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与商陆的重逢是王曜华从未料想过的。
从未料想的原因有很多,他认为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根本也没把商陆这个人记在心里。
商陆也就像是其他所有朋友那样,有自身的特点,但也没什么值得让王曜华感到印象深刻的。因为在接触过程当中,王曜华给商陆提供的价值,远远超过商陆提供给王曜华的。
一定要说哪里特别,可能就是商陆的情商需要靠智商来弥补,所以刚刚相识的日子里,那小子总是说不出几句像样的人话。
王曜华也说不好商陆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善良,因为他看起来就没有人类出厂自带的“良心控制系统”,共情能力更是严重缺失。不过王曜华多少能够感受到,商陆无法和别人共情这一点似乎让商陆感到非常孤独。
这还有救,好歹这小子对于没有情商这一点还能感受到愧疚,可能是因为商陆的父母真的很努力地去教育这么个不太常规的小孩儿了吧,又有可能是商陆的弟弟真的非常努力地去表达“喜欢哥哥”这种情绪。
所以王曜华对待商陆,也就像是对待所有人那样,尽可能地给予善良。
他也不理解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对别人善良,说实话,即便别人在他眼前受苦,他内心也是平静如水,根本没有“我非救他不可”的迫切感。但是行善这件事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理所应当,因为太简单了,所以就去做了。
这一点,根据高昂的说法,就是变态一般的善意、人类所不需要的佛祖心肠。
可王曜华是不信佛的,大概是因为他那个玄学父亲。
王曜华的教授父亲似乎就是被家族里的人誉为“充满神性”,听老一辈儿的人说,父亲出生那天,天空布满祥兆,冬天贫瘠的土地里愣是长出新芽,万物看起来生机勃勃,连病危的太爷爷都回光返照一般从床上站起来。
他们抱着刚出生的父亲,去昆仑山的寺庙里求平安福,道士们全体行礼,甚至叫来了道长出面为父亲念经。
后来父亲一天天长大,也的确透露出异于常人的天赋。他看到的世界似乎比普通人要更为通透,通透到几乎透明,只有邪运会产生黑点。小时候的父亲不懂他自己的特殊,经常指着那些黑点问周围的人那里是什么。
但凡是他指过的地方,全都发生了灾难,但凡是他指过的人,近期绝对会发生意料之外的倒霉事。
小则是仕途不顺,大则是死亡。
父亲长大之后似乎理解了他的与众不同,逐渐不再跟任何人轻易说出黑点的位置了,于是也就没人知道他是不是还保留着刚出生时的特殊能力。
家里人带着父亲又去山头寺庙看道长,道长说“儿时还保留着前一世的慧根,长大后便逐渐不再受前世影响,有很大概率会回归凡人”。
回归凡人的父亲,沉默寡言、学习出众,在社会不怎么安定的年代拿下了小众专业的博士学位,又继续攻读博士后,并在双一流高校当中创立了风水学院,成为了院长兼教授。
这经历也许中途掺合了不少夸张成分,但也的确称得上是玄而又玄了。
何况父亲一生不争不抢,与其说他是在追逐梦想地步步高升,不如说他就只是在按部就班地前进着,并且始终以“等待着某个人”的姿态。
这也就只是王曜华站在旁观者角度的揣摩罢了,毕竟他跟父亲一点儿不熟,那个人在自己成长的道路上几乎没有给过建议,有的只是一句“一切都是注定的,没有挣扎的必要”。
去你妈的一切都是注定的。
王曜华不信这些邪门的事情,他认为一切都可以用科学解释得通,解释不通的就是亲戚们造谣,为了向别人炫耀他们有一个多神的亲人。
当然这事儿越传越玄乎,有人觉得这是他们家族世代延续的能力,传男不传女,所以大家都期待着父亲能有一个儿子。
可惜谁也没能如愿,自己是父亲的女儿,断了家族口中的代代传承的“能力”。
什么玩意儿啊,一群重男轻女的老魔头们还想为他们封建思想进行开脱呢。
所以因为看不起家里人的神神叨叨,王曜华直接把神佛这个概念都拉黑了,他崇尚科学,把数字符号当做自己的符文,把逻辑当做教诲,希望人可以多多挖掘自身的力量,而不是去渴望不劳而获。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还是挺欣赏商陆的,毕竟商陆也是个只懂逻辑的理性狂魔。
本该是那样才对。
但是七年不见,商陆身边多了一个人,王曜华察觉到商陆明显发生了进阶性的变化。
那个很难察觉到别人情绪的商陆,居然真真正正地在被身旁的人的情绪而牵动着。
商陆笑并不是因为商陆觉得事情很好笑,只是因为他身旁的人笑了。
商陆露出温柔的表情并不是内心真的对听闻到的事情有什么感慨,只因为他身旁的人在生气,他为了安慰对方才变得温柔。
这在王曜华看来,简直像是商陆的内核被升级到了未来版,成为了一个拥有人性的高级人工智能!
