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犹豫间,又到了西瓜成熟的季节。
小镇北门的水果市场,多了外地贩运来的西瓜。行走街头,多了皮绿、瓤红的西瓜清香。
王志山和王兴正两人走上街头,收起了西瓜摊主的税收。
秦满仓家的西瓜摊前,秦满仓犯了浑。他远远一瞟,看到一人,却不管不顾,对两人耍起了蛮横。
秦满仓瞟的是张兴福。张兴福在税务分局身居一把手,秦满仓是知道的。只是税收如同剜了他的心头肉,让他不把张兴福放在眼里,而是仗着西瓜摊摆在自家门口,大为不满,与两人耍起了威风,不肯缴税。
让张兴福再迈不开腿。他躲在人群里,盯向三人,准备看一场三人的好戏?
收税的两人一门心思,对着秦满仓做起了工作。
两人明显没有注意到张兴福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身着制服的两人在不厌其烦地劝说着秦满仓。
太阳火辣辣、白花花的,照得街上的每个人无精打采。滚烫的高温空气让人有气无力,不停喘着气,谁也不愿意街头多待一分钟。
炎热的正午让人烦躁。双方没有进一步动作,僵持不下。
渐渐地,秦满仓用了强。他高高抬起了头,不愿意多看面前的两人;与他相比,两名身着制服的人低拉着脑袋,像是犯了错的小辈。
巨大反差,让路人投来的眼神,多了不解。
更多人匆匆离去。只有张兴福不愿离开。高温之下,张兴福耐不住了,想走,却又折了回来。责任心和好奇心,让他想看一看这事究竟如何收场。收秦满仓无异于“地头蛇”,多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霸道,让他心下不安,多了心不甘。
相比与一来时就看到两名下属的兴奋,张兴福多了焦躁。他对两人的软弱不满。软弱对于这他名硬汉而言,只会带来更多的耻辱。张兴福在憋屈的同时,多了责怪。责怪爬上了张兴福的心头,成了愤怒。他在心里暗暗骂道:
“看你们这个怂样!你们就是这样收税的?平常不是在我面前傲娇的嘛!难不成遇到这种嘴脸,成了这幅模样?平时的能劲哪儿去了,不就一个秦满仓吗,他是你们老子,让你们成了孙子!”
很快,张兴福再也沉不住气了。他气血上涌,双拳紧握,正要上前,突然,有人抢先一步,上前抓住秦满仓的称盘,道:
“你交了税再卖!”
看清楚了,上前的不是别人,是王志山。
张兴福热血沸腾,周身毛孔张开来,根根直立。他要的,正是这种气势!我的下属骨子里要是没有这种东西,不配跟我混!关键的时候敢出手,才是好样的!
冲突升级。秦满仓使了蛮劲。他当兵出身,有着壮实的身板和蛮牛一样的力气。为此,他根本不把王志山放在眼里;相反,他往王志山使上了膀大腰圆。他腾出手来,一把推向王志山,王志山没有防备,被撞了一个踉跄。
张兴福两眼冒火,冲了上去。
混乱再次开启。几人揪扯起来。张兴福猛然发现秦满仓手里鼓鼓的。定睛一看,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称砣!”
秦满仓手里握有铁称砣!偏偏王志山冲在前,要夺秦满仓手里的称盘!张兴福大惊失色,叫出声来:
“干哪样干哪样,你秦满仓今日可是要行凶?”
说时慢,那时快。张兴福一手掐住秦满仓的脖子,一手按下他捏称砣的手,不让他有反手之力,砸向王志山。
突如其来的张兴福,镇住了秦满仓。张兴福使出浑身力气,将秦满仓压在装满西瓜的拖拉机上。
正在撕扯间,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忽拉拉的一拨人,仿佛从天而降,扭住了秦满仓。
张兴福喘息未定间,松了手。他跟前多了县税务局的杨正德和丁家明,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事情反转,压倒性变化出现了。秦满仓被连车带人,扣进了税务分局。
分局里,董留成一行人为秦满仓做抗税调查。杨正德威风凛凛,打量秦满仓。秦满仓拒不认错,杨正德来了脾气,“啪”地一声,让他起身,问:
“满仓,你狗日的,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欺人欺到我们税务局来了?!”
丁家明两眼不看秦满仓,手持□□,将腰间别着的手铐,在秦满仓眼前晃荡得“叮叮”作响:
“怎么,你都这个年纪了,还跟小半截们一样犯冲?就凭你你几分蛮力,可以这么胡作非为?”
