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信也知道他们肯定没办法改变别人眼里头的看法。但至少现在,他们能把别人嘴里的谭筠样子听清楚,如何清醒地认识别人眼中的自己也是一件极重要的事。
你觉得自己最亲密的人可能背刺你,欺骗你。但是这些周围人嘴里的你,总是他心中觉得你真实的模样吧。如果他真心觉得你如此完美,为什么能够容忍别人诋毁你?这些细节平时看着不起眼,一旦事情发生,都会成为射向你的一道道利剑。
甄信现在倒是觉得这一趟相当有意义。无论最后谭筠如何选择,他总不能一直浑浑噩噩地活下去吧。至少得看清楚,自己身边的人是什么模样,知道自己未来的路到底应该怎么走。
即使分手,也应该清醒地带着所有真相,而不是变成一个被人随便敷衍的大傻瓜。
云霁悄悄按下自己手里头录音笔,和其他人聊起那个传说中不讲理的前男儿媳,“大娘,你们都说那家伙不行,但他不是没回来过,你们怎么知道他做人不行?这没有亲眼看见,总不大好说别人坏话。”
一说到这事,所有人的话匣子都打开了,根本停不下来。
“是没见过,但你没见过老罗家那两个回来时候的样子,简直了。人瘦了一大圈,身上都是淤青。我们过去问他,他还不愿意说,是聊天时候他们不小心说漏嘴的。你说,老罗家也年纪那么大了,他们怎么忍心这么对他们?连最基本同情心都没有,就这样,小朗还向着他们家这个。就算是他老罗做错了什么,也应该是小辈担着……”
说到这个话题,村里头老人家好像比当事人还愤慨,七嘴八舌说起了这个话题,“你说小朗都已经成年了,应该在村子里头盖个房子,这样才不忘本。但是小朗的钱也被他把持着,一分都不给他拿回来。”
“去参加小朗婚礼也是,连个主桌都没坐上,压根没让上台。明明是他们老罗家娶媳妇,怎么就弄成这种样子?要我肯定不让自己孩子和他来往,以后要是有样学样,也给我找个这样的混账男的回来,我还不得被他们气死。”
“这些都不算什么。他还打人。老罗和他家那个身上的淤青看着没,一大片一大片的。到底是在那儿受了什么罪才会这样,指不定背后偷偷干了什么,罪过啊。都没法子提。你说说,本来开开心心娶个媳妇,现在什么都没落着不说,净受罪去了。你说这事何苦来哉。”
……
每人三两句,竟然是拼凑出一个极其凶悍的残忍家伙来。刚开始甄信还在分辨,哪些是罗家父母引导,哪些是村民自己发挥的,到后头,他也懒得继续分辨。估计罗家回来整天都在绞尽脑汁和别人悄悄说谭筠坏话。这些话,谭筠之前没听见,就应该让他也过来听一听,免得他一直觉得结婚是两个人自己的事。
这一趟可真是收获满满。云霁收了一大堆山货,外加一堆八卦。他们就连罗朗后头一起的那个姑娘家情况都打听地清清楚楚。两个人还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从小就是一个小学读书的,两个人都聪明,那时候就能从山沟沟里考到县里去读初中,只是后来罗朗运气好点,直接换了个地方,去了市里读书,遇见了谭筠。她继续留在县里,两个人大学还是同一个城市——本来天造地设的一对中间硬生生插进来一个罗朗。还好,现在拨乱反正。他们再续前缘。
啧啧啧,这话说得,谭筠简直十恶不赦。
换个角度来想,高中时候谭筠和罗朗也不是一开始就在一块儿的。指不定谁先谁后,说不准谭筠在自己不知道的真知三当三了一把。要是甄信自己肯定半点忍不了。
其他人?再说吧。
要是以前他肯定觉得大家都会当机立断分手,和过去彻底划清界限,现在他可不确定了,谁知道这些人心里头怎么想的,有些就是对垃圾有特别的爱好。
云霁也不管客户自个儿的心理活动,对他来说,找到证据,今个儿这一单就算是结束。剩下时光他们就看能不能有钱再续前缘。这些东西整理好发过去已经是半夜,谭筠没有回复。
直到第二天早上,谭筠那边都悄无声息。
云霁还以为自己这单多半是要黄了,没成想,中午直接在自己店里头看见这个熟悉的身影。谭筠过来时候还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戴着口罩帽子,鬼鬼祟祟,活像是过来进行什么秘密活动。
这阵仗实在是能唬人。云霁也配合着压低声音,“老板?怎么了,是我这活儿您觉得不满意?”
