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堡外。
两匹踏雪驹拉着一辆马车行驶在官道上。
马蹄声、车轮的咕噜声,压着积雪的咯吱声传入耳帘。
元青青半靠在车璧上,闭目聆听。
第一次正式出远门的云祁精力充沛,对什么都很好奇。
“妻主,你的茶馆是在这个方向吗?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元青青摇头,眼睛都没睁开,“不去了,这天气不适合开店,我前日已经传信店内的人回家了。”
“妻主,你去临洲城治好了病后我们不如去闯荡江湖吧,听说可好玩了。”
元青青仍摇头,“不好玩,反而很危险。若是病好了,你与我一起回家吧。”
云祁仍兴致勃勃,“回家?好呀。”
叶纤将头探进马车,“云祁,青青没有家人,到时候我们回来后,你和她一起开着茶馆,我时不时过来蹭口茶喝。”
元青青面含笑意,“这个主意不错。”
几人热热闹闹一起前行,云祁与叶纤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倒也一点不冷清。
元青青有着芝丹草制成的药丸,这段时日大有好转。
闭目养神中,她倏地睁开了双目,“有人跟着我们。”
在外赶车的叶纤闻言探头朝后看去,目露疑惑,“没有啊,青青你是不是看错了?后面白茫茫的一片,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元青青摇头,她穿越过来的时候身体虽然深受重伤,可这身体原就身怀极高的武功造诣,这段时日加上至宝芝丹草制成的药吃着,如今五感异于常人,不会感知错误。
思及此,元青青神色凝重,“不会有错,自我们出城,我便隐隐有了察觉,如今地大荒凉,感觉更清晰了些,虽距离我们有些远,但确实有人跟着我们,想个办法。”
叶纤脸色一变,通过这几年的相处中,她绝对相信青青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这一认知让她加深了危机感。
云祁神色郑重,“叶纤,不远处有一片林子,我听族人说起过,林子靠东面的山上有一个山洞,是山脚下的农人日常进山打猎时的临时休息处,我们去那里。”
叶纤闻言不敢耽搁,抓紧缰绳,脸色发紧,“坐稳了。”
她们这一行只有她们三人,身边也没有个护卫,一旦被人盯上,将会非常危险。
元青青坐正了身体,将云祁拉到身边,紧靠着车璧防止摔倒,眉宇凝重,“她们加快速度过来了,叶纤,快。”
远处一身白裘隐藏在暗处的年轻女子紧盯着突然加快了速度的马车,神色微凝。
一旁跟着的女人神色不解,“她们怎么突然加快了速度?难道是我们被发现了?”
“蠢。”
年轻女人神色不耐,一字既出就再未出口。
在她身后隐藏的人们就连头发都是包在白裘中的,此时见到突然加快的马车,均忍不住跃跃欲试,“头儿,她们跑得这么快,我们是不是也要快一点?要不然完不成大公子的任务,我们上下又要吃挂落了。”
年轻女子眯了眯眸,嘴角露出一丝讥笑,“行,赶快完成了任务我们也好早些回去暖和暖和,这鬼天气谁出来执行任务谁知道,听我号令,加急前行。”
随着年轻女子一声号令,原本匍匐在地上的人群瞬息间往前窜去。
马车内的元青青眉头紧皱,“她们追上来了,其中有一人速度很快,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追上。”
叶纤傻了眼,“那怎么办?我一个大夫,只会些粗浅的武功啊我,被她们追上我岂不是死定了我?”
叶纤抽空朝后看了一眼,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我天啊,一群白色着装的人在雪地上如履平地,我的千里驹都没她们这么灵活。”
元青青凝眉,当机立断,“拖着马车不行,这马车大,纵是千里驹在这样的雪地里想要飞跃也难,弃车,我们骑马走。”
三人都不是犹豫啰嗦的人,说做就做,云祁当机立断抽出腰间缠绕的软剑一把将马匹的缰绳砍断,抱着元青青就上了一匹马。
叶纤也不甘示弱,三人两骑,飞快地朝着林中飞奔。
没了马车阻隔风雪,纵然有云祁小心将元青青裹紧,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灌了几大口风雪,令她不适地皱紧了眉头。
云祁一手拉着缰绳,替她掩了掩裘衣,将她尽力阻隔在风雪外围。
元青青眯了眯眸,心里极为熨帖。
叶纤不满的声音从身边传出,“喂,我说你们两个,这是逃命,不是过家家,我怎么瞧着你们还挺闲适的呢?”