税务局上下个个硬茬。秦满仓自知理亏。眼前的几人中,他只认识当兵出身的张正德。张正德是县城出了名的老驾驶员。他一直在驾驶员协会做理事,一向脾气温和,平时乐呵呵的,一脸富态,让人很难想象发火什么样?此时他被激怒了,怒目圆睁,声如洪钟,脾气硬起来,让秦满仓不认识。一个税务局的驾驶员都不好惹,更何况自己惹的是整个税务分局!很快,秦满仓软了下来,小跑着,跟在杨正德屁股后头,叫他“老张师”,告着饶,说自己全是一时糊涂,请他多包涵。张正德也不含糊,让他赶紧认错,否则今天绝不轻饶!秦满仓无奈,只有重新回到董留成面前,低下了头。
事态平息,张兴福心有余悸。他对其他事情一概不问,只问王志山受伤没有?
王志山身处险境,让张兴福心有余悸。张兴福细细打量,王志山在他胸前留下的几个巴掌印,赫然在目。看着巴掌印,张兴福什么滋味都有了,不住地道:
“臭囊瓜啊囊瓜,说你囊,你是真的囊!人家王兴正一把年纪了,干了几十年的人了,他不去扣称,你去?你不知道秦满仓手里捏着一个拳头大的称砣!要是今天我老张不出手,他一称砣砸到你头上,你还有命活吗?你看你,在家里是独儿子;要是你出了事,父母来找我老张要人,我到哪里给他们生出这么一个大活人来!”
张兴福满脸慈爱,和之前紧绷的脸相比,判若两人。对比他先前他不问青红皂白,给自己的扣下不白之冤,眼下却又为了保全自己,出手相护,王志山实在无法弄明白:你张兴福倒底是天使,还是魔鬼?
安抚过王志山,张兴福与县税务局的几人打起了招呼。原来,丁家明此行来分局公干,可左等右等,等不到张兴福,与杨正德上街找寻,碰巧,一场冲突,让两人加入了扭斗。
李本兴和杨辉从外面回来了。两人一屁股坐下,对着这么多人的到来,一头雾水。两人除了恭维杨正德和丁家明,成了局外人。
在这样的节骨眼,你们两人干什么去了?
张兴福的心,从炎炎夏日,一下子跌到了冰冷寒冬。
丁家明头一次来分局。身为税务检察室主任,他自忖不熟悉基层,准备到和各基层税务所走走。征得业文强同意,他和张正德的首站,是前来江北分局。不料,二人刚进江北,便遭遇了秦满仓的抗税案。基层工作的短兵相接,让丁家明耳目一新。暴力冲突到来之时,各人的表现,成了灵霄宝殿上的八百罗汉——无一相同。税务分局的一帮人,他不能理解王兴正。他含蓄地道:
“看来,你老张的这帮弟兄,真是手指头伸出来——各有长短,一个与一个不同。一件小事,让我长见识了。人各有性,各有千秋。嗯,首先得说你的弟兄聪明。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收税除了齐心,还得讲究策略。你看,王兴正和王志山一个老道,一个年青;一个刚,一个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一台好戏什么角色都要有。要不这样,江北的税收怎么连连增长,个体税收怎么在全县扛大旗?”
这话一语触及张兴福的感触,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场面陷入了沉默。杨正德没有忘记恭维丁家明。他重复着丁家明的话,道:
“你丁家明说的有道理。别看你文化不高,总结得还这么好!”
杨辉刚与李本兴外出办了一件大事回来。上头传出了为他争取一个名额、让他转正的好消息。为此,他邀上李本兴忙活上了。两人找了关系。关系不是简单地说靠山,要转正,得有赏识的人出力,上级或者上上级。否则,无论你能力和水平怎样,没有伯乐,你也不过一匹原地踏步的马。为此,两人错过了一场抗税案。在与丁家明打过招呼后,杨辉对两人的到来明白了个大概。杨辉没有忘记为杨正德,恭敬有加,叫了声“叔叔好”;杨正德应声,叫他“辉辉”,丝毫不避讳两人的叔侄关系。
杨正德为杨辉争取名额、让他进入编制内的事情,操心不少。他不愿放过任何一个为杨辉发声的场合,看向杨辉的眼里,满是怜爱:
“那你丁家明再说说我们杨辉啊!你敢说他不是个聪明能干的人?”
杨辉一下脸红了:
“我一个开车的,文凭又低,只会跟着轱辘转,能叫‘轱辘匠’不错了,怎么能跟人家王志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