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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第 1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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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重重火光与浓烟中,李泽天的队伍与冲杀出来的吐谷浑骑兵短兵相接。吐谷浑骑兵冲垮了番兵的队伍,无情的绞杀他们,身后属于大王子的步兵队伍涌上前,将尸体全部推入大梁军队挖出的沟壑中,填平一切阻碍。

吐谷浑士兵的突围出乎意料,原本冲击着队伍的百姓中,不少在脑袋上绑上了红巾布,捡起地上的武器开始拼杀。只有真正想要逃离的百姓面露惊恐,尖叫着躲避飞蝗般的箭矢、高高的马蹄、无情的刀光剑影。

一个跌倒的小姑娘刚被家人扶起来,便被一群番兵包围,劫掠成性的番兵眼见主将陨落,纷纷四散而逃,想要抢些财宝备身。

一个满脸是血的壮硕兵卒举起大刀作势要砍……

“噗——”的一声,刀枪没入血肉的声音传来,那小姑娘泪眼婆娑中,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胸口中钻出一个银色的尖头,还没看清,那尖头便收了回去,只留一个冒血的大洞。

“走!快走!”小姑娘的家人背着她不要命的朝人少的地方跑去,远离战场。

那姑娘不住的回头看,看着战场中的男人一身墨黑铠甲,用长枪挑飞敌人的头颅,扫开重重阻碍,目标明确的朝身一个穿甲胄的女人而去。

“别看了,阿玉娘,我们要快些赶去南边,有卫队接应我们。”

“阿叔,那人是谁?”阿玉娘问道。

“是谁都与你无关,那只是个外邦士兵,配不上你!”阿叔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和血迹:“你是吐蕃赞普留在吐谷浑的亲女儿,是吐蕃的公主,将来嫁的只能是王子。”

城楼上,萧雷瞧着射偏的箭矢,暗啐一口。他自从在武定县伤了眼后,看得便不如以往远也不太清晰,如今要是让他放弃远攻,纯粹倚靠近战,他属实是不太习惯,即便他双刀使得如同他的箭法一般出神入化。

几枚箭矢从城楼飞下,擦肩而过,祁越泽根本来不及朝上看一眼,只伏低身体躲过挥来的刀刃,然而他身侧的护卫却没有这么好运,连被两枚箭矢射中,落马声令祁越泽的心弦越绷越紧。

此时,一匹白色骏马越过燃烧的车架,如疾风般窜入突围的队伍,直奔他们而来,祁越泽冲身侧的护卫大叫:“拦住他!绝不能让他杀了公主!”

可是祁中岳留给他的三十二卫如今只剩下八人,根本挡不住李鹤霖的攻势。公主的亲卫随即补上,以英勇之姿加上轻骑无以轮比的速度,成功将李鹤霖与其他人分割开来。

然而,独自一人的李鹤霖依旧无所畏惧,祁越泽只听得身侧的人接连惨叫,一个又一个的倒下,心中震颤不已。

这都是他父亲训练出的精锐,竟敌不得对方一个叫不出姓名的小将。有三个公主亲卫被李鹤霖直接横扫下马,祁越泽感觉自己在那柄红缨枪划出的弧线中,看到了一个他曾日思慕想的身影。可那个人最后……

兵器带来的劲风锐不可当,祁越泽挥刀挡开,蛮力震得双方马匹后退半步,祁越泽心跳擂鼓,这人的力道也跟那个人一样强悍……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手中战刀豪不犹豫的砍杀下去,心中不停的告诫自己,那个人早就死了,死在了北宁关!

与此同时,一柄长枪与祁越泽的长刀一同朝李鹤霖刺去。李鹤霖脚勾马镫,单手拉筋缰绳身体一侧,直接倒在了马腹部下,左手夹紧长枪枪柄,银色枪头从马腹下直直穿过,深深刺入祁越泽的马腿之上。在马匹跪倒的一瞬间,再次一刺,刺穿了马匹的脖颈。

祁越泽瞬间被甩了出去,喷溅的血液和翻飞的.内/脏/碎片甩在了他的脸上、身上,他还没来得及抹掉糊在眼上的血肉,就被一只银枪抵住了喉咙。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不清来人,只听得一个沉着的男声道:“我是章麓的丈夫,若不是情势紧急,我绝不允许你死得如此轻松。”

“你是他的……”妹夫。

最后两个字,祁越泽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他倒在了地上,血从脖颈处簌簌流出,浸透了身下的砖石与土壤。

