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草带了一罐麦乳精，说是让曾好雨补补身体，李小妹知道她的意思，没有推脱就收下了。当说起以后的安排，何小草只说是再看，走到哪一步就算哪一步。大儿子想让她留在村里，可小孙女总不能一直住在乡下，和她的爸妈不见面吧；还有曾铁生，这两年他一个人在村里住着。

各家都有各家的烦恼，谁也帮不了谁。李小妹没有说的是，自家最近不太平。

她和曾金生两人在闹矛盾。曾金生竟然提出，要不要打电话给李牧，问问小雨的初中，去青南读会不会更好。

好什么好，在这么个小地方上学都发生了这么多事，去那么远的地方，小雨被欺负了怎么办？这几天，每次想到这个说法，李小妹就要骂几句曾金生。骂他赚了这么点钱，就开始不知道天高地厚，骂他果然老糊涂了，尽出昏招。骂他忘记了自家女儿，不考虑孙女。

曾金生无奈辩解，只是觉得大城市学校好，小雨这么聪明，不该被埋没。

听到这，李小妹不由想唾几口在他脸上。她是个乡下婆子，只知道平安是福，什么“埋没” ，哪有小雨的健康平安快乐重要。

说到急处，她偷偷抹了一把眼泪，自家老伴怎么变了，明明以前觉得小雨在身边更好，怎么一下子又觉得大城市更好呢。大城市有什么好的，一个两个都想去，

最后老俩口的争执以曾金生的讨饶作为结尾，他答应不再提这件事，也不会主动给那边打电话提这件事。

学校那边，因为马老师的不堪重负，三班四班的数学老师开始由学校各个年级的数学老师轮流兼任。谁有空就来上个一节课，老师都没空的话，三班四班就上自习课。

班级里的部分同学开始随心所欲，彻底放弃，觉得考试成绩、读书学习都无所谓。另外一部分同学反而被激发出了韧劲，开始奋发，碰到不会的数学题目就互相讨论，讨论后没有结果就问曾好雨或者沈来娣。甚至三班的学生也会来四班提问。两个班的小范围学习氛围很是浓厚。

这样的学校模式持续到了小学的最后一个阶段，而所谓的新数学老师都没有来。

不知不觉，曾好雨他们的毕业考就来了。根据县里新要求，考试依旧可以在本校进行，但是会打乱班级和学生的顺序，而且监考老师全部是外校老师。试卷提前一天领取，但上面有保密印封，不得提早打开。等考试结束，由监考老师封好再统一送至县里，集中阅卷。

这样严格的考试形式是金峰县里第一次实行，给很多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包括老师。

曾好雨考了全县第一，数学满分，语文99分，仅作文被扣1分。

当然知道哪里扣分并不是因为试卷发下来了，而是金毓中学的招生办老师找到了曾好雨家。

金毓初中是金峰县里排名第一的初中，历史悠久，本身也有小学部。但这次小学部的学生竟然都没考过“村小”出身的曾好雨。校领导们开了会，研究了下，惊奇地发现曾好雨得过县作文大赛的特等奖，更加觉得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于是就派教务处的周老师来招生了。

李小妹给周老师端了一碗白开水，又上了一碟西瓜，“老师，你喝点水，再吃点西瓜解解暑。这么老远跑来，你辛苦了。”对于老师，李小妹一向是尊重的。

周老师道了谢，又推了推眼镜，说道，“谢谢曾好雨奶奶。我提前了解了这两年曾好雨同学的成绩，她很优秀，在洪里乡的几次联考成绩都是数一数二的。”

李小妹笑着说，“我们对她没啥要求，都是小雨自己学的。她可刻苦了，每天都要学习到很晚，还爱看书，每天就捧着本书看。”李小妹说到自家孙女，那是滔滔不绝。

周老师连连点头，“那做家长的更要为孩子着想了。曾好雨奶奶，你想，曾好雨同学在村小都能这么努力学习，说明她是真的热爱读书。如果给她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有更好的老师教她，她肯定会取得更好的成绩。”

听到这，李小妹忙摆手拒绝，“老师，我们不盼着小雨有啥大出息，就乡里的初中读读挺好的。老头子，是不是?”

