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乳汁,多么私密的东西!
云英虽已为人母,却也是个不满二十的女郎,多少有些小女儿的心思,骤然要用她的乳汁做了点心给别的男人吃,着实羞怯!
她红着脸,讷讷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萧元琮仿佛看出了她的为难,将孩子交给余嬷嬷,认真问:“云英,你可愿意?”
余嬷嬷飞快地皱眉,凌厉的眼神一下扫过来。
云英对太子多少存着几分感激,不论他究竟是为何种目的将她带回来,最终的结果都是救了她的命,她再自私自怜,也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若就这样拒绝,便显得太不识好歹了。
“殿下对皇孙一片舐犊之情,奴婢哪有不愿的道理?”她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萧元琮仔细地看着她,似乎在辨别她说的是不是真话,片刻后,才点头,淡淡应一声,起身离开。
很快,厨娘也回了膳房,留下余嬷嬷,将孩子交给丹佩和绿菱照料,自己却将云英单独叫到一边。
“你做得不错,”她上下打量云英,这段日子,也大致摸清了底细,“我原先以为你会仗着自己生得貌美,行事张扬,心比天高,不服管教,现下看,倒是稳重。”
这样的话,云英在城阳侯府也听过许多回,此刻余嬷嬷这样说,她并不意外。
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了,余嬷嬷对太子最衷心。听说,她本是已故的秦皇后,即太子生母的陪嫁婢女,先皇后去后,她便一直陪在太子身边。
于是投其所好,道:“奴婢入宫那日,嬷嬷便说过,在东宫,凡事当以太子殿下为先,奴婢都记着。”
“好孩子,”余嬷嬷笑意渐深,在她的手上轻轻拍一下,说,“太子殿下是东宫的天,他若好,咱们所有人都好,他若不好,咱们便都不好,所以,殿下要什么,咱们做下人的就要给什么。”
云英目光颤动,总觉得她的话别有深意。
“奴婢明白。”
“你去吧,一会儿就将乳汁送去膳房,交予厨娘,做好了,你亲自给殿下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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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走了,云英一个人回暖阁,找来一只干净的茶盅,解开衣衫。
饶是四下无人,她仍是忍不住脸红。
方才还未给小皇孙喂奶,站在殿中时,就已经觉得胸口轻微发胀,幸而这几日她已将衣裳全都改好,才不至在众人面前出丑。
可是,方才他们谈论着她的乳汁,总让她有种错觉,好似众人的眼睛,都盯着她胸前的隆起,一直到眼下,袒着衣衫,由着白而微黄的液体淌入茶盅,也还是觉得羞意难挡。
好容易挤出小半盅来,她赶紧放下,整理好衣襟。
转头一看,铜镜中映着她布满春潮的脸庞,双眼迷离,波光潋滟,额角更是挂着晶莹的汗珠。
这模样,太容易教人误会。
“哎呀!”
云英惊了一跳,双手贴在脸颊上,试图以指尖的微凉,让脸颊上的热度降下来,又过了片刻,才敢碰着茶盅往膳房去。
膳房中,厨娘自方才回来,就已在准备,待她过来时,已备好粥米浆、红芦菔泥与鸡肉泥,见她过来,笑说:“穆娘子来了,正等着呢,一会儿做个鸡肉泥粥米浆。”
她接过云英捧来的茶盅,将里头的乳汁调成面糊,同方才备好的几样食材一道下锅,稍炖稠至糊状,便盛了大半出来,先装进一只瓷盅内,余下的,又添了些盐调味,才盛入另一只瓷盅内。
“劳烦娘子,”厨娘将两只瓷盅装好,笑着交给云英,“将米浆带回。”
云英记着余嬷嬷的交代,心中虽有疙瘩,但也不敢违抗,提着食盒回到宜阳殿,不敢多歇半分,赶在米浆凉透前,送至少阳殿。
殿外,余嬷嬷竟正等着,见她过来,也不接那食盒,只侧身让出距离,冲里头唤:“殿下,穆娘子送点心来了。”
屋里静极了,仿佛根本没人似的,过了片刻,才传来淡淡的回应。
“进来吧。”
余嬷嬷在云英的胳膊上扯一把,将她送入殿中。
云英吓了一跳,猝不及防迈过门槛,朝前冲进去两步,好容易才稳住身形,没有跌倒。她惊讶地回头,不知所措地看着余嬷嬷。
余嬷嬷笑意不变,却是站在殿外,慢慢将沉重的门阖上了。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在城阳侯府的日子。
侯夫人爱子至深,早早就想着要从身边的小丫头中挑几个,给武澍桉做暖床的通房丫头。
她生得好,性子虽然有些别扭,但因夫人和善,平日也愿意讨夫人的欢心,是以一下就被挑中了。她记得,那年,她才十三岁,侯夫人便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云英,”隔着一道半长的珠帘,萧元琮的声音忽然传来,将她拉回神,“怎么是你?”
