之间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让人回心转意,更何况像是甄远峰这种习惯用愤怒代替沟通的人呢。
商陆都能直接预见未来,就算甄远峰当着韩建涛的面一通告白,韩建涛也会顾虑这那的拒绝掉甄远峰的真情。
所以光是走感情路线,这个战略也未免过于单薄了。
既然如此,那就把甄远峰的政治价值拉满。
《超级大脑》这一步并不是单纯为了给甄远峰制造和韩建涛相见的机会,这档节目上净是些官二代、富二代,还有不少纨绔子弟等着用节目带来的效应来找个可以安稳做一辈子的职位或工作,更有些商人是直接来带货的。跟节目组的人打交道,那就相当于挤进上层社会去打拼。
现在除了中飞高层和军事相关的机密部门之外,谁还都不知道甄远峰到底有多牛,文娱界的人自然也就觉得甄远峰没有威胁了。但假如说让甄远峰实打实地在他们面前稍微展现一丁点儿实力,让大家明白这个人有很高的价值,那么作为文娱界一把手的韩家,可能在甄远峰面前也就傲气不起来了。
计划虽然是这么个计划,但是商陆就担心甄远峰不会配合。
晚上饭局之前,商陆特意找来了个造型师给甄远峰配了套衣服、做了点儿造型。造型师再把甄远峰送回自己面前的时候,商陆看着眼前这位终于不再是胡子拉碴、头发飞天的教授,一时之间颇有感慨:“甄哥你就不能一直都保持这种形象吗,你是觉得剃胡子麻烦,还是觉得胡子能给你增加智商啊。”
虽然外貌上变得利索了不少,但甄远峰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眼神看上去像是漠视生命,仿佛世间没什么他在乎的东西。他跺了跺脚,看着脚下的鞋:“鞋大了一号。”
“因为那是我的……凑合穿吧,我也不能把常总的鞋随便借出去,”商陆叹了口气,“既然要上节目,好歹形象上得说得过去。”
甄远峰没再说什么,从刚刚得知韩建涛已经跟别人订婚之后,就一直安静得几乎一言不发。
看来是真的受打击了啊。商陆觉得这种状态的甄远峰还挺新鲜,也不知道韩建涛看到之后会不会也觉得新鲜。
在他们准备出发的时候,在公司停车场遇到了常山。
从来都是慢悠悠走路的常山,这两天无论干什么都雷厉风行、走路带风,商陆也对这种状态的常山感到很新鲜,然后心里默默的感慨爱情还真是伟大。
又或者说,激素真的伟大。
要是这种激素可以直接从外部摄取的话,人类大概会更加进步吧?
“想什么呢这么严肃。”常山走过来的时候,商陆已经开始走神思考着可服用多巴胺的问题了。
“在想多巴胺很容易就被身体里的各种酶分解了。”商陆一脸严肃地说。
常山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你还是喜欢胡言乱语,这我就放心了,你们这是出发要去跟闻续断吃饭呢?”
“是啊,常总也听说了?”
