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身体被药物麻痹。
能运用咒力的术师也和常人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单论咒力的防护就不是一般人可以突破的。
只要我想,佐野瞳子的刀根本无法刺穿我的身体。
诚然,作为一个未评级术师,我没有经历过实战,完全可以把自己对普通人掉以轻心当做借口,但这样的辩解在六眼面前不会有任何作用,所以我直截了当地说:“因为我讨厌做无用功。”
大概是五条悟适才闹出的动静太大,隐约可以听见门外传来嘈杂慌乱的人声,我确定能滞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在轻轻吸了一口气,驱使着还有些发软的双脚站起来。
五条悟没有出声,也没有阻拦,但我能察觉到他正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因此刻意朝女人晕到的方向看了眼,尽可能把来龙去脉说得更简单。
“在这里死掉的那名诅咒师,遭到为期五年的精神洗脑与虐待,身心崩坏,都是拜她所赐。”
佐野瞳子犹如志怪传说中女郎蜘蛛那般,把与自己交往的人拖入交织网中,一点一点的吃掉。
她以爱的名义吸取养分,沉迷掌控他人。所以在发现还有另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世界后,逐渐失控放肆,也是可以预见的结局。
“上头大概只会觉得,区区一个普通人无须在意,大概就会顺手推给相应的部门就好。而日本的死刑早就名存实亡,回到正常社会的她也不会得到像样的处罚。”
“而那样一来,什么都没得到改变,是最烂的事件走向,让我的劳动价值一文不值。”
“所以你心甘情愿地让她捅了一刀,完美的防卫理由也就到手了。”
五条悟看似惊讶地挑了挑眉,我很难分清他的诧异就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也没有那个闲心去辨认,我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承影刺:“对,五条同学打算阻止我吗?”
“无所谓,要动手就快点吧。”戴着墨镜的白发少年看起来百无聊赖地咧咧嘴,右手随意打了个响指,“说到底,能被迷惑的人也太弱了吧,心身皆是,被一张脸和几句话好话就被哄骗成这个样子。”
“……”
是吗?我垂下眼,虽然有些不赞同他这话,但是并不打算说什么。留给我们逗留在原地的时间不多了,我迈着有些浮软的步伐,在走向昏迷的女人之际,听见了身后传来的阴冷声音。
“……爱……”
“爱着………”
“爱着你…爱着你……”
如同被融化的烂泥,就连移动都很吃力的咒灵,没有四肢的不详躯体就那样压在地表,从满地的碎玻璃上匍匐前进,拖拽出一条漆黑的痕迹。
房间里的原本那具男性的尸体不见了,如他自己,也如他所爱期望的那样,曾经属于人类的所思所想,名为死亡的证明再也不复存在,彻彻底底堕化成了无意识、只能机械念着本源的诅咒。
我突然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还没有被羂索带走时,养母将我放在膝盖上,她用双手环住我的身体,以一个拥抱的姿势陪着我看电视剧,而当电视里的女人和别人亲热时,我的眼睛就会被蒙起来。
『干嘛不让我看?』我郁闷地问她。
养母义正言辞:『小孩子不能看,大人才能看。』
我好生气,直到她贴了贴我的脸颊,又给我讲很有趣的故事,我才不生气了。
而养母不让我看也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
之后我坐在床沿,晃着脚询问系统,电视里我没看到的镜头是什么。
系统说,那个女人是在对自己的目标施展美人计。
我又问,什么是美人计,是需要绝世美女才能施展的三十六计吗?
『不,不是哦。』欺诈系统失笑,对我摇摇头,『所谓的美人计,真正厉害的地方不在于美色,而在于掌控人心。』
彼时,年龄尚小的我并没有理解这点。
现在却似乎更有明确的认识了。
美人不一定是美人,但她是你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是对你伸手就想缴械投降的温柔乡,是此生唯独一次的燃起热情,也是心甘情愿饮下的炙热鸩酒。
而对咒术师来说,往往意识到这点时——
诅咒已至。
“爱爱爱爱爱……爱着你爱着你爱着你……”
“爱,爱,爱,爱你……”
萦绕在耳边变调的声音很是刺耳,那弱小的咒灵像是被迫脱离外壳的蜗牛,从房间的另一头以极为缓慢的方式蠕动到我的面前,我看着它用头颅撞着自己的靴子,紧接着握着咒具的手高高抬起,毫不犹豫地扎了下去。
没有任何抵抗,咒灵瞬间烟消云散。
在大厅里变安静的那一刻,我漠然蹲下身去,左手张开,一把捏住了旁边还毫无知觉的女人脖颈。
“真可悲,佐野女士。”我说,“他死掉后也仍然是你的奴隶。”
没有人说话,只有掌下还强劲跳动的颈动脉回应着,它很强势,也很碍事。
我低下脑袋,用承影刺尖锐的头部在隔空对准了位置。
指骨收拢,我往下一戳,施力的手腕却在半空中被人捉住了。
意料之中的发展让我回过头,与身后人对上了视线,事情到这一步,都没有超出我的预料,但我还是歪了歪脑袋,很平静地提出疑问:“五条同学,如果没记错,我记得你说过不会来阻止的。”
“哈?我可没答应过你什么,只是说了要动手就尽快~”不知何时从椅子上起身的人不置可否,略有稚气但无比漂亮的