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听,要说还是盟主的人明事理,今日中元节,见血光可是不吉利的事,倒不如诸位先进来,尝尝我蔷薇楼的茶水果子,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慢慢说。”罥娘伸手一拉,先将离她最近的付凌风带进了楼里,其他人见此,也渐渐跟上。
武林盟的人进了楼,倒把霜婆留在了原地,她又怒又羞,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憋得通红,可眼下再要发作,又落了下风,也只得跟上众人,在近门处坐下。
罥娘一拍手,楼里的姑娘捧上了果子茶盏,茶是好茶,流云山庄今年新上的碧螺春,段弘坐在罥娘身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乃不孤山段弘,今日我们前来,不是为了喝茶吃果子的,盟主接到青羊谷老谷主的信,信中称,蔷薇楼掳掠江湖女子,可有此事?”
怪道前些时日有青羊谷的人夜闯蔷薇楼,果真是那群药农在这兴风作浪,罥娘先低头喝了一口茶,抬起眼,不疾不徐地对段弘说:“我们蔷薇楼开在天子脚下,做的是寻常百姓的生意,哪里来的本事掳掠江湖女子,这位小郎君莫不是说笑呢吧。”
“你还敢狡辩!”天门上的弟子将长明州女尸的骨灰向桌上一放:“这坛子里,装的就是我天门山十二门女弟子胡梦的骨灰,她当日路过乌卢山,受你蔷薇楼的暗桩霍玲所害,这霍玲与你蔷薇楼联手,以下作手段掳我天门山弟子入楼为妓,因为下手太重,害了我师妹一条性命,你倒是说说,这笔帐怎么算!”
“哦,什么霍玲,我倒没听说过,天门山好歹也是我骧国武林盟五大门派之一,不知道此人出身何门,竟然能对天门山的女弟子下手?”
霍玲出自天门山,此行众人心下皆是了然,青羊谷一封信,不仅针对蔷薇楼,也为霍玲鸣冤,当日不孤山上,天门山自知理亏,把事情捂下,没想到罥娘开口便直击要害,天门山的气焰顿时就矮了一节。
“这霍玲是与你蔷薇楼有所瓜葛,你若是装傻充愣,我们哪里知道她的底细。青羊谷的人已经验过胡梦的尸身,她之所以命丧霍玲之手,乃是中了招魂引之毒。”
罥娘往椅背上一靠:“这就更奇了,那招魂引是青羊谷秘药,除了青羊谷,就是镇抚司手上还留着些这玩意,我们蔷薇楼不过是一个青楼,哪里有本事弄来招魂引,今夜这一出,莫不是青羊谷贼喊捉贼吧。”
青羊谷虽在武林之中,却常年不问世事,寻常若不是求到青羊谷头上,他们轻易不插手各派纷争,武林盟此次之所以对蔷薇楼一事如此重视,也是看在青羊谷老谷主的份上,青羊谷是实实在在卖过不少恩情给各门各派的,罥娘这下挑拨,自然不奏效。
“青羊谷老谷主一生治病救人无数,若非你蔷薇楼做下如此恶事,他老人家就是谈到你辈,都算是污了他的口,你还妄想把脏水泼到青羊谷身上!”方才受罥娘出言羞辱,霜婆未能发作,如今她听见罥娘如此狡辩,怒火更盛。
罥娘站起身来,把茶盏往地上一掷:“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什么霍玲,什么青羊谷,你们欲加之罪,我蔷薇楼可不认,这楼上带着后院,一共八十八间屋子,楼里姑娘仆妇上百人,你们要搜便搜,若是有谁家的姑娘在我楼里,你们尽可以把人带走,再来治我的罪!”
段弘使了个眼色,江湖盟的人立时四散在蔷薇楼各处:“姑娘既然如此坦荡,那我们便得罪了,若是有什么误会,解开了也好。”
唯有霜婆还留在厅里不动:“她既然敢让我们搜,必是已经将人转移干净,哪里还能让你查出什么来。”
段弘心里也清楚,他们一行人声势浩大地向京城赶来,蔷薇楼怕是早已收到了风声,就算是有端倪,也不可能落在他们手里,只是既然收了青羊谷的信,该走的过场总归是要走的,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也不是打算从蔷薇楼手上抓几个人了事。
搜查的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罥娘摇了摇手中的绒扇:“这楼也让你们查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也该了了吧?若不是今晚这节日不好,楼上没什么贵客,否则就让你们这样扰了我一晚上的生意,也不知你们这么多人,是准备让哪个门派出这笔银子。”
“罥娘,你肯放我们上去,自然是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即便是搜不到人,也不代表你们蔷薇楼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罥娘一拍桌子:“既没人证,也没物证!空口白牙就上我蔷薇楼来闹事,我让你们搜,已经是看在卓凡的面子上,别给脸不要脸!”