王曜华还是第一次为别人身上的变化感到震惊,这种变化过于明显,导致他甚至想为社会科学写一篇论文,详细论述一下天生共情能力低下的天才要如何培养成有爱有同情心的人。
所以,如何培养的呢?
他通过商陆的眼神、面部细节、肢体语言感受到,商陆种种变化的共性,是对蒲薤白的爱意。
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如何培养?用爱培养。
王曜华意外地不反感爱情会使人进步这种观点,他始终觉得大部分文学作品最终都会把主旨落在“爱”上一定是有合理的原因的,外加不少拥有固定伴侣的科学家都拥有健康的精神状态,这就足够说明爱对人类有多大的帮助。
但是要他去寻找爱情,他是不愿意的。
他从来不需要任何人去理解他的想法、体谅他的心情,所以不需要别人为他提供情绪价值,更不需要依赖别人为自己提供力量。当初险些选择高昂的怀抱就是个最佳反例,高昂没办法带着他进步,反而打算拖着他一起接受对世界现状无能为力的现实。
这世上真的会有能为自己提供情绪价值的人吗?说到底,自己需要什么情绪上的辅助呢?
几乎所有情况下,他都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是最畅快的,不需要照顾别人,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受别人干涉、不受评论,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说自己想说的话。
他当然也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或者范围更广一点儿,他喜欢长得好看的一切。抽象到逻辑,具象到物体,总而言之就是好看的、让人赏心悦目的存在,他都很喜欢。
喜欢好看的东西是人的天性,他也不打算抹杀这样的天性,所以当他第一眼看到蒲薤白的时候,真的是心情大好,觉得黑夜都被照亮了。
他在现实当中没怎么见过好看的男性,毕竟以他的圈子来说,能遇见的人几乎都是科学家、省市级领导、企业家,在这些群体里男性占了绝大部分,一个个的不是瘦得像营养不良,就是胖得像得了痛风。
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身材正常的,五官和皮肤又是一言难尽。
相较之下他见过的女性就比较优秀了,平胸是可爱型的少女感,有料是成熟型的御姐风,化妆就是精致白领,素颜就是邻家妹妹。
王曜华更喜欢和同性呆在一起,好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大家不会评价他,也不会互相装逼,只会聚在一起吐槽男性,或者互相分享生活当中无意间发现的好吃的、好玩儿的、好用的。
最重要的是,有女性在场,空气都是香喷喷的,让他感觉如沐春风,内心一片轻盈。
但是和男的聚在一起……艹。
王曜华以前还不觉得,越长大他就越肯定,他是真不喜欢男的。
一个个都自负到令人发笑,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无法消除的臭味儿,走到哪儿都会让空气变得混浊。
要他来说,在人类这个群体中,男性简直就是进化不完全的劣势物种,什么玩意儿啊一群只会污染空气的类猿人,早点儿灭绝才能让世界变得更美好吧。
当然了,他也明白自己的想法跟重男轻女的不平等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就是典型的重女轻男。好在他虽然有这种想法,但从来没有直接对男性表现过不满,只限于在心里默默吐槽。
就是这么不喜欢男性的他,也偶尔能遇到一些让他觉得还挺好看的男性。
比如张航身边的有栖川龙之,比如赫尔南德斯博士身边的英伦伯爵世家的威尔逊博士,又比如商陆的蒲薤白。
真好看,啧,长得这么好看应该拍成海报挂在天上让所有人都欣赏一下。
生病了?看一眼。说不定疾病都能不治而愈。
生气了?看一眼。说不定战争都能因此消失。
难过了?看一眼。说不定抑郁终将成为历史。