李鹤霖甩掉枪头上的血,在吐谷浑骑兵的砍刀挥来时,顺势将他击打下马,枪头直指离他只隔着一个人的吐谷浑大王子。

两人再见,仍是剑拔弩张。

“你不能杀我!我是吐谷浑王子!未来的西戎之王!”大王子惊叫道。

李鹤霖道:“我不杀你,你活着比死了更有用,但她绝不能活着。”他的枪头往右偏了偏,指向了被卫兵层层护卫的神月公主。

“保护公主!”护卫转而将神月公主团团围住,徒留吐谷浑大王子一人骑马站在原地,显得颇为可笑。

李鹤霖冷哼一声,命人绑了他,然后纵马走向神月公主:“神月公主,你逃不出去。”

神月公主瞧了瞧前面的李泽天,又看了看后面的李鹤霖,灿然一笑:“纵然逃不出去,也别想我投降!”

她看向身侧的护卫:“吐谷浑的健儿们!今日我没能带领你们活着回家,是我的失职!但我们绝不能屈服于梁狗的铁蹄之下!神明永远保佑吐谷浑!保佑我们的家人!”

神月公主高举战刀,狠狠劈向眼前的大晋将领,李鹤霖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挡开她的战刀,摸出马鞍上挂着的匕首,捅进了她的腰腹。

两人肩膀相撞时,神月公主听得这位大晋将领说到:“你姑姑有个孩子,你想让他坐上吐谷浑的王位吗?”

神月公主瞪大了双眼,在跌下马背的瞬间,她拼命的朝空中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可她的生命已经抵达终点。

*

三日后,鄂五城凤家老宅。

章麓命人快马加鞭送来了续骨丹,凤起服下后,由大夫刮净腐肉,重新包扎。章麓和双竹站在门外,听着里面隐忍的痛吟声,面无表情。

双竹双手抱胸,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低声道:“我们来了这几日,就没见过凤家主出面,这不是他嫡子吗?”

章麓并不意外:“凤家原是中原老世族,与荥阳郑氏、琅琊王氏很像,都是只论大小宗,不论出身。所谓嫡子,是能继承者才是嫡子,当失去继承家业的能力,便是庶子,无论是正妻所生还是妾生。像王右相,他是王氏上任家主正妻之子,但他无意于继承家业成为家主,于王家来说便是小宗,是庶子。而如今的王家家主是王右相的堂弟,叔伯之子,他便是大宗,是嫡系。”

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缓缓道:“凤起已经失去了继承家业的能力,凤家主应是令选继承人了。只是凤起毕竟是他正妻所生,且他正妻因救他而死,心中还是存着几分亏欠,便将他放在了老宅,放在一座雕梁画栋的二层小楼里,可即便这座建筑再精美绝伦,也无法掩盖凤起是个弃子的事实。”

“不过,他越不甘心,对我们越有利。”

一声尖啸传来,章麓和双竹同时仰头看向天空,一直白色的海东青盘旋在高空,凤家暗卫想要将它射下,却屡发不中。

章麓抬了抬嘴角,食指与拇指环扣于唇间,打了个呼哨。

那白色的海东青得了命令,瞬间以闪电般的速度俯冲而下,在距离章麓仅五尺的距离时才挥翅减小速度,安稳的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章麓取出它脖颈上的小直筒,取出里面的纸卷,上面写着:‘已成’。

“计划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就是不知道这凤家是否当真如外界传言一般,各房斗得厉害。”

此时,恰逢吴管家送大夫出来,章麓直言道:“吴管家,我二人有要事去趟主城,待凤公子无大碍后,去城南大同商号找我二人便是。”

大同商号?吴管家心中微惊。虽在拿到续骨丹后就有所猜测,但真的得到应证的时候,还是颇为不可思议。

章麓与双竹骑马一路行至主城,交换了通关文牒后,便直奔大同商号而去。

如今大同商号的实际主人已经拨云见日,吐谷浑当地的商户联合起来围剿,大同商号不得已缩减业务,但谁也不知道,大同商号在吐谷浑的各项精英本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获取情报。

加上入冬前大量收购当地米粮,直到大同商号的消息传入吐谷浑,吐谷浑各个部落的米粮大半已入大同商号的粮仓,若是大同商号不开仓放粮,那么今年冬季,本就不善耕种的吐谷浑各个部落都将陷入无粮可炊的境地。