云祁扬了扬眉眼,挺身坐在马上纵马前行,嘴角笑意微扬,“不过是一些宵小罢了,放心,等我将你们两个安置妥当就出去解决了她们。”
元青青抬眼,看向意气风发的人儿,“你有把握?”
云祁扬起眉梢,“我是云家的独子,云家的资源都向我倾斜,这么多年,我也不是白学的,其中尤以轻功最甚,搏命不行逃命还是不错的。不然妻主以为娘亲怎么放心我独自跟着你一起走?”
叶纤以怀疑的眼神打量他,“那青青说弃马而逃的时候你怎么不反对?别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云祁闻言白了叶纤一眼,“笨蛋,圃一出城门便被人惦记上了,那马车有多显眼你不知道?早弃晚弃都是弃,那林子马车又进不去,留着不就是个拖累吗?
叶纤气急地指了指他,随即又神色讪讪地挥了挥衣袖,神情懊恼地加快了速度进了林中。
元青青看得好笑。
这两人,简直针尖对麦芒。
好在云祁凭着族人讲述的记忆,成功找到了山上的一处山洞。
云祁舒了口气,将元青青地抱下来朝着山洞走去。
看着元青青依偎在他怀里,叶纤简直看得牙疼,“好了,青青给我,你一个男儿家家的,温柔贤淑才是一个男子该有的样子,你这样,谁看着像个男子了?”
云祁侧身,语气没好气,“是是是,你的未婚夫倒是温柔又贤淑,就是几年去议亲人家母亲都觉得还想将之留几年而拒绝了你。”
叶纤这下是真的气急了,“云祁,揭人不揭短,就你牙尖嘴利,我,我不跟你计较,哼。”
云祁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转眼看向元青青的眼眸又是亮晶晶的,“妻主,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去解决了她们,一会儿就回来,别听叶纤瞎说。”
说完,眼神一压,警告地瞥了叶纤一眼
待云祁走远,叶纤委委屈屈地朝着元青青挪了过来,嘴里嘀嘀咕咕道:“青青啊,是我对不住你,将你嫁给了一个老虎。”
元青青看得好笑,“不是我娶的他吗,怎么又是我嫁给了他?”
叶纤飞快地瞟了云祁的背影一眼,“怎么是娶了?你看看你现在的地位,被云祁像个小夫郎似的抱在怀里,我看你还一脸享受,你这妻主的威力是立不起来了,原本我还想着你能治一治他的脾气,哪成想你这弱不禁风的,倒像个小夫郎了。”
说着,叶纤还摇了摇头,“那云祁,长得好看,性格着实不讨喜,我可怜的青青,以后可怎么办哦。”
叶纤一脸同情地看着她,“云家家大势大,你怕是永远也脱离不了他的魔掌了。”
元青青没理会叶纤的碎碎念,起身捡了洞中原有的一把柴火点燃。
“看来这洞中确实经常有人在这里歇脚。”
见元青青将火点了起来,叶纤又挪到了火边,“青青,你就一点不担心云祁吗?”
元青青摇了摇头,从包袱中拿出一张饼用棍子架到火上烤起来,“是我想岔了,我们出城时跟着我们的不是一拨人,而是两拨,不过是我当时情急并未及时发觉。如今回想,另一拨人并没有恶意,所以我不曾放在心上。等云祁出去,应该都已经结束战斗了。”
叶纤恍然,“怪不得。”
她又觉得奇怪,“青青,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都没有察觉。”
元青青闻言含笑看着她,“你除了医术外对别的都不上心,仅有的一点内力也只是为了针灸施救之术,除了轻功卓绝用于跑路,你呀,自然没有察觉。
我重伤前内力颇深,如今虽然成了废人,可原有的警觉与身体的本能反应还在,自然能从一些不自然之处察觉到微妙的变化。”
叶纤挠头,傻笑了两声。
“云祁说你有个未婚夫,对方母家一直不放人嫁你?”
元青青云淡风轻地发问,倒令叶纤有些不自然。
“也不是啦,铃儿只是家族中一心想要他嫁一个科举入仕的才女,而我除了医术,对这些都不上心,所以...”
元青青了然,“所以,你愿意为了你的未婚夫入仕吗?”
