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月中发了工资就给你。”
“不是，王丰盛，你以前好歹也是个车间经理，你也没结婚没买房，你钱呢？”
“……欸。”王丰盛颓懒地将手指插入油塌塌的发间，“就赊一根油条，我工资到账就把你这账全给消了。”
“不给不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还有闲钱去喝酒，连我这种小本生意都要来吃霸王餐，你也太欺负人了。”
说着，油条店老板摆动胳膊挥退王丰盛，不让他挡着其他顾客。
其他商贩留了些心眼在这边，注意到王丰盛将目光转移到他们摊子时，皆回避视线，更加卖力地招待其他人。
就怕这家伙来嚯嚯自家摊子。
王丰盛敛下眸子，揉了揉空荡荡的胃，只好汲着拖鞋往回走。
明明二十几岁的人，看背影却像是四五十的中年人。
“先生！”
“这位先生！”
直到肩膀被轻拍了一下，王丰盛才恍觉有人在喊自己。
他茫然地看向面前两个陌生男人。
高个子的清俊挺拔，另一个腼腆朝气，笑盈盈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刚才就是这个人叫住他的。
还好，是活人。
“先生，你要不要来我们这桌吃饭，我们点的太多了，吃不完。”叶游鱼指着不远处一张桌子，上面堆满了各种吃食。
王丰盛看了一眼，摇摇头，转身离开。
这两个人的穿着与气质，和拥挤嘈杂的早餐集市格格不入，王丰盛才不相信这两人是真的来吃早餐，又碰巧遇见了他，然后好心请他吃饭。
所有无故好心的人肯定别有意图。
“欸——”
叶游鱼还想去拦他，被江镜衍拉住了：“不用心急，再等等。”
江镜衍没让叶游鱼等太久。
傍晚，王丰盛被工厂负责人从宿舍里赶了出来。
“工厂里又招了批新人，宿舍不够用，正巧我听说你夜里经常不着家，干脆把宿舍让出来吧。”
“……那我住哪？”
“你自己想办法，不然你就辞职，去别的厂呗。”
负责人丢下这句话就强硬地把房间钥匙收走，王丰盛无家可归了。
王丰盛站在原地许久，拳头捏紧又松开。
他还是什么都没做，步伐机械地朝着公交车站走，走到半路，想起自己兜里没子儿，他顿了一下，转了方向，朝公园走去。
快入夜了，他干了一天活，需要找个地休息。
傍晚是公园最热闹之际，跑步的，散步的，跳广场舞的人都出来了。王丰盛穿过喧嚣的人群，来到湖中亭子里，这里稍微偏僻，亭子里有空长椅，他躺了上去。
天色很快黑下来，夜里的风微凉，静止不动太长时间，会觉得有些冷。
王丰盛皱着眉往椅子靠背上缩。
他迷迷糊糊地又开始做梦。
四周大火随风呼啸着往他脸上扑，他惊骇地退后去躲，却一下子被绊倒在地，地上的火焰蔓延到他脚边，王丰盛踢踏一番想要起来，然而脚腕像是□□枯藤蔓绑住，怎么都挣脱不开来。
裤脚被点燃，火焰顺着布料很快侵蚀了他一整条腿。王丰盛尖叫着，疯狂拍打腿上火焰，于是手也被点燃。
桀桀的嘶哑笑声从脚底传来，脚腕处饿饿触感在缓慢往上移动，一张没有五官，只有空洞的焦黑的脸从火光里出现，并朝他身上爬。
“王丰盛……”
“王丰盛！”
王丰盛猛地睁开眼睛。
心跳如雷。
肩膀上传来熟悉的触感，并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先生，又见面了，你怎么睡在这里呀？”
又是早上遇到的那两个人。
叶游鱼蹲在他面前，眸中满是关切。
王丰盛看了他一眼，随后沉默着站起来，拧眉往外走。他要去找其他空长椅。
“咕噜噜。”
寂静的亭子里，一点声音都被放大。
王丰盛身子一僵，他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此时肚子终于不满地发出抗议。
“先生，我可以请你吃顿饭吗？”叶游鱼走到他面前，再次诚恳地询问。
王丰盛看看他，再看看其身旁冷淡如初的贵气男人，最终麻木地点点头。
虽然他心里依旧怀疑很多，但已经无所谓了，有什么是比现在的处境还要糟糕的吗。
总不能做一个饿死鬼。
公园旁边就有一家酒店，江镜衍订了一个大包厢，王丰盛拘谨地瞅着包厢布局，在江镜衍即将关门的时候突然出声：“别关。”
“……别关，我想透透气。”
警觉性很高。
叶游鱼闻言，直接起身把另一扇门也推开，给足他安全感。
王丰盛抿唇，收回目光，不再说话。菜一一开始上，他一直往嘴里塞着东西，毕竟这一顿吃完，下一顿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叶游鱼替他舀了一碗汤：“先生，您住处在哪？”
王丰盛没拒绝那碗汤，他端着碗仰着头喝了两大口，才道：“……没有。”
如果他哪天死在野外，估计很久都不会有人发现。王丰盛自嘲地想。
身旁叶游鱼明显唏嘘了一声。