“这么大的事儿在公司都传开了,还有谁不知道。当初问荆也打算找闻续断建立商业关系呢,人家就是不给这个面子。嗐,估计也是因为那时候我也没有作为,在闻续断看来充其量就是我爸安插的眼线。”常山拍了拍商陆的肩膀,“估计今晚小韩也去,你说话时多注意着点儿,只谈生意,别谈其他有的没的。”
“我明白。”商陆点点头,注意到常山的眼神正瞄着旁边儿的韩建涛,“放心,甄哥今晚应该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怼人。”
“嗯,唉,放宽心,他们那就只是政治婚姻,而且这婚姻也有不少人不看好,侯家掌握了文娱的话,将来控制舆论走向就变得更容易了。再说,他们这个婚约定得这么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韩又军在急什么。你们只要上了《超级大脑》,还怕没有反转的机会吗。”常山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在安慰甄远峰。
商陆也不知道甄远峰听没听出来,特意转过头看了看甄远峰的反应。
“政治婚姻,也是婚姻,是婚姻就有保障,”甄远峰低沉地说,“是我给不起的东西。”
商陆和常山同时愣住,这句话像是同时给了他们俩一人一刀,三个人对着愣神了好久,直到早早就去开车的吴英泽已经等不及了。
“常总,甄教授,陆神,你们三个人是有什么事情要钻研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得尽早出发了,这种饭局要是到得晚了可就太不占理了。”吴英泽从驾驶座探出头来。
商陆回过神来“嗯”了一声,恍恍惚惚地帮甄远峰拉开车门,随后朝常山道别:“那行,常总,我们就先撤了。有什么结果我再联系你。”
常山无言朝他们摆摆手。
“你们刚才在讨论什么啊,怎么表情都那么失落呢。”路上等红灯的时候,吴英泽看了看后排的两个人,实在忍不住发问。
商陆一直都在摆弄着自己左手的戒指,叹了口气:“甄哥痛击我方友军,指出了同性不能结婚的事实。”
“事实就是事实,根本不需要指出。”甄远峰也在盯着商陆的戒指。
吴英泽后悔提问了,这下搞得他一个异性恋居然显得和大环境格格不入似的:“可是……可是陆陆,你和薤白也领证了啊,也是差不多的吧。”
“你要是说我们之间的心意,那确实没有区别,再加上公证也有一定的法律效益,我们可以合法地照顾彼此、共享财产。但要说社会认同度的话,那肯定是比不上正经的婚姻的。”商陆看向窗外,叹了口气,“得到家人的认同只是最简单的一步,接下来还有职场的认同,还有粉丝的认同,还有市场的认同、领导的认同。他们不认同,虽然也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关系,但出门在外,大多数人根本不认为我们是伴侣,把我们的戒指当作装饰、当作笑话。”
“这么沉重的吗……可是陆陆,你以前都不在乎这些的啊。”吴英泽有些忧虑地问。
“要是说我自己,那其实到现在我都不在乎这些。但是这些我不在乎的事情,它们就不存在了吗?我不在乎并不意味着我要逃避这些问题,不在乎是要去正视它们、但不被它们影响到自己的行为和判断。”商陆说着,话锋一转,“再说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一样不在乎,那些人兴许没有能力为自己的人生作主,就只能随波逐流去伤害别人。那些被迫和深柜中的同性恋结婚的男男女女们,他们又做错什么了呢,居然要接受无性的婚姻。”
吴英泽哑口无言,只得连连叹气。
“其他民主国家即便是将同性恋合法化,也是走了很长的路。那些国家要不然就是过分强调人权,要不然就是真正的发达,或者还有可能是哪个议员拉选票的政治手段,这些恐怕在我们国家都不适用。想要摸索出一条真正适合我们国情的制度,是件很难的事情。也许就是因为太难了吧,无论多少人再怎么努力,也凑不出来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商陆看了眼身旁的甄远峰,“所以我们才要站出来,所以我们才要表明自己的立场,让那些拼命努力但创造不出效果的人看到方向。”