叶纤立即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后,又迟疑地点了点头,“我,我也不确定。”
叶纤颓然地低了头,“我其实考不上的啦,就算我真的有一天为此入仕,但那也不是我了。”
叶纤情绪低落,恹眉耷眼的。
元青青静静地看着她,语气坚定,“叶纤,不要妄自菲薄,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你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别人不能左右你的人生,你,该以你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感为重。别人不愿选择你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们的损失。”
叶纤愣愣地抬眸,“真的?”
元青青重重点头,“自然,你才是你自己人生的主角,任何人,都不能决定你的人生,不管我们生活在哪里,都应让自己活得简单快乐才重要。”
叶纤看着元青青,此时的她,仿佛一个指引她人生方向的老师。
正待她欲说些什么时,云祁回来了。
“妻主,你们在说什么?”
元青青转头,看向洞口逆着光走进来的人。
他身后披着日光,看向她的眼神满是笑意。
元青青一时愣神。
“妻主?”
清朗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元青青方才回了神,忙将烤好的饼递给云祁,“热乎的,都解决了?”
一句话,两个意思,云祁接过热饼,撕了一半递给她,“解决了,我去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被族人解决地差不多了,只剩一个领头人逃走。”
这个答案在元青青的意料之中,看来,是有人怀疑她的身份了。
“既如此,歇息一下我们继续出发,直达临洲城。”
此时,谢家。
“废物,这点事都办不成。”
谢弯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摔在地上,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谢应安惶惶跪在地上,“母亲,我们行动被云家察觉,这次行动,几乎全军覆没。”
“啪。”谢弯一掌扇在谢应安脸上,这一掌甚重,只扇得谢应安半伏在地。
谢弯看着她眼眸冰冷,“是你说云家伸手莫及,我才将这件事放心地交给了你,可你不仅没得手,还没注意云家潜伏的人,导致行动功亏一篑,不仅没得手,还让云家有所察觉,以后我谢家在这云家堡势必会更加艰难,你,该当何罪。”
谢应安面无血色,面对谢弯的职责无话可说。
谢弯转过眼,朝外喊道,“来人,将大公子带去祠堂,没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谢应安倏地抬起脸,脸上血色尽褪,忙膝行至谢弯身前,“母亲,求您原谅,此次行动虽然失败了,但我已经确定了那人的身份确是六殿下无疑,我的人看到了她腰间的皇族令牌,真的,求母亲相信。”
谢弯闻言抬手,原本已经进了房间的侍从见到谢弯的动作立即停手躬身退出了门外。
“你说的可是真的?”
谢应安额上冷汗直冒,看着谢弯惊疑不定的眼神佯装镇定,“是真的,母亲,您可以叫唯一活着回来的人亲自审问。”
谢弯背着手来回走动,“不用了,我相信你不敢撒谎,既如此,此行也不算是无功而返,不过这次行动失败,你也有责任,便回去闭门思过,有事我自会叫你。”
“是,母亲。”
谢应安提着一口气从谢弯院中离开,直到回到自己院落,方才瘫软在地。
等在院中身着白裘的年轻女子见状快步上前将他扶起,“主子,家主可有为难你?”
谢应安摇了摇头,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艰难,“母亲罚我去祠堂。”
年轻女子脸色大变,扶着谢应安的手忍不住用力。
谢应安吃痛地呼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如今母亲让我闭门思过,只是不能出去罢了。”
谢应安闭了闭眼,眼中血色漫过,“阿尧,我说,你看到那个人腰间的皇族令牌了,以后,若母亲问起,你一定不要露馅了。”
阿尧闻言大吃了一惊。
谢应安低低笑了声,“阿尧,不管是不是,现在都是了,一个茶馆老板罢了,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进那尸骨无存之地吧,那是什么地方你最清楚不过了。”
阿尧垂首,怜惜地抚上谢应安脸颊,嘴角勾起一抹冰凉的笑意,“是,主子,不过一茶馆老板罢了,我说她是,她就是。”
谢应安闻言呼了口气,“我就知道阿尧最好了,阿尧,你现在就替我去杀了她好不好?”
阿尧闻言毫不犹豫,“是,主子,我这就去,你好好休息。”
语毕,转身就走。
谢应安抬手遮住眼前的日光,痴痴地笑了起来,“云祁,同样都是男子,凭什么你就被千娇万宠,就连我设计三皇女看上你都能被你避了去,凭什么你就能平安喜乐。既如此,就让你永远当个鳏夫吧,永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我看谁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