王丰盛在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叶游鱼沉默片刻后，提出道：“先生，我这边有个房子正好空着，你可以暂时住进去。”
“不用，我没钱交房租。”
“无偿的。”
“咚”的一声脆响，王丰盛力道不算轻的放下筷子。筷子从盘子上滚落到餐桌上。
叶游鱼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江镜衍那边靠。
王丰盛直直地看着他，道：“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又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么？上一个这么无条件照顾他的，害死了他至亲之人，同时也将他的的人生彻底毁了。
“因为…因为我觉得你和我一个朋友很像，所以见到你，我就打心底里想帮助你。”叶游鱼说。
“你想他就去找他，我再像也不是你朋友。”
“可是他已经去世了…”
叶游鱼低下头，黯然神伤。
王丰盛麻木的神情恍惚了几秒，随后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菜。
“房子在哪？”
·
夜里，叶游鱼和江镜衍帮王丰盛一起搬家。
其实也不算搬家，王丰盛就一包行李，空房子是江镜衍临时买的精装房，家具齐全，拎包就可入住。
叶游鱼借着搬家的由头，就是想看看王丰盛包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王丰盛也没避讳，简单逛了一圈屋子后，他打开布包，把牙刷杯牙刷毛巾放到卫生间，拖鞋摆到门口，包里剩下的就两三套衣服了。
哦，还有一个黑色皮夹钱包。
王丰盛拿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它从包里夹带了出来，掉在了地板上。
叶游鱼正巧看见，便帮他捡了起来。
黑色皮夹钱包没有磁力扣什么的，很容易摊开来，看见夹层里的东西。
叶游鱼看到了一张白色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好像是人的名字。
他还想再看仔细些，却被王丰盛一把夺了过去。
“谢谢你帮我捡起来。”
王丰盛说着感谢的话，表情却严肃得很，他把钱包合上丢进了床头抽屉里。
“很晚了，你们回去吧。”
他紧靠着窗边，一半面目在灯光下，一半在阴影里。
叶游鱼有很深的感觉，那个钱包有问题。
但他还是温和地笑着，道：“嗯，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打电话哦。”
回到车上，叶游鱼把纸条的事告诉了江镜衍。
“只记得一两个人名，其他的只有浅浅的印象。”叶游鱼轻叹了口气，当时王丰盛速度很快，忙活了一天，可不就为了刚刚那一刻，结果他还没看清！
“已经足够了。”江镜衍把手机递给他，“你尝试着把你所有能记得的写下来，这些人应当是有关联的，说不定找到一个，就能把所有的都找到。”
依靠江镜衍的势力，也许真能实现。叶游鱼心放下大半，在备忘录里输入了四个完整名字和其他一些单字。
做完这些，叶游鱼望着窗外的夜色，想起了瞿辰和万顷。
这个时候正是他俩活动的时间。
叶游鱼眸子一亮，在询问江镜衍原手机号码后，拨通了电话。
鬼与鬼之间通电话，手机是经历第一次，它刺啦刺啦地发出几声异常电流音，叶游鱼还以为江镜衍手机坏了。
正当他准备挂断重新拨打时，对面传来了万顷的声音。
那边刻意压低着声音：“江镜衍，你有什么进展吗？”
“万顷，请打开免提。”电话里传来瞿辰凉凉的声音。
叶游鱼大概明白些什么，他握着手机，斟酌字句：“我是叶游鱼，工厂的案子我们有些苗头，但有待考证，等证实了就和你们说。昨天晚上杨道士说是去寻万顷啦，他还和怨鬼交了手，你们小心些。”
“谢谢，这个我们会注意的。”霍万顷看了看身边的瞿辰，和叶游鱼道：“我们也发现了一些线索，瞿叔叔原来有一部旧手机，那个旧手机里有他和一个男生的照片，还有一些聊天记录，转账记录。我发给你们，你们能帮我查一下这个男生是谁吗？”
看来他们也发现王丰盛的存在了。
叶游鱼暂时没说他们和王丰盛已经接触，应了万顷的话后，便挂了电话。
“你担心瞿辰知道了，会控制不住先动手？”江镜衍问道。
“嗯。我估计万顷也怕。怨鬼之所以为怨鬼，本身就是个执念体，虽然现在暂时理智，但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爆发……”
叶游鱼郁闷地仰躺在座椅上，瞿辰和万顷是他认识的唯二同类，他一点儿也不想看见他们步入歧途。
江镜衍看出他心情不佳，想了想，启动车子向一个地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