甄远峰将视线从商陆的戒指转移到商陆的双眼,“你有什么打算。”
“我的打算一直很明确,想要革命,只有过去成功的路径可以借鉴,方法都在历史当中。无非就是取得人民信任,之后寻找志同道合的伙伴,壮大自己的党派,直到势均力敌。”
“那么你打算站在常家那一边吗。”甄远峰有些冷淡地说,“常家也没有你想象中的强盛,自从军区划分发生了变革之后,常海就已经没有曾经的权力了。这还不够说明他们早就已经失败了吗。”
“虽然他们失败了,但仍然保留着信徒,也是目前除了薛派之外最强的一派。啊不过,从结果来说,我也不打算事事都听从他们的安排。如果我们走的路差不多,那么可以互相搭顺风车。但如果走到了岔路口,那肯定是要各走各的。”
甄远峰的表情似乎恢复了些温度:“所有你是想自成一派。”
商陆不慌不忙地翘起腿,心说自己这个想法目前还只有薤白一个人知道,在事情还没有太多眉目的现如今,直接告诉甄远峰是不是不太妥。但如果甄远峰以韩建涛为契机、将来成为对政治很关心的人,那么自己的计谋在甄远峰看来恐怕就是小儿科。
既然瞒不住,那么就不瞒。商陆平静地点了下头,同时追加了一句:“但我们也不是学生之间互相建立小团体,不需要天天喊着谁属于谁的圈子,所以我也不打算让甄哥表什么态。”
“可以啊。”
“可以什么?”商陆眨了眨眼,看着甄远峰。
甄远峰露出久违的笑:“如果你要自成一派,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啧,被你这么说出来感觉突然就没有逼格了。”商陆摸了摸手臂。
“你不亏啊,要是你真的能够安排我和赫尔南德斯之间的学术交流会,那我可以保证他们目前拥有的最新理论我也能搞到手。到时候与CBL结盟,至少就可以掌握世界的科技命脉了。”甄远峰握起双手,“世界数学峰会近些年在讨论对时间这种概念的深度解析,或许有望和弦论揉在一起,这样超弦震动就不是梦了。CBL已经拥有了革命性的通信技术,如今也有了革命性的人工智能算法,接下来要是在能源方面得到突破,那就会是无敌的企业。”
商陆也笑了一下:“我们的想法还真是挺一致,但CBL需要政治庇护,恐怕再过不久全世界都会明白CBL将要走向无敌,政体会放过他们吗,肯定不会。到时候必然会有政坛的人对他们进行打压,与其等到那时候,不如提前让CBL的人走上政坛。”
“你是党员吧,”甄远峰突然说,“但张航不是,因为他档案有污点,所以没办法成为党员。”
“污点?”商陆还真没想到自己的计划居然会卡在这一步,他原本是打算让张航成为那个代表人物来着。
“他高中原本是打算考公安大学,在他高考的那个年代还有自主招生,本来公安大学的考试他全部通过了,无论是体检还是文化课,各项指标都优秀得无可挑剔。公安大学的招生办也很喜欢他,毕竟他是郑文的干儿子。但他失败了,因为心理测试没有通过。”甄远峰说完,面露遗憾,“他说他一生遵纪守法,为了成为一名警察,已经尽全力去做一个好人了。但心理学专家评价他是具有极强的反社会心理,无法成为警察。”
商陆皱起眉:“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所以反社会人格真的不会痊愈。”
“很难说,我时常觉得他那个人可以活得更自由一些,他大概是把我这个建议听进去了,所以决定去美国。”
“可他不是去的日本来着……?”
“当时他拿到的是谷歌美国的offer,到了硅谷没呆多久,就说谷歌日本需要技术支援,因为他略懂一点儿日语,就被跟着一个资深工程师一起派到了日本,最后就在谷歌日本成为技术经理。”
“甄哥还挺了解,你其实跟张航的关系很好吧?”商陆很惊讶,曾经他可没听甄远峰说过这些。
“不知道好还是不好,他不是我的学生,只是冬令营的时候认识的。后来偶尔他来听听公开课,下课之后经常来找我问一些很科幻的问题,作为回报会请我吃炸串。”甄远峰歪了歪头。
原来那个时候甄教授就可以被几顿饭收买了……商陆有点儿庆幸那些政治官员没有看透甄远峰很好骗的本质。“这样啊,什么科幻的问题?”