总而言之,暂且不说蒲薤白性格怎么样,王曜华是真的愿意给商陆的审美点疯狂点赞,并且想要深度挖掘一下这么好看的人是从哪儿找来的。
挖掘的结果并没有让他觉得很舒适,他只觉得蒲薤白这哥们儿童年经历太惨了。
太惨了,这孩子从小死爹死妈,还都是冤死、惨死,好不容易被领养了,养父没几年也自杀了。好不容易在学校里有了朋友,朋友脑子还不正常。即便是脑子那么不正常的朋友,蒲薤白也没有轻言放弃,结果则是被渣男拖着下海,三级片随便挖一挖就能找到一两部高清□□。
十七岁的蒲薤白被警察抓进去,眼看着就要被判刑,开庭时娱乐圈的星探阳起石请来律师帮他辩护,以无罪结论被当庭释放。自由的空气还没呼吸到肺里,就被阳起石圈住了脖子,拎到娱乐圈继续被资本家压榨价值。
查到这些背后的故事的王曜华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之后再去回忆蒲薤白看向商陆的眼神时,心里又有了其他的感慨。
说不定对蒲薤白来说,商陆也是他的救赎吧。
在黯淡无光的人生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理性至上的天才,也许最初相遇的时候不那么通情达理、不那么温柔体贴,但正是那份单纯打动到了他,让他明白世界不光只有恶意与压迫,让他相信也有人可以用最简单的思想、活出最精彩的一生。
而经历过悲惨童年和曲折的青春期的蒲薤白还没有被打垮,恐怕是因为他也拥有温柔和强大的内在,这个发着光的灵魂也许同样照亮了商陆阴暗了二十年的内心角落。
那么,他们的相遇,是一种非常难得的相互救赎啊。
一旦想到这一点,王曜华就觉得,今晚的烟花甚至都不如商陆与蒲薤白的相遇要绚丽。
他站在楼顶上望着被烟花照亮的天空,感觉严寒不再刺骨,反而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爽。
想到一直以来商陆都对当初那个为了接近自己而假装和商陆交往的女生耿耿于怀,想到商陆那些小心眼儿和嫉妒心,王曜华决定亲自去吓唬一下蒲薤白,让蒲薤白主动和自己保持距离。
想到曾经那些因为和自己关系太好而被女朋友怀疑出轨的男同事的经历,想到伴侣之间起初最难保持的平衡感,王曜华又决定在商陆和蒲薤白两个人面前主动对高昂示好,让他们尽管放心自己不会和他们当中任何一人发生暧昧。
美好的东西站在一旁去欣赏就足够了,王曜华就是喜欢观察这世界上美好的一切,无论是市井阶级的小确幸,还是金字塔顶尖的高风险爱情。
“有意思的事情变多了啊。”他笑着俯瞰城市夜景,自言自语着。
“什么有趣的事情?”34层楼高的天台上,王曜华听到身旁不远处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吓得他浑身一抖,差点儿没把握好平衡。
他惊魂未定地扭过头,看到距离自己三米左右的楼顶小斜坡上,有个人正背靠斜坡坐在那里,悠哉悠哉地看着天空中接连不断的花火。
王曜华有些迟疑地向那人靠近了些,这才确认了对方是谁:“老大?”
坐在斜坡上的张航懒洋洋地和他对视了一下:“晚上好。”
“……你怎么,你也是来看烟花的吗?”王曜华打量了一下张航的衣着,总觉得看着就很冷,让他忍不住想要打哆嗦。
将近零下十度的天气了,好歹也穿个厚一点儿的防寒服吧,真的。
“不是,碰巧了。”张航伸了个懒腰,“你是来看烟花?”
“是啊,应该是海河那边在放,我怕等我过去那边儿就结束了,所以找了个可以爬上平台的高层。”王曜华回过身看了看通向平台的那道门,他来的时候也纳闷儿为什么那道门今天没有锁。
原来是提前有人来到这里了。
“今年烟花管制得不严,但北京还是不准放,没想到隔壁的城市放得这么热闹。”张航维持着他们之间不咸不淡的对话。
王曜华一直觉得自己和这个人有说不清的距离感,倒不是说他们之间关系不好,但关系似乎也只是停留在同事这个层面,他很难从对方的微表情中看出对方真实的情绪。
如果说情商是王曜华的天赋,那么让其失效的,就是张航了。
“今儿可是大年初二啊,老大怎么不在你老婆的娘家呢?”王曜华站在张航身旁,并没有继续低头看着对方。
“思琪娘家的人喜欢打麻将,我不怎么擅长,所以出来散散心。”
“你老婆也没跟你一起出来?”