云英猛地转头,看到珠帘后的萧元琮。
他披着宽松的软绸宽袖袍,坐在低矮的榻上,手中执笔,仿佛正在案上写着什么。日色已尽,屋里点了两盏灯,虽不显昏暗,那发黄的色伏在他月白的衣袍上,好似泛着苦。
云英匆匆瞥过一眼,转身行礼:“奴婢来给殿下送膳房刚刚做好的点心。”
室内陷入片刻沉寂。
萧元琮始终不说话,云英只得起身,掀开珠帘,在案边的地上跪下,从食盒中取出那只瓷盅,双手奉上:“请殿下品尝。”
她的长发全都挽起,作妇人装扮,低头时,恰好露出一截雪白如玉璧的脖颈,玉璧边缘,还爬着几抹浅粉,格外诱人。
萧元琮垂眼看着,目光悄然变深,慢慢移到她捧着瓷盅的葱白指尖。
他伸手去接,只是才稍一触到她的指尖,她便飞快地缩回去半寸。洁白的瓷盅内,浅黄带橙的米浆轻轻晃动,幸而质地稍稠,才没被晃出来。
萧元琮的动作顿住了。
他收回手,淡淡道:“搁下吧。”
云英将瓷盅搁在案边他伸手便能够到处,自己则又膝行着后退半步。
“是你自己来的?”他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
“回殿下的话,是余嬷嬷让奴婢来的。”云英将脑袋埋得更低,后脖颈处的红潮仿佛又爬高了几分。
萧元琮没再说话,只是举勺尝了一小口。
入口大抵应当是绵软细腻,带着一丝乳香的清淡滋味,可是,也许是走神了,他并未尝得出来。
“不错,”他放下勺,发出极轻的瓷器碰撞声,“往后就让膳房照此给皇孙准备吧。”
“是。”
“你下去吧,不必在屋里伺候。”
云英如蒙大赦,行礼毕,便快速退了出去。
殿门外,余嬷嬷没有走远,仍尽职地守在附近,见云英出来,有些诧异:“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殿下说不必在屋里伺候。”云英讷讷地说完,也不等余嬷嬷允许,快步往宜阳殿去。
短短数十步,她却觉得自己走了许久,就连在门边遇到丹佩,也不及停下好好说话,只匆匆应一声便要走,直到回到暖阁,关上门,才软了身,坐到地上。
她知道余嬷嬷想做什么,也知道萧元琮明白余嬷嬷的意图。
一个年轻的男人,有妻子在身边,却不亲近,连带着也不能亲近旁的女人,想必忍得极难受。
可是她记得丹佩和绿菱的话,记得小皇孙的生母,那个叫青澜的婢女,是因为亲近太子,而被太子妃赐死。
她已经死里逃生一次,怎么可能再犯一次同样的错误!
太子不是她能接近的人,她可以稍稍高攀的,也仅有靳昭那样的人。
西域人,在大周若非经商,便是为奴,大周虽风气开放,这两者也仍旧是最下一等,而同汉人相比,他们也更不在乎出身门第。
靳昭是西域人,应当会有一丝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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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阳殿中,余嬷嬷踌躇片刻,还是推门进去。
夜下有风,自敞开的门灌进去,引得珠帘微微晃动起来。
萧元琮仍坐在案前,目光望着灯台上跳动的烛火,手边那一盅米浆早已冷了。
“殿下,”余嬷嬷站在珠帘外,低声问,“为何不将穆娘子留下?”
“嬷嬷不该让她进来。”萧元琮轻声道。
余嬷嬷叹一声,低头道:“老奴只是不忍看殿下这样孤单,明明是东宫之主,大周天下的储君,身边却连个女人都没有。”
“何苦寻她?”
“穆娘子已是人妇,想来应当比寻常的闺阁女儿更懂得疼惜人。老奴瞧她脾性沉静,不喜张扬,这才自作主张。”余嬷嬷说罢,抬头望他,平日过分严肃古板的面容间,有长者的慈爱与怜惜,“况且,奴婢看得出来,殿下并不排斥穆氏,不是吗?”
萧元琮轻笑:“孤只是觉得她原非东宫之人,与这里的人和事没有牵连罢了,没有别的意思,嬷嬷莫要多心。”
余嬷嬷稍有疑虑。
她熟悉太子的脾性,因从小没了母亲,在圣上的不满中长大,他一直都过得谨小慎微,对身边的女人更是有天然的戒心,生恐是旁人别有用心塞来的。她知道,即便没有太子妃的插手,太子的身边,也不会有更多妻妾。
能让他这样“不排斥”,已属难得。
“殿下果真是如此想的?”
“自然。嬷嬷,孤不愿东宫再发生先前的事。”
余嬷嬷面色一凛,马上明白他说的是哪件事。
宫女青澜,趁着东宫宴上给萧元琮送醒酒汤的工夫,悄悄给他下药,妄图飞上枝头。萧元琮因此更加戒备,若非成婚数年,始终无一儿半女,已成为郑家大做文章的把柄,只怕她腹中的那个孩子,也没机会生下来。
“老奴明白。”她收敛心神,肃然道,“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待她离开,殿中又只余萧元琮一人。
他从榻上起来,自点了香,馥郁的龙涎,带着甘润的土质气息,逐渐让整座屋子笼罩其中。
案边那碗米浆早凉透了,平滑的一层米油,在烛光下闪着光泽。他又坐回去,拿起勺子,一口口吃进去。
毕竟是给刚出生的小儿吃的,没什么滋味。
不过,确有一缕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