“什么都有啊,量子通信、平行宇宙之类的吧,那些年霍金的书也很热门,对这些知识感到好奇的人很多,但一般都不是真的研究物理数学的。”甄远峰转过头看着窗外路灯,“后来熟了,他就说起他以前的志愿,说他原本是想成为警察,但没能如愿。他说他的干爹一直都知道他的人格有问题,但从来都没有告诉他。他很好奇大家瞒着他的原因,好奇是不是因为大家觉得如果告诉了他、他就会变得反社会起来。他说……明明大家都知道他注定无法成为警察,但听着他的梦想时还在鼓励他,那种感觉真的很讽刺。”
商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发现张航这个人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复杂一些:“那所以他知道大家瞒着他的原因了吗?”
甄远峰摇了摇头:“但他倒是知道这边大领导们为什么对他疼爱有加,也知道有多少人视他为眼中钉,从办事能力上来说,他的确很适合体制,可惜如果不去依附某个领导,就很难靠自己的努力进体制。只要依附了领导,就意味着他需要站队,他大概也不想吧。”
“我有点儿想不明白,”商陆也歪着头,通过车窗反光观察着甄远峰的表情,“以前甄哥与世无争也就算了,现在有了自己的打算,为什么选择我而不是选择张航呢。因为我是你学生,他只是个认识的人?”
“倒确实有一个原因,”甄远峰解释道,“我一直觉得信任也是符合牛顿第三定律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也就是说你给对方一定信任,对方也会反馈给你相同的信任。但这个定律在张航身上不成立,他已经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我又是个对社交一窍不通的人,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得不到,那也没办法单独与他合作。”
“原来如此……”商陆还觉得挺惊奇,他一直觉得与人合作不需要真正的信任,从商业角度上来看,大家只要单独分析利益关系就足矣。结果常山也好、甄远峰也好,他们居然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这么的看重。
难道自己才是奇怪的那一个吗!?
“所以说,那甄哥很相信我吗?”商陆反问。
“算是相信吧。”
“为什么啊!?”商陆更震惊了。
甄远峰八成也是没想到商陆居然会是这个反应,所以也没想到该怎么回答:“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可能就是没有不信的理由,所以就信了吧。”
“您给别人的信任也太随便了点儿,做人不能这样啊!”商陆着急地拍了拍大腿,“不然你哪天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正在开车的吴英泽突然笑了一声:“陆陆,你自己可能不知道,其实你好像自带这一种能够轻而易举获取别人的信任的能力。以前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你的天赋和你的责任感就让人很放心,后来你身边多了不少天才,大家也都是围着你转,这就说明那其实是你的吸引力。”
“卧槽,被你们夸我也不会开心的,反而觉得有点儿恶心。”商陆只感觉一身恶寒。
“你其实非常讨厌贠伟辉吧,以前跟他有过节。”甄远峰又一次转移了话题。
“是啊,怎么了。”商陆还没明白甄远峰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但你也没有因为和他有过节,就选择致他于死地,可你也没有原谅他。建涛也是,你一直反感建涛曾经不检点的行为,但他也没有揭发他,同时也没有原谅他。”甄远峰抱起双臂,认真分析了一下:
“我反正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大家把好恶分得很明白,求同存异也只是个口号,世界如果不是非黑即白就活不下去。可你就一直试图寻找一个平衡,指摘别人的不足,承认对方的优势,不去揭露任何人的秘密。在你看来……世界本身,就是灰色的吧。跟你相处,确实会觉得很放心,永远不用担心自己的行为被你谴责,因为就算是被谴责,也不意味着我们的关系会发生什么改变。”
商陆从没觉得自己这个待人接物的方式有什么特别,他自小就是这样,体现出来的样子就是无论和谁好像关系都很好。可他其实很难理解别人的情感需求,也很难切身体会别人的痛苦或快乐,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愿意跟他玩儿。
现在甄远峰终于为他揭秘,所以在别人看来自己的人格魅力就只有“no judgement”这一点吗。
商陆别别扭扭地撇了撇嘴:“行了行了,当我自己多嘴问这么一句了,听得我腻腻歪歪的……我还以为大家都是这样的呢。既然,既然这样,那就、谢谢信任?”