“她身体不太舒服,很早就睡了。”
“感冒了?”王曜华稍稍低头,余光确认着张航的表情。
天台没什么光,只有隔壁高楼的霓虹灯以及空中彩色的烟花能够稍微照亮他的面庞。王曜华在那一阵一阵的光亮里,看清了张航的脸。
那可真是相当难得的充满人情味儿的表情,一瞬间就让王曜华感受到了对方的悲伤和感怀,以及深刻到骨髓的寂寞。
张航摇了摇头,勾起一丝无奈的笑:“孕反。”
王曜华倒吸一口气:“恭喜恭喜,好事啊。”
所以这个大哥就这么把孕反的妻子留在妻子的娘家,然后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到市中心的高层天台上故意装深沉吗?王曜华虽然知道眼前这个人也不算是通常意义上的正常人,但这人的行为可真是渣得让人想要破口大骂。
“不见得是好事。”张航摇了摇头,“我前期就是生孩子之后变心的,女性大概都是这样?有了孩子之后,重心就会偏移了吧。”
王曜华思考了一下,说出自己的判断结果:“老大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吗。”
“不喜欢。”张航果断地回答。
“那我认为你应该在床上就做好防范措施,套子是个好东西,真希望你随身携带。”王曜华故意说着讽刺的话,“或者干脆结扎。”
“你可能不相信,我几乎都是会戴套来着,结婚时就说好了不再要孩子,她也同意了。”张航伸出双腿,小腿正好搭在天台外面,悬在空中,“不知道怎么怀的,她说是我喝醉的时候嫌麻烦不想戴,但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就算是喝高了我也不可能失去理智,而且喝高了能不能硬还是一回事呢。”
这其中有八卦的味道啊,王曜华支起耳朵,装作心不在焉地问:“不会是NTR吧。”
“大概率不可能,她除了我,根本不会让别人去碰。”
“真不是我说,有的时候男人的自信还是稍微削弱一点儿比较好。”
“呵,我倒是希望她怀了别人的,这样我也不需要去背负世俗眼中的责任了。”
“你和前妻的孩子他们呢,都是你的孩子吗?”
“很遗憾,都是我的。”
“所以你每个月必须要去看看孩子,这是法院判的?”
“对,需要以会面的形式来给孩子一些父爱,真是好笑,我都不知道父爱是什么。”
“到底为什么要生呢。”王曜华有些反感地撇撇嘴,“你们就这么让小孩儿从小就没了父爱,这样的成长环境很容易畸形。”
“到底为什么要生呢……我的观念是,怀了就得生,因为堕胎会造成疾病,对身体有很多负面影响,自然分娩的话还有一定概率恢复健康。所以最理想的状态就是不怀,只要不怀孕不就可以了么?我前妻明明一直吃着避孕药,我说要去结扎,她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说只要她吃药就好了。但是……”张航疲惫地叹了口气。
王曜华这一次是低下头俯视着对方,看白雾慢慢散去之后张航的倦容:“所以,是她们想要孩子啊。”
“是吧,我虽然不是很懂,但看起来她们真的很想要孩子,说什么……有孩子的人生才是完整的。”张航哭笑不得地看着王曜华,“有孩子的人生才是完整的,这话说的,简直把全世界的男人都规划为没有完整人生的败者了。”
“女性到了年纪确实有可能经历生育欲望高涨的几个阶段,这是人类的繁衍基因,是很难用意志力来控制的。说到底,男性也是一样啊,想要播种,那就是想要繁衍后代的意思。”王曜华心平气和地安慰着,“不这样的话,人类就要灭亡了。”
“道理我是懂的,如果她们真的喜欢孩子,那我希望她们可以和喜欢孩子的人生活。我做不到,为什么要绑架我呢。”张航晃了晃双腿,“到底都是些自私的人,口口声声说着只爱你一个,转脸就去哄孩子了。我要是表现出嫉妒,她们就会认为是我有病,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王曜华笑出了声:“我还真见过这样的小姐姐,坠入爱河的时候说‘我家老公好帅好想给他生孩子’,真的生了孩子之后又会说‘我家那个傻逼真的快点儿去死吧越看越不顺眼’。”