一捆现金直接放在云霁桌上,谭筠定定神,“云老板,你知道的,我现在和那个家伙是合法夫夫,如果不能抓住他的短处,离婚时候我得分他一大笔。你看看,能不能用什么办法直接拿捏住他。”他一直觉得自己爹有一句话说得很多,感情失败不算什么,但绝对不能浪费了感情又没钱。那才是真的一无所有。
谭筠这样过来也是有自己的考虑,“我怕直接给你转账惊动了那家伙,特意去我爸保险柜里拿的现金。这样总稳妥一点。一定要抓到这家伙的错处,这样我才能顺利离婚。”
离婚这是个人选择。但也不是他们的业务范围啊。
云霁有些为难,“谭总,如果你坚定要离婚的话,这事不应该找我,应该找律师才对。”
“有些事情律师帮不了我的。”谭筠摇摇头,他心里还有些顾虑,不大可能把自己心里想的事和盘托出。每个人都有自己难言之隐,不是他该打听的,云霁向来都只装作不知道。
他大大方方地把东西收到柜子里,转过身给谭筠出主意。“谭总想要最小损失离婚,肯定是要对方提出,请问罗先生有什么绝对不能放弃的东西吗?”
不能放弃?对他来说或许根本没有。
那时候他父母在别墅花园里沤肥,种菜,他只表达了一次自己的不满,他就毫不犹豫把父母赶走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皱眉,那些烦恼都会消失。
对于这样的他来说,什么是他真的坚持的?
在他眼里,谭筠就代表着金钱,他怎么可能放弃。谭筠忽然发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对罗朗好像并不了解,他心里到底想着什么,他到底遇见了什么。
谭筠坐在凳子上,默默无语,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看到的那个人是否正确。只是,这些心里头的话又能和谁说呢,最后也不过剩一声叹息,“云老板,你说,会不会从一开始,我们之间的感情就是错的。他从头到尾喜欢的都不是我,或许,我从来都不符合某个人的期待。”
这,他要怎么回。怎么说都会是自己的错。
云霁装作很忙的样子弯腰下去偷偷和甄信发消息,[老甄,那位谭先生又过来了。他好像下定决心要离婚,不过,这个好像也说不准,让我再观察一下。]
[你稳住。不要率先表达自己的想法。不要让人拿到错处。万一他回心转意,转头就和自己家那个给我们卖了呢。]
这类事情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他们小心点准没错。
谭筠的思绪不由自主地沉向过去。回到他们学生时代。一开始就是他主动粘着罗朗,他觉得罗朗浑身上下哪儿都好,简直是自己心里完美的代名词。他粘的那么紧,紧到他自己回忆起来,都觉得自己的举动太过窒息。
“云老板,或许因为这段感情一开始就是我勉强的,他不过是习惯了我的存在,不想要拒绝。”
哦豁,现在开始说不想拒绝?早干什么去了?那时候你们两个你侬我侬,还是你强逼的,你还能逼他爱着你,和你有亲密行为?那他也太没人性了,完全就是靠兽类本能活动。
连自己身体都控制不住的垃圾还不如趁早送到垃圾处理站回收,动物园都嫌这玩意儿埋汰。
喜欢的时候就说情不自禁,嫌弃时候直接是强迫,合着全天下道理都在你这儿,脸怎么那么大呢?云霁就算想要装听不见也听不下去了,“谭总,我觉得吧,我们是不是应该要先把事实整理清楚。那位在外人那边说,你们两个情感已经彻底破裂,他另外有了新家庭。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考虑新家庭这件事呢?”
他都已经大踏步迈向新生活了,你还在这为了过去的他裹足不前?是不是把你自己大脑也给裹上了?
这句话瞬间把谭筠心里的美好击碎,他看着自己手机里的证据,回到正题,“没什么,我只是感慨一下,以前他不是这样的。那我们聊聊他的新家庭吧。”
那个传统的,符合很多人期待的三口之家。那个他费尽心思想要隐瞒的东西会是他的软肋吗?一个孩子会值得他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