“啊,到了,是这个会所吧?”吴英泽说着,把车开进院子,“这个地方也对外开放吧?”
“是个俱乐部来着,会承包婚宴,对外开放,但是预约费用很高,所以几乎也没多少一般人特意来这儿吃个饭。”商陆解释着,“在这儿约顿晚饭简直让我肉疼,场地费就要十万,加晚饭,总共18万,今晚要是不给我上道金箔,我就要去告他们俱乐部违法收费。”
“这顿饭是你请啊?”甄远峰才刚知道。
“那当然了,我们有求于人。贵一点儿的好处就在于,只要他们吃了这顿饭,要是将来翻脸,我就拿着账单去匿名举报他们受贿。”
“哈哈这招也够损啊!”吴英泽坐在车上笑了两声,“那我就在车里待机,有事联系。”
商陆和甄远峰先后走下车,跟着接待小哥儿朝俱乐部的小洋楼里走进去,穿过古色古香的大厅和走廊,最后来到一个雅间。
“需要提前为您上茶吗?”小哥儿礼貌地问。
“不用,等人到齐吧。”商陆环视了一下雅间的内饰,感觉通透中带着一丝典雅,确实不失格调,要是将来跟薤白约会在这里吃顿饭的话,似乎还挺美好的。
但他也不觉得这地方居然一晚值十万。
“上流社会的消费总是让我望而却步。”商陆坐在圆桌边,举起桌上餐具,发现这是他曾经和薤白一起逛东京银座的商场时,看到的玻璃器皿的奢侈品牌,“这一个杯子就要上千了你敢信。”
甄远峰也吓了一跳:“水晶杯吗?”
“谁知道是不是水晶,但主要还是奢侈品效应吧,运作市场的人真是牛逼。”商陆放下杯子,“明明用这样的杯子喝酒,酒也不会变得更好喝。”
两个人没聊多久,接待小哥儿敲门进来,并且向他们通告来了客人:“商总,闻部长和韩处长和邵总到了。”
商陆立刻切换上笑脸,起身把西装的第一颗扣子系起来,朝闻续断他们伸出手:“晚上好,路上不太堵吧?”
“你选的地方不错,路很通畅。”闻续断也笑着走去和商陆握了握手。
闻续断身后的人也朝商陆点点头。
商陆留意了一下韩建涛的表情,发现对方的表情十分自然时候,松了口气。看来人家还是专业的,知道什么场合摆出什么表情,不会把私人恩怨代入到工作中。
“可能闻部长已经认识了,”商陆侧过身,示意让甄远峰站起来,同时向闻续断介绍,“这位是我们清华数学系的甄远峰教授,数学与科学学院的副院长,中国最年轻的菲尔兹奖得主,数学、物理双学位理学博士。”
甄远峰面无表情地看着闻续断,听从商陆最开始的嘱托,一言不发地朝对方点点头,顺便看了眼韩建涛。
闻续断的表情看起来是真的非常惊讶:“我的老天,没想到是这么重量级的教授,甄教授,您好您好,这将来国家的科技人才可真的是要指望您来培养了啊。”
甄远峰依旧没什么反应。
商陆笑了笑:“我们甄哥除了学术,别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哈哈,您问他对P与NP的问题有什么见解,他能现场给您写出来一篇论文。”
“哈哈哈术业有专攻,这次上节目,可就要看甄教授来教育大家真正的科学了。”闻续断笑着落座,坐下之后韩建涛和另外一个炮灰邵总才敢决定自己的位置。
结果很巧,韩建涛正好坐在了甄远峰的正对面。
商陆转身叫服务员抓紧上菜,然后主动给大家倒酒:“我担心的就是甄教授会在节目上放肆的教育大家,您是不知道,他前两天还把来参加冬令营的小孩儿骂得让人孩子差点儿跳楼呢。”
“哎哟,这么严格啊,甄教授可以在节目上放低标准吗,很多人都是来胡闹的,不是真的很需要什么科学见解。”闻续断一边端着酒杯接住商陆倒来的酒,一边和甄远峰嘱咐着。
“可不是吗,我就天天给甄哥做思想工作来着,万一要是在台上惹谁不高兴了,那不就是节目事故了吗。”商陆给大家倒了一轮酒,到自己这杯,故意少倒了些,“来,今天谢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赏脸,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我提前赔不是了。”