“原来是通性啊,”张航迷茫地念叨着,“那是不是,我要是想找一个一生只爱我一个的,需要找个男的,或者找条狗。”
“找个男的可真行啊,要我说,人类就不是很靠谱。”王曜华耸了耸肩,“找条狗吧,比较容易执行。”
“狗的一生实在太短了。”张航低声喃喃,“即便是克隆出了相同基因的狗,它也没有和我一起生活的记忆,所有的感情都要重新培养,那样又太低效。”
最后一束烟花将半个天空渲染为紫色,王曜华被夺去注意力,昂起头看着紫色的光芒逐渐消失于黑夜。“人的一生也很短啊,半斤八两而已。”
“也对。”张航同意了王曜华的看法。
两个人安静地昂头看着天空,直到双眼适应了黑暗。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张航突然问。
“嗯?”王曜华没听懂。
“这里,就是这栋楼。”
“你是指住在这里还是……?”
“在这里工作,把CBL的总部设在这里。”
王曜华转过头的时候,看到张航已经站了起来。
张航比他高了将近一头,如果是并肩站着的时候,他需要稍稍抬起视线才能看到对方的眼睛。
“好是挺好,但不可能吧,这栋楼是私有产权,里面住着五千多户呢。”王曜华抓了抓被风刮乱的短发,“而且这栋楼,听说风水也很成问题,曾经还发生过凶杀案,还有LY事件的。再有就是,真的有人从这里自杀吧,我上学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些都市传说了。”
张航侧过头,那种悲伤的感觉似乎变得更强烈了些:“你都听说过什么样的传说?”
“就……13层发生的肢解案,还有动不动就故障的电梯,和在我们入学前两年这里有人跳楼,从顶层下来,身体都摔碎了,地上一滩血印,还有学生目击到了之类的。”王曜华跺了跺脚,只觉得空气觉得越来越冷了。
这些都市传说有些真的只是谣言,但也有些是有据可循的,比如说当时轰动一时的自杀案。
那年王曜华还是个思想没有成型的初一学生,所以对案情的关注也就只有看看新闻的程度。他并没有商陆那样过目不忘的图像型记忆力,对案子的详情也记不太清了,但唯独当年父亲在看到那个新闻之后的表情让他多年之后的今天都能记忆犹新。
很少会有情绪波动的父亲,那天将报纸撕碎,之后又跪在地上拾起碎片,悲恸地哭泣着。
然而眼前的张航向远离王曜华的方向走了两步,停在了某个位置,踩在天台边缘,半只脚都是悬空状态:“是从这里吧,大概。”
王曜华困惑不解地注视着对方:“怎么,你是也想上头条?”
“以这种方式上头条,也太没出息了。”张航没有笑,硬要说的话,那反而像是哭泣的表情,“我要买下这里,成立CBL总部,然后以世界第一集团的名称来让这里重新登上头条。”
那天晚上王曜华并没有问张航有关多年前在这里自杀的那个人的事情,他有预感张航恐怕知道些内情,但比起那种预感,他能感受到的更深刻的一点就是当时的张航无法承受自己深度的询问。
“雄心壮志啊,这可真是。”所以他选择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来把这个话题一带而过,甚至想要用这种轻松的语气让整个夜晚都快点儿结束。
张航朝王曜华转过头,轻轻地笑了一声。
王曜华也回以类似的笑容,然后正过头来和张航一起望着城市夜景。
“明天晚上,时间空出来,跟我去北京参加个晚宴。”离开天台之后,两个人结伴坐电梯下行,张航又回到了以往公事公办的语气,朝王曜华命令道。
“是应酬吗?我酒量不行,你怎么不叫有栖川跟你去啊。”王曜华很反感应酬这种事情。
“会有中央的人参加,不允许外国人到场,我原计划是带着我妻子一起去的,但看她的身体状况大概是不行了。”
“啧,又是大佬成群的地方,我真的没有可以出席那种场合的衣服。”
“不需要穿得太正式,我也不会穿礼服,就平时上班儿时的衣服就行。”
“老大你平时上班穿的是拖鞋。”
张航点点头:“有道理,最低要求就是不要穿拖鞋。”
“啧,唉……”王曜华双手插进口袋,有些烦躁地应着,“行吧,能告诉我是什么晚宴吗?”
