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傲坐进了椭圆的容器里。
盖子关上了,视线陷入一片黑暗,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将林傲从头到脚包裹起来,不痛,但是有点压抑。
林傲试着活动身体,发现自己能活动的范围非常有限,仅限于眨眼睛和呼吸。
她用力吸紧小腹,于是那团软绵绵的东西堵住了她的肚子。
林傲把憋在肺里的气息缓缓吐出来。
她的呼吸不受影响,肚子也放松下来,回到原来的位置。
真智能啊。林傲在心里琢磨“软绵绵的东西”是什么。
进入容器之前她看过,容器里只有一个供人坐着的位置,而容器的盖子一关上,里面马上充满了这种东西。
看不见,摸不着,但是真实存在,能够产生一定的作用力。
是空气。林傲恍然。
这个椭圆形的容器操控了内部的空气,赋予了空气力量,禁锢了林傲的同时,也不会对她造成伤害和刺激。
很专业的处理方式,看来平时没少处理像她这样的“高危”异能者。
林傲猜测椭圆的容器正在移动,她感知不到外面的动静,但是能感觉到轻微的失重感。
她在乘坐电梯。
伴随着失重感的,还有数不清的能量在空中涌现,这些细小的微弱的能量凝聚,沉淀,汇成一股令人舒适的暖流,缓慢又持续地涌入林傲的身体。
脖颈、手腕、脚踝处火辣辣的刺痛在暖流抚慰下逐渐消散,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浑身充盈着力量。
【寄生完成了,什么时候杀了她?】林狂迫不及待地问。
林傲搓了下眼睛:“我觉得眼睛有一点奇怪。”
她双眼的视力正在由清晰变得模糊,虽然她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世界正在从清晰的黑暗变成模糊而混沌的黑暗。
林傲双眼微微发热,眼眶里溢出泪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淌。
“吧嗒。”两颗眼泪打湿了衣服。
眼泪出眶,世界犹如被水洗过的玻璃一样焕发出全新的光亮,林傲重新看清楚了周围的景象。
她完全适应了黑暗,眼中的物与物之间出现了分明的轮廓,她看到了禁锢着自己的空气,看到了椭圆容器上散发出铭文形状的奇异波动。
当她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铭文上时,脑海中浮现出少量的相关知识。
原来容器上的铭文是通过这种方式改变了空气的属性,从而产生了禁锢的作用。
林傲沉浸在新世界里,研究得几乎入迷。
这就是季如歌的异能,她能看到能量的波动,人群中的异能者在她眼里犹如黑夜里的灯火一样明亮。
想到这里,林傲心里隐隐庆幸。
假如她只用异能【变形】对自己的五官做了微调,那么季如歌一眼就能发现不对劲。
但林傲同时改变了肤色。
所以在季如歌的视野里,林傲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散发着能量的波动,这让季如歌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她误以为林傲刚刚觉醒,无法操控自己强大的异能。
可实际上林傲拥有的两个异能,一个是成长型,一个是实用型,目前和强大都不沾边。
菟丝子异能尚未成长,限制颇多,且它的优势在于隐蔽地汲取寄主养分反哺自身,伺机夺取寄主的异能。
还是不够强。
林傲微叹口气,就在这时,她的眼眶一阵阵地抽痛,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无法再集中注意力。
同时使用三项异能超出了林傲现在能够承受的极限。
林傲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容器上的铭文波动,闭上了眼睛,结束了这次异能体验。
【什么时候杀了她?】林狂每隔几分钟都会冒出这句话,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已经问了八遍。
“迟早的事。”林傲安抚暴躁的复读机。
季如歌已经被菟丝子寄生。
她现在活着,林傲能源源不断地从她体内汲取养分,并通过季如歌的行动轨迹传播菟丝子的种子。
她要是死了,林傲不过是彻底获得她的异能。
掌控权在林傲手里,她可以从容地制定计划,如果时机恰当,她会剥夺季如歌的生命和异能。
但今天不合适。
现在动手,林傲的嫌疑太大了,这无疑会让异能管理局提高对她的监管。
除了这方面,林傲还有另一层担忧。
季如歌的异能通过那双暗金色竖瞳释放,夺取了她的异能,林傲的眼睛很有可能随之变化。
她有一种直觉,【变形】无法掩盖她眼睛的异常。
林傲冷静而克制地分析着动手的利与弊。
毕竟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并不太平,林傲走在街上会遭遇抢劫案,睡在大街上会遇到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主教,连在图书馆做义工都会被抓走电击。一个又一个事件让林傲对这个世界的危险有了更直观的感受,她对接下来面临的每一件事都加倍谨慎。
林傲在黑暗的环境里一遍遍地回想细节查漏补缺,直到椭圆的仪器被重新打开。
印入眼帘的是一个简陋的房间。
水泥地面,大白墙,角落挂着枚露在外面的灯泡,中央位置摆着一套木质的桌椅,桌椅旁站着两个人,一个身穿双排扣的黑色古典长袍,另一个穿着利落笔挺的制服,肩膀和胸前挂着数枚徽章。
林傲从衣着判断她们是教会和异能管理局的人,级别不高不低,中不溜。
林傲的余光瞥向了窗外,外头是一整排连绵低矮,建筑风格统一的房子。
原来异能检测中心后面那片房子就是监狱。
“你叫林傲?”教会的人先开口了。
她右手拿着一支暗红色的吸水羽毛笔,左手捧着一副卷着的长卷轴。
这个名字是真实的,没有任何问题,林傲点了点头。
“你失忆后是在哪里醒来的?”异能管理局的人问。她有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的心脏。
“街上。”林傲说了像没说。
“哪条街?”异管局的人皱起眉头。
林傲用无比真诚的眼神和她对视,“我记忆里是第一次去那条街,我怎么会知道它是哪条街。”
“街上有街牌......你是不是没看到?”异管局的人顿住了,脸色异乎寻常的难看,“那条街上有什么店?”