商陆全程都在带动气氛,先是给邵总道歉,说苏木出车祸毁了最开始《一路有你》的合同,之后又感谢邵总给他机会让他在《超级大脑》上进行弥补。之后又感谢韩建涛和闻续断,说中视的节目一直保持高水平,都是他们的管理有方。
说两句他就要举杯假装要敬酒,碰杯之后看着大家一口闷,而他自己则是夸张地昂一下头,实际上只是用嘴唇抿了一下,几乎没怎么喝。随后立刻做出给自己倒酒的姿势,在对面的人被酒精刺激得呲牙咧嘴的时候,又抓着酒杯给他们满上。
等到闻续断他们有了醉意,就聊起了苏木那场车祸,文娱界看似和公安没关系,但其实眼线也不少,毕竟好多记者天天蹲在公安局等着一手新闻,小道消息他们是比谁都灵通。喝高了的闻续断嘴也没了把门儿的,说郑勇那个人不懂变通,上面的斗争都那么明显了,还要一门心思地破案。
商陆假装什么都不懂,故意问:“什么斗争啊?”
“你啊,还是年轻,还不懂。但是呢,我欣赏你的作风,你跟那个张航一唱一和搞得我们面子都快挂不住了,别说,还真是没几个年轻人能做到那种程度。就说最近啊,啧,我们也是得到消息,听说张航已经把穆永德家的财团彻底收购了,我就知道,当初没有判断错,你们几个年轻人很不简单。”闻续断打着酒嗝,朝商陆叹了口气,“但是我打听了一下,那个张航,原本就跟不少部级干部关系很好,你还没被政治沾染,就觉得,怎么讲,就觉得你还可以期待一下。”
“什么期待不期待的,我也没什么本事,没什么抱负,不过就是想多赚钱多攒攒知名度,好跟我对象将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商陆笑着说,“闻部长是看不惯我们来着吧?同性恋什么的。”
“看不惯是真的看不惯,你问问,小韩,你看得惯吗?”闻续断指着旁边喝酒已经有些上脸的韩建涛。
韩建涛捏着酒杯,直勾勾地盯着甄远峰,随后张嘴半天,没能说出话。
“是吧,看我们小韩都难受得说不上话来。”闻续断笑着拍了拍韩建涛的肩膀,“但是我们也是有理由的,遇到的同性恋啊,十个里九个垃圾。再加上我们盟国还有不少信仰问题,大家的宗教不同,接受同性恋这事儿就更复杂了。但是我们论事不论人,你是个挺不错的年轻人,我们合作,不考虑你伴侣的问题,只要你不在这方面惹出来大祸,说白了,谁关心啊。”
闻续断的说辞似乎跟之前有些区别了,商陆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对方真的欣赏自己,还是单纯被甄远峰一连串的头衔给震慑住了。
“我听说啊,之前不是说,甄教授曾经给中飞设计的飞机出谋划策了吗?我特意叫人打听了一下,不打听不知道啊,甄教授是真的牛。”闻续断朝甄远峰竖起大拇指,“是不是还在给军队做着什么项目啊,啧啧,真的是,您能来我们节目,可太给我们长脸了。”
商陆这就明白了闻续断是什么性情,看来之前收买的那些派遣到中视记者也还是有点儿作用,让闻续断知道甄远峰在国家是什么级别的教授之后,果然这个人的态度就会转变。
啧,突然觉得官场也挺好混。
看来自己这个博士学位是非拿下不可,这样将来做事会更加方便吧。
长相、学位、财富、人脉,这些牌全部拿到手之后,商陆就可以得到一张最好用的通行证,最后能不能得到地位也就是运气问题了。
又聊了一段无关紧要的话题之后,不知道谁又把话撤回了婚姻家庭上,商陆看大家醉得摇头晃脑了,本打算就此宣布今晚的饭局结束来着,没想到这个时候一晚都沉默不语的甄远峰突然开口了:“听说韩处长已经订婚了。”
最为清醒的商陆被吓出一身冷汗,韩处长订婚这事儿还不是人尽皆知,闻续断他们肯定很好奇为什么甄远峰会知道这种事。
好在闻续断已经醉了,听到这话之后看向韩建涛:“是啊,我们小韩终于定下来了,怎么样啊跟未婚妻,关系不错吧?侯家老幺我见过,挺可爱的小姑娘,不亏。”
邵总也点点头:“订婚宴也安排好了吧,最近是不是挺忙啊?”