“会有文娱的人参加,我想去投资几个综艺或者电视剧之类的,在娱乐圈投资的话来钱会快一些。”张航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王曜华默默点头:“话说老大帮商陆她们拿下了电影的龙标,他们真的一块钱都不给你吗?”
“签合同的时候没有提到钱的问题,比起钱,他们给我们的人工智能算法反而更有价值,还有他们把CBL宣传动画放在了开篇和结尾,光是这样就已经有不少人打电话问我们准备什么时候上市了。明天晚宴的邀请函也是在电影上映的消息放出去之后我才收到的,看来娱乐圈是个对投资商很友好的地方。”
“就直说是对有钱人友好的地方不就行了吗。”王曜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羽绒服,“总觉得这件外套不太适合去参加晚宴啊。”
“穿外套干什么,不用穿,明天有车去你家门口接你。”
“那我上午要提前回北京吗?”
“你在北京有家吗?”
“老大,你其实可以不用每一句话都充满嘲讽来着……”
“不好意思,没忍住,你就呆在老家就行,反正也不是很远,大概四点左右会有车去接你。”
“好吧,那我……要提前吃个晚饭吗?”
“为什么,我们要去参加晚宴啊,留着肚子到时候再吃,多吃一口都是赚了。”
“啧,有时候觉得您这个态度真的不太像是有钱人。”
“怎么着,有钱人就不能占便宜了?你这是刻板印象。”
“到底是谁在除夕夜《无声》上映的那晚穿着带着妻子晚礼服故意走红毯的啊!?”王曜华一脸嫌弃地看着张航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
张航咋舌辩解了一下:“那是思琪想感受一下,衣服也都是她安排的。人家是豪门大小姐,我又能怎么办。”
“说起这个事儿,我还挺好奇,所以老大你是入赘到琪琪她家的吗?”
“也不算是,我们签了婚前协议,婚前双方资产都属于个人的,婚后共同财产最后也会按照7:3来分成。”
“谁是七?”
“她七我三。”
“啧,这也太惨了。”
“没办法,谁让房子都是她爸送我们的呢……创业的人哪儿有钱啊,平时饿不死就谢天谢地了。”
“您这个创业的心态也是让人望尘莫及。”
“你还嘲笑我?我们难道不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么,翻了船你也逃不了。”
“我当初签卖身契还是过于草率了。”走出大楼的正门,王曜华看着灯红酒绿的街道,然后开心地笑了两声。
“笑什么?虽然你工作上压力很大,但你也没有钱啊。”
“你这是什么地狱段子吗!?虽然但是这个转折根本不成立啊!”王曜华气得想要朝张航出拳。
张航昂头大笑,抬手拍了一下王曜华的脑袋:“希望你就抱着这种身处地狱的心态,每天都能活得开心。”
“我这个人吧,通常不会觉得别人有病,但我是真的觉得您需要看看医生,最好挂个精神科。”
“明天下午四点,记住了。”张航没再继续跟王曜华胡扯,转身离开的时候嘱咐了一下明天的计划。
王曜华朝对方的背影笑了一声,回家之后翻腾着衣柜想要找到一件像样些的衣服,结果只能找到一件看起来不算特别寒碜的白色衬衣和羊毛衫,可惜他家里没有合适的西裤,所以他也就只能穿着黑色的牛仔裤来替代。
转天下午四点,张航的车如约赶到,王曜华上车的时候看到张航也是一身休闲装,顿时放松了不少。
可惜到达会场的时候,穿着休闲装的两个人只能站在附近的石柱子后面,看着不断走进晚宴入口的形形色色穿着华丽的晚礼服的人。
“所以这就是你口中的可以穿得随便一点儿的晚宴吗。”王曜华看着身旁的罪魁祸首,“我特么刚才看到有影帝和影后走进去啊!?”
“啊……嘶——啧,我也没想到,”张航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嗐,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