因此,即便大同商号如今大门紧闭,急得依旧不是他们,而是吐谷浑的官员和百姓。

在吐谷浑各方势力紧盯的情况下,章麓和双竹去往大同商号的事瞒不住,本也不打算隐瞒。

章麓站在大同商号三楼的雅间内,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人群,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来回走动,视线却一直钉在大同商号的门前。

她笑了笑,道:“这搅屎棍必须稳稳的插在吐谷浑的棋盘上!番族引起的风浪想扑在中原人的身上,没门!”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一个圆脸大胡子,身着吐谷浑服饰的男人弓腰走了进来,他身高不足六丈,气质上佳,身后跟着一个容貌妍丽的女子,看得出正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只可惜飘忽的眼神和抿紧的嘴唇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大胡子男人对章麓拱手道:“东家,人带来了。”

章麓关上窗户,然后回过头,先是对大胡子男人客气拱手,赞扬道:“莫老板的办事效率果然很高,辛苦了。”

莫海哈哈大笑道:“东家谬赞!论效率高还得属长安的胡老板,我可远远比不上他。”

“莫老板自谦了。”

莫海笑笑,将身旁的女子拉到身前,介绍道:“这便是蜂部上报的女子,与您三个月前给的信息完全对得上。”说罢,他给那女子使了个眼色:“愣着做什么?我们东家可是救你出刀山火海的人。”

那女子神色紧张,双手抱臂缩着脖子,非常害怕别人碰到自己,任何人试图靠近她,她都会迅速躲避,宛若猎场受惊的兔子。

“你们都出去。”章麓道。

莫海了然,挥手让人都去门外,自己最后离开,并轻轻将门带上。只剩章麓和那女子两人,屋子里瞬间宽敞明亮了不少,那女子的神色也放松了许多,她紧贴着外间的墙壁,手中抓着收束在一旁的垂幔抱在怀里,仿佛这样才能令她感到心安。

这样的人戒心强,但要博取她的信任也容易。

章麓拿起桌案上的木盒朝她走去,只听得‘咚’得一声,那女子快速后退咚的一声撞在了墙上,因为紧张不停吞咽着口水,手中还紧紧攥着帷幔,将厚重的湖锦揉出了深深的褶皱。

“你可是霍封妍?青州风霞郡霍氏?”章麓停下脚步,在女子面前打开木盒,露出里面的一支累金丝蝴蝶簪:“是你哥哥霍封黔让我来救你的。”

霍封妍瞳孔骤缩,她张开嘴啊啊了两声,眼泪翻涌而出,她用帐幔捂住自己的脸,身体顺着墙面下滑,将自己整个人都包裹在帐幔里。

章麓蹙眉,她刚刚在霍封妍张嘴的时候,看清了里面的情形:“你的舌头被拔了?拓跋烈干的?”

霍封妍轻微的点了点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流个不停。

“别哭了。”章麓蹲下来,拉开霍封妍手中的帐幔:“当年你作为淮南王控制霍封黔的人质,被送给党项番兵的大将军拓跋烈,如今霍封黔已死,淮南王逃去岭南,无论是对于拓跋烈还是淮南王,你都已经是一步废棋,他们随时都可以杀了你,想不想为自己报仇?”

霍封妍愣了愣,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猛得摇头,手脚并用的想要跑,被章麓一把拉住。

“你在怕什么?我是虞庆侯之女,大晋淳王妃,一个被灭国的番兵头子我还不放在眼里。有我在,你想做什么他都不敢反抗。”

霍封妍愣了愣,章麓正欲再说什么,楼下忽然传来一声破门声,紧接着便是一阵混乱的打砸声。

霍封妍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连滚带爬的钻进狭小的桌子下面,拉下桌围,熟练的宛若做过无数次一般。

章麓蹙眉,让双竹看好她,自己推开门走出房间,只见一个西域长相的人正带着七八个身着羌人服饰、手握弯刀的人往院子里冲。

“给我搜!把这些肮脏的汉人都给我抓起来!”

其中一个人冲上了二楼,一见到章麓抬手就要抓,被她一把抓住衣领从二楼丢了下去,砸断了楼下的桌椅板凳,嘴角渗血,捂着腰腹动弹不得,显然伤得不轻。

为首之人抬头望去,只见围栏旁站着一个气度不凡的汉人郎君,虽看起来纤细瘦弱,可眼眸却宛若荒漠饿狼,盯得人遍体生寒。

“谁准你们在晋人开的大同商号里闹事的?”章麓眼眸低垂,以睥睨之姿盯着为首之人,直把对方盯得发毛。

那人心中不忿,举起弯刀指着章麓道:“你是大同商号的老板?哼,你们抓了我的人,还有脸质问我?去,给我搜他背后的屋子!那小娘子肯定被藏在里面!”

