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出来萧祭川似乎比之前迟钝不少,还时不时就睡过去,普通触诊瞧不出什么毛病来,回头得找个时间用芽丝探一探。
萧祭川握住自己的手腕,颔首:“是啊,太邪门了。”
王灿此时已经醒过来,摸着脑袋茫然,“现在是什么情况?谁来给我讲讲任务进展到哪里了?”
中年道人闻言道:“诸位无论是从哪里来的,想要在这里做什么,听贫道一句,尽快离开。”
萧祭川抬起眼帘,目光冰冷的扫在他脸上:“你是谁?”
温白钰忙把刚才的事情跟他们两个说了一遍,“可得好好感谢这位道长。”
王灿拱了拱手,感激笑道:“多谢道友相救。”
萧祭川点点头就算谢过了。
中年道人抚须,淡淡一笑,“三位运气真好,今日贫道出来夜猎,正好碰上,若是再晚一步,都就要进‘傀’的肚子。”
温白钰觉得那只‘傀’根本就不是要吃他,死前还能顾虑到别人,生前必定心很软。
不过别人到底是救了自己,他还是和道人重新又道了一次谢。
“‘傀’善于蛊惑人心,小友莫要被迷惑。”中年道人目光从他脸上收回,转身道:“贫道该回去了,几位珍重,或许来日还有再见之时。”
说完,人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温白钰望着那人走向夜幕的背影,莫名生出一股隐微的熟悉感,手指不自觉紧紧的攥住袖口。
萧祭川垂着眼凝视他的手,“你看上去不是很喜欢那个人。”
温白钰下意识要摇头,停顿片刻,颔首。
“对,虽然他救了我的命,我却觉得他很可怕。”
“你应该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萧祭川拽住他的袖子,“走吧,我们去看看他是人是鬼。”
温白钰没想到萧祭川丝毫没有而怀疑自己毫无缘由的判断,想起被慕容随和薛怀川一起污蔑时,萧祭川什么都没问,全然无条件相信自己,心中烫贴。
“走吧。”
王灿刚跟着两人走出几步,突然顿住脚,“等等,我们好像把一个人忘了。”
三人面面相觑。
三人一商量,王灿独自回去找藜晓月,温白钰和萧祭川继续跟踪那个人。
*
夜色深浓,圆月如盘,从密林中窸窸窣窣钻出来两道人影。
看着眼前点点彩光挂满枝头,温白钰不由得顿住脚步。
“那是什么?”萧祭川指着前方树上斑斓的彩点。
“好像是......一种民间重大节日用来祈福的灯。”温白钰走到树下,仔细辨认。
灯罩上面写着两行字。
【月神娘娘在上,愿我能和张哥哥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呦,还是小情侣的情话。
“这些灯上面的笔迹不一样,前面应该有个卖灯的摊位,灯上的字可以自己提,也可以让摊主代写。”
不出温白钰所料,两人继续沿着灯往前走,很快就看到道路两旁的树悬挂着更密集的灯,最后竟然是从一条胡同走了出去。
温白钰惊讶的看着眼前未曾预料的景象。
十米开外,有处规模不大的夜集,三个糖葫芦摊位,两个捏糖人的,还有四家买花灯的,以及两家面摊和一个算命的摊位,一眼就望到头,行人来来往往,不过百来人,大都是年轻的男女。
温白钰迷茫,“今天是有什么重要节日吗?”
萧祭川仰望上方,“大概是中秋节吧。”
温白钰抬起头,“看!烟花。”
圆月似银盘悬空,漫天繁星点缀夜幕。
远处一声爆鸣,一朵斑斓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似要将整片天地都覆盖。
萧祭川并未多看,手指摸着腕上的一个九莲菩提珠,偏过脸,看向身旁的人。
绚丽的光斑坠入男人温润的眼眸中,映得对方的笑容更加灿烂柔和,仿佛能照亮一切,融化一切。
温白钰双手盘胸,眉眼弯弯:“这趟也算讲过人间烟火了,心满意足。”
“嗯。”萧祭川颔首。
待夜幕再次重归静谧,温白钰摸摸下颌,若有所思,“你不觉得这个夜特别漫长吗?”
从他们在张朴贵家睡觉开始到现在至少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也该天亮了。
“看来又中招了。”萧祭川无奈一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温白钰拍拍他的肩膀,继续往前走。
“你知道‘替厄’咒术吗?”萧祭川跟在他身后,忽然开口问。
温白钰顿住脚步,凝眉细思,“好像是把厄运换到另外一个人身上,是一种不太好的邪术。”
萧祭川凝眸看着他。
温白钰奇怪回视觉,“你发现了什么?”