“有一家卖营养液的。”林傲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她回想道,“生意不错,口味很多,店员很忙,她们不招人。”
这样的店同洲市每条街上都有,这个线索根本没价值。
异管局的人还想再问,教会的人轻轻“啧”了一声,打断了她。
“......直接抽血匹配基因库吧,你有需要的话,找到家人会通知你的。”异管局的人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份纸质的档案袋,“从现在开始,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叫林傲,以后你都是林傲了。”
教会的人摊开左手上的卷轴,用羽毛笔在末端写上林傲的名字。
最后一个笔画落下后,林傲和异能之间的感应消失了。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仿佛从来没有拥有过一样,林傲失去了三个异能。
林傲汗毛耸立,心中警铃大作,但她牢记自己对外宣传的是恢复型异能,这个时候不应该有出格的反应。
她自然地抬手把头发往耳后别了一下,趁机瞟了一眼自己的手。
万幸,肤色没有变化,证明她的五官没有随着异能的消失而失去伪装。
“去做个体检,然后就结束了。”异管局的人招手从外面叫了个工作人员进来,让她拿上档案袋,带着林傲去另一个地方。
“如果找到了我的家人,会对她们做什么吗?”林傲没有马上跟着离开,敬业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她脸上浮现出矛盾的疏离和期待。
尽管她心里非常清楚,所谓的家人根本不可能存在。
异管局的人说:“会对她们进行一段时间的暗中观察,确认她们有没有觉醒和被污染的迹象。”
林傲明显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体检中规中矩,林傲的报告单上还是她熟悉的老毛病。
腰肌劳损、轻微脱发。精神方面的问题不在体检范围内。
工作人员递给林傲一把钥匙,上面的编号是“A0005183”,开头字母代表异能等级,后面的数字代表林傲是这个世界上第5183号A级异能者。
“钥匙只有一把,没有备用,别弄丢了。”工作人员说着注意事项,“你的异能等级是B级,但情况特殊,局里给你特批成A级,分配到的房子对你来说有点危险,记得注意安全,不要随意走动。”
说完她又拿出一把崭新的菜刀,还有一个保温壶。
“沈主任帮你专门申请的防身利器,还有生活必需品。”工作人员有些唏嘘地说,“里面的房子没有热水器,有了保温壶你生活会方便很多。”
林傲一手菜刀,一手保温壶,兜里揣着钥匙,脸上缓缓蹦出一个问号。
这里的监狱,似乎有些不一样。
林傲:“坐牢......还能带刀?还需要带刀?”
工作人员瞅了眼林傲,“对,我们这里坐牢比较自由,你们休息时间可以串门,所以带一把刀,对你有好处。”
“嗯,你要记得保护好你的刀,别被人抢走了。”
林傲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话比较多的工作人员,她故意放慢脚步,“里面没人管事吗?”
“没有。”工作人员说,“这里是教会和异能管理局共同设立的,所有的高科技产物和异能都会失效。”
这种情况下再想管理这么多人,需要付出的代价和成本就太高了。
异能失效,林傲能理解。但高科技产物为什么也不能用?这样的举措明显不利于管理。
林傲心里的疑惑更重,可惜听工作人员的语气明显不愿解释。
“像我这种情况的人多吗?”林傲不在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上过多纠结。
“还好,不多。”工作人员用手指了指东边那三栋高楼。
那三栋楼分别是异能管理局,异能检测中心,精神病疗养院。
“大部分人做完检测,还能活着的话就会来这里接受监管,一段时间以后,表现优异状态稳定的能加入异管局,疯了的就去精神病院。”工作人员笑着说,“一条龙服务。”
林傲若有所思:“听上去少了一个火葬场。”
工作人员说:“火葬场就在检测中心楼上。”
“......”林傲一时语塞。
“是不是还挺方便的。”工作人员已经领着林傲到了监狱的大门口。
隔着一道铁栏杆,里面就是林傲接下来要生活的地方。
街道简陋,看不出任何科技的痕迹。
“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再确认一下。”林傲说。
工作人员有点不耐烦了,但没有转身就走。
“里面是不是很危险,死人是家常便饭?”
工作人员点头。
“这里生活的都是异能者?”
工作人员再点头。
“所有的异能者,异能都失效了?”
工作人员再再点头。
这下连一直重复的林狂都陷入了思考。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量身定制的好地方......林傲提着菜刀,忍不住怀疑这是个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