三个扈从冲上二楼,章麓躲开最前面之人的拳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朝外狠狠一绞,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身体趴在地上的瞬间,被反绞的手臂发出‘咔嚓’的断裂声。

另两人面露犹豫,对对方的狠辣手段感到胆寒,一时间竟不敢上前半步。

楼下为首之人恼恨的咆哮道:“杀了他,给我杀了他!否则你们通通都去死!”

两人瞬间勇气大增,抽刀便砍,章麓后退躲过袭来的刀刃,劈手夺过其中一人的刀刃,狠辣又果决的直接削掉了另一个人的头颅。那头被章麓拎起来,砸在了为首之人的身上。

血液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洒落在楼下所有扈从的身上。

为首的人被刺激的眼都红了,他愤恨又畏惧,颤抖着手将那头颅丢开:“你胆敢杀吐谷浑王族的卫兵!这是死罪,死罪!”

章麓丝毫不惧,将另一个被吓尿的扈从踢到一边,嫌弃的在鼻尖挥了挥手,驱散腥臊的空气,道:“吐谷浑王病重,摄政王监国,但吐谷浑王有明令,摄政王及其亲卫无令不可出皇城。而你们却翻越朋岁山入吐谷浑的边城,就算是死在这里,也无人敢置喙。”

为首之人闻言一僵,鄂五城是吐谷浑与中原交界的边城,北辰朝末年战乱频发,不少人跨境来往,因而这些边城向来民族混杂且混乱。但鄂五城例外,这里虽然也有人来往跨境,但因着凤家在此的关系,这里商业繁荣,物产富饶,成为了不少王公贵族的后花园。

他们是摄政王的亲卫,虽无令不得出,但吐谷浑王早年征战落下不少暗伤,身体非常虚弱,根本管不住摄政王。且中原人内乱与他们无甚关系,他们早已在连年的征伐中劫掠成性,只靠着每年开一次的榷场并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便靠着帮汉人偷渡去河州边城谋些利益。偶尔有汉商经过或者暂住鄂五城,他们也会联合城主截杀他们,金银财宝和货物五五分成。

所以他将跨境的事当做稀松平常,自然将吐谷浑王的命令抛诸脑后:摄政王所属卫兵无令出城,可就地格杀。

以前从来没人敢反抗,只是没想到,今日竟碰到了铁板。

他面色不善的看向章麓道:“你可知这是谁的地盘!”

章麓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摄政王拓跋宏,原来的吐谷浑四王子,被吐蕃连灭六城后,怕被吐谷浑王问责,遂投向大梁,借河州番兵大元帅的兵力,在大业三十四年力克突袭大昆仑一代关口的吐蕃军队。”

听到这里,为首之人昂首挺胸,正要说什么,就听见章麓继续道:“结果吐蕃军队掉头就灭了仅剩四城、苟延残喘的南吴国,乘胜又吞并了几个西戎小国,将吐谷浑逼退至乾马以北。”

章麓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个败军之将,靠着中原提供的精良武器、丰厚军资才能以多胜少,博得军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嚣张。还有他的儿子,拓跋烈,嗜虐成性,罔顾人伦,将百姓当做猪羊,设猎场,围追堵截,残暴不仁。侄子慕容英残害手足,与大晋叛臣淮南王做走狗,啧啧啧,这一家子,可真是坏透了。”

为首之人面色诡异阴沉,他身旁的随从呵斥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拓跋烈是养子,是个汉人,只是摄政王养着玩儿的玩意儿,他性情暴烈与摄政王何干?拓拔丹才是摄政王的亲子!唯一的儿子!”

“哦?”章麓挑眉:“抱歉,这拓拔丹听都没听过,我只知道拓跋烈。”她转了转手中的刀,面色淡然:“不过无所谓,今日你们所有人,都要给我留下。”

‘唰’的一声,所有门窗皆被关起,为首之人惊得连连后退,试图撞开大门却徒劳无功,门被人从外面给挡住了。

章麓剑指对方,笑意吟吟:“拓拔丹,我原本还想了个复杂的计划将你引诱出王都,没想到你竟色令智昏至此,亲自来抓霍封妍,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你认识我?”拓拔丹惊疑不定:“你刚才都是装的!”

“当年在北宁关,是你站在袁纥烈身边为他出谋划策,是你将我兄长捆在马后绕着葬马坑拖行数圈,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样子。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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