韩建涛面色惨白,突然捂住嘴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去趟卫生间。”
“哈哈哈这是酒量不行,还是想到婚后生活所以紧张的啊?”大家调侃着韩建涛,看着对方落荒而逃,也没有起任何疑心。
“对了甄教授结婚没有?教授这资质,还不得好多女的追着想嫁,哈哈。”口无遮拦的闻续断,又开始调侃起甄远峰。
“的确有人追着想嫁,但之后又不想嫁了,实在读不懂人心。”甄远峰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干。
那是当晚甄远峰喝得最猛的一杯,喝完之后没过一会儿,就晕得趴在了饭桌上。
那顿饭也因此而结束,商陆在送走闻续断和邵总之后,拦住了也匆忙要走的韩建涛:“韩处长,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韩建涛别开视线。
“那行,那我替甄哥借你一步说话可以吗?”商陆指着晕倒在饭桌上不省人事的甄远峰,“他想跟你聊聊,但你也不给机会,联系方式全都拉黑,小学生吗你。”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吧。”韩建涛烦躁地想要离开。
“可不能说是没关系,我当初说过吧,你要是让甄哥很难过,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世界级数学家在你看来也就是玩弄的对象吗?对不起,这招不好使,我们甄哥虽然脑子有点儿非人类那个意思,但我们也很尊重他。你这么玩弄人家,就显得我们的尊重都很不值钱。”商陆拦住门,“你也许有你的苦衷,但你的苦衷才是真的跟我没有半点儿关系。”
“所以你就是这个目的,就为了创造我和远、和……甄教授见面的机会,才大费周折地收买那么多记者,让闻部长对你们另眼相待,同意你们上节目?”
“不行吗,我还能赚钱呢,一举两得啊。”商陆双手一摊。
“我和甄教授也没什么好谈的,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我对他已经没有感情了,也觉得曾经对他有感情的我十分可笑,我现在很爱我的未婚妻,想跟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这样说你可以明白了吗,别再纠缠,没有意义。”韩建涛抬手戳了戳商陆的肩膀。
“什么跟什么啊,我又不需要你的解释,”商陆拍掉韩建涛的手,“就是想告诉你,甄哥亲口说,你那天被父母逼迫的时候,他非常生气。他气你的父母根本不关心你,你不需要对那样的父母百依百顺。”
韩建涛的表情停顿了一下,随后吞咽着口水,低下头:“那你告诉他,没有必要,我的父母很关心我,他们为我选择了最正确的一条路。就这样。”
商陆放走了韩建涛,回到甄远峰身旁坐下,然后拍了拍甄远峰的后背:“别装了哥们儿,逃避现实这么有意思吗。”
甄远峰抬起头:“你怎么看出来我是装的。”
“没看出来,我是猜的……”商陆笑了一声,然后指了指门口,“都听到了?”
“听到了。”
“什么感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喝多了,感觉有点儿烧心。”
商陆笑着捏了捏甄远峰的肩膀:“我们也走吧,路还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