曾金生闻言唔了一声，不再说话。

周老师说，“我能理解，家长都想自家小孩一直在身边，但小孩总会长大，会有自己的梦想。如果想有更好的发展呢？现在被耽误，以后可没地方吃后悔药。”

李小妹听不懂什么“梦想”，却听出来自家小雨以后想干什么，可能因为一直在乡下却做不到。想到这个可能性，她有点犹豫。

周老师敏锐地察觉李小妹有些松动，忙再接再厉说，“我们金毓中学是县里有名的老牌子学校，老师资历丰富，各类活动也多，而且是可以住宿的。曾好雨同学不用每天往返，她星期一到星期五住在学校里，不会出啥大事。周五，你们不放心，就来接她回家。我们校长还说了，只要曾好雨同学来本校读书，我们给她免去学杂费和住宿费。她对数学感兴趣，我们……”

“不是这原因，老师，我管不了那么多，你和小雨聊聊，只要她同意……”李小妹叹了一口气，然后把曾好雨喊了出来。

刚刚一听这个周老师是县里初中的招生办老师，她就让曾好雨回自己房间，又用眼神示意自家老伴闭嘴，不准“叛变”。

李小妹从自家孙女的表情来看，就知道她对于这个金yu初中是满意的。

有些生气自己不能强硬到底，但看孙女开心又觉得自己做对了。

将周老师送走后，曾好雨腻在自家奶奶身边，“奶奶，你想，我去洪里一中读书，一个星期回家一次，我去县里的初中上学，也是一样。我一定乖乖的，每周按时回家。”

“这能一样吗？县里多远，奶奶想你了，都不能马上看到你。”李小妹说。

“奶奶想我了，我就和老师请假，马上回家。”曾好雨笑嘻嘻地说。

“尽会说好话，就你嘴甜。”

“我和周老师推荐了莱莱，她的作文也是特等奖，总分考了195分呢。周老师说，他本来就要去问问的。只要莱莱家里同意，他可以给莱莱一份录取通知书。这样，我和莱莱都又能一起上初中，这比一起去洪里一中还要好。”曾好雨想到县里的那家大书店就想开心得跳起来。

“你们俩在一起，我也更放心，两人做个伴挺好的。”李小妹点了点曾好雨，“好了，你回房间，奶奶去做饭。”

曾好雨兴奋地跑回了房间。

曾金生忙凑上去，“我帮你烧火。”李小妹冷哼一声，没拒绝。

这次西曾小学的毕业考成绩单很是亮眼，让人一下子就淡忘了一年前的那桩“丑闻”，忘记了那个离家出走的小姑娘。

年级前十名的分数明晃晃地写在光荣榜上，据说，这张光荣榜挂了整整一年。而且更奇妙的，三班、四班的同学有很多低分，语文数学的分数加起来只有两位数，但是考了高分的同学比一班、二班多得多，有十来名同学被洪里第一中学录取。

对于吴校长的大力表扬，曾好雨已经变得很淡定。面对吴校长让她在升旗仪式上发言的要求，她也同意了。

她没有说感谢学校感谢老师，而是平静地讲述了这一年三班四班同学们的辛苦，没有固定的数学老师，大家怎样自律学习，怎样提升成绩。“我们不能放弃，只有勇往直前才能找到出路，希望我们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这是她发言的结束语，也是她最真挚的希望。

台下一片掌声，台上吴校长脸色很不好看，但管他呢。曾好雨昂起头想，我就是要这么说。

曾好雨很快收到了金毓初中的通知书，沈来娣却说，她要去洪树第三中学。

“洪树三中除了免除我的学杂费，还提供奖学金。只要我在期中考试、期末考试考到年级前十，每个学期就给我一笔奖学金……”沈来娣说。

“可是金毓也说可以免除学杂费啊。”曾好雨着急地说。

“我阿爷阿奶一听说洪树给奖学金，就让我去这所学校。”沈来娣苦笑，“而且县里太远了，也许我要感谢洪树中学，我阿奶提过两次不让我读初中。她也许是随便说说，也许是真的。”

曾好雨想要问沈来娣的爸妈为什么没有回来，又很快咽了回去，这样的爸妈回来真的有用吗？

“你放心，我保证一定会在洪树认真学习，不放弃！你可要答应我，要给我带县里的学习资料。”沈来娣说。

曾好雨重重地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那笔“存款”。沈来娣却让她继续拿着，她的奶奶喜欢翻她东西，这笔钱翻出来就不好了。

“那我让阿爷帮你换成国库券。”现在的国库券都是无记名的，每年还有利息拿，可比人民币值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