萧祭川摇了摇头,“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无关紧要。”
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温白钰才不相信,必定是与红褥村的事情有关。
关于这种移命换厄的咒术,温白钰在民间行医只知道个大概,一般都是要将“主”方身上的东西放在“替”方的身上,之后“主”方受到什么伤害都会全数转移“替”方身上。
民间有人剪了自家病重的孩子的头发或者指甲放在衣服鞋子里,再塞进去几文钱,扔在路上,给流浪的人去捡,捡到之后,流浪汉收了钱就要替那个孩子挡灾厄。
但这个和村里有什么关系呢?
温白钰边走边想,视线漫无目的随处瞟,忽然扫到路边一张熟悉的脸,他连忙扯住萧祭川的袖子,压低声道:“前面那个算命的......”
萧祭川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一棵香樟树下坐着个算命的道士,那张脸刚刚才在悬崖边见过,是上一秒他们跟丢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飞快分开,温白钰往左,萧祭川朝右,分别向旁边的树后面缓慢接近目标人物。
与此同时,算命道士耷拉着的眼皮抬起,朝着从自己面前行过的两个小青年一招手:“贫道观两位近期有凶厄,可要测一卦算算前途凶吉?”
被叫住的两个人,一个十七八岁左右,一穿着身灰色粗布衣;另一个二十出头,穿着读书人常穿的月牙袍。
温白钰借着旁侧的一棵树作为掩护,悄悄再接近算命道士,他看了眼萧祭川,发现他就在对面,心中稍安。
现下这包抄局势,道士若想跑路,两人合围必定能将人抓住。
温卷卷再度出现在他手中,温白钰没有立刻动手,他在等两个年轻人离开,免得殃及无辜。
萧祭川那边也没有动静,大概是跟他想的一样。
只听街上的月牙袍青年对道士说:“你测得准吗?不会是要诓骗我们吧。”
道士箕坐着,“一卦三文,不准不要钱。”
月牙袍青年想了想,从钱袋里摸出三文钱。
“流年哥,别。”灰色粗布衣少年赶忙拉住他:“这种江湖骗子明天就不在这里了,别浪费钱。”
道士见月牙袍青年犹豫,复又开口:“免费送你们一卦。”
两个小年轻对望,月牙袍青年问:“怎么测?”
道士摊开广袖:“两位赐一个字。”
月牙袍青年看了旁边的青年一眼,“花。”
道士问:“哪个花?”
灰色粗布衣少年:“鲜花的花。”
花?
温白钰心头突地一跳,今夜在张朴贵儿子屋内地板上那些凌乱“花”字瞬间跃入他脑子里。
方才注意力全放在道士身上,没留意两个青年,温白钰凝神定睛看去。
当他看清楚灰色粗布衣少年那干净清秀的容貌时,整个人像是被人往脑袋里锤了一榔头,差点从藏身处跳起来。
这,这张脸.......
不正是山顶上人头花抬起来的第一张脸么?
清秀干净。
温白钰打了个寒颤。
丝丝凉气从脚底蹿起来,他强迫自己挪开目光,认真端详起另一个青年。
越看,温白钰越觉得青年与张朴贵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侧脸时的鼻子和嘴巴。
张朴贵儿子房间地板上杂乱无章的刻“花”字.......
温白钰心中生出个可怖的猜想。
此时尚不能打草惊蛇,他强稳住心绪,继续看下去。
“道长,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但不知能否成功说服别人,道长不妨替我算一算。”月牙袍青年开口。
“花,人隐木,手持戈,大凶之兆。”算命道士连连摇头:“此事不成。”
灰色粗布衣少年虽然说着对方是个骗子,听完道士的话身形一晃,似早就在他意料之中,认命的低下了头。
青年愁眉紧锁,一面握住少年的手,一面问道士:“就没有化解的方法吗?”
道士叹气:“无解。”
青年没想到对方回答得这般干脆,忙将荷包解下来丢到道士面前,“我可以给钱,求道长给指点。”
少年一把将荷包夺回,一本正经道:“流年哥,娘先前说过这些就是骗子,先说点厄话吓吓人,再骗人买符箓消灾。”
说罢,少年拽着青年的手飞快往前走,生怕身后的道士继续纠缠。
温白钰瞅准时机,冲了过去,剑直接从道士的肩膀穿过,分毫没有阻碍,也未曾见血。
他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