“谁说没有人证!”
众人回头,只见从前门走进来一个蓝衣女子,身后还跟着三个人,那女子径直走向罥娘:“罥娘,蔷薇楼里的六方郎君,与霍玲在泸州河边红砖房内交易江湖女子,一名女子换三十两银子,五日前,有一个中了招魂引的姑娘进了你蔷薇楼,我且问你,她如今人在何处?”
“你又是谁?”
“我是青羊谷白皎,我身后这位,就是霍玲,她受天门山追杀,在乌卢山下隐姓埋名,为了生计,搭上你们蔷薇楼,暗中为你们搜罗江湖女子,这就是人证,而六方郎君给她的招魂引,如今还剩下这些,这就是你要的物证。”
白皎伸出右手,一颗药丸在她掌心。
霍玲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纸,这封信是她此次出谷,从乌卢山家中带出来的,或许是刘慷病势日沉,蔷薇楼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故而再度向霍玲要人,这封信上,还有蔷薇楼内熏香的气味,这香料乃是蔷薇楼特有的熏香,众人一闻便知。
“霍玲!你还我小师妹命来!”
罥娘还没有说什么,天门山的人先坐不住了,依照门主的吩咐,这次下山,蔷薇楼的人还有谈判的余地,霍玲却是非死不可,霍玲不死,就是天门山永远的污点,付凌风大喝一声,提剑便刺。
白皎向前一步,将霍玲挡在自己身后,一把药粉对着付凌风洒去,付凌风方才听白皎称自己是青羊谷出身,只当她手里的毒粉非同小可,连忙捂住口鼻,卢笛卢笙两兄妹趁势夺下他手中长剑。
“霍玲自然有罪,但蔷薇楼这个毒瘤不除,才是为祸我南骧武林的大祸患,你们又何必急着灭口。”白皎撒出去的药粉,不过是她随身所带的一些驱虫的粉末,根本没有毒性,今夜蔷薇楼才是她们共同的敌人,她下手有分寸,天门山的人虽有罪,可是罪不至死。
“我蔷薇楼里,倒确实是有一个名叫六方的郎君,平日里负责姑娘们胭脂水粉的采买。”罥娘向一旁的侍女示意,那侍女会意,去将六方唤了来。
“你可认识这位霍娘子?”
那六方细细地打量了霍玲一番,低头向罥娘答道:“从未见过。”
罥娘走向白皎:“这位,白姑娘,你所谓人证,不过是一家之言,所谓罪证,也难以证明这药是从我蔷薇楼里流出去的,我知道你们青羊谷的好名声,你们若是铁了心要攀咬我蔷薇楼,那我们也只得认了,只是不妨把话说清楚些,我们蔷薇楼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们?”
这六方明明就是上次从白皎手上带走林昭昭的人,如今竟然装作全不认识霍玲的样子,果然要对付小人,没有十足的证据,她们是断然不会认账的。
“当日我为了从你们手上拿到交易的罪证,扮作一个村妇与六方在红砖房见面,这袋银子,就是六方亲自交到我手里,他后腰上一把短刀,皮套上绣着六瓣莲花,不如我们就看看,这刀如今还在不在他身上。”
白皎的话说完,便与卢笛卢笙三人呈合围之势,与六方动起手来,六方招架不住,只得抽出兵刃,那皮套上的六瓣莲花,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亮了出来。
“你这毒妇,还有什么话说!”眼见着事情越来越明朗,霜婆再也按捺不住,出手就要结果罥娘的性命,以罥娘的身手,霜婆也未必是她的对手,可她却没有与霜婆硬碰,而是一抽身躲在了段弘身后。
“段公子,我一个女人家,这么多年打拼下这份家业,个中苦楚一言难尽,这些手底下的人,若肯听我的,我便说几句,若不肯,我也拦不住,我竟然不知道,这个六方郎君背着我做出这等事来。”
这几句话,罥娘说得实在委屈,她小心地扯着段弘的衣袖,段弘忍不住出手,替她挡下了霜婆手里的弯刀。
卢家兄妹已经拿下了六方郎君,只见他突然仰天一笑,面向霍玲:“霍玲,好你个毒妇,我们好歹也做了几夜夫妻,你竟能无情到如此地步!不错,我与霍玲确实在暗中勾结,以她寡妇的身份,替我钓来美貌女子,可是那些女人却不是卖给了蔷薇楼。
霍玲最恨这些内门女弟子,个中缘由,你们天门山最清楚,霍玲自荐进入蔷薇楼尚且不得入,又哪肯将这些内门女弟子送到这样的好去处,暗娼馆子才是这些女人的归宿,三十两银子,都不够蔷薇楼姑娘们一盒脂粉钱。
你们今日既然拿住了我,我自知落不到什么好下场,霍玲,纵你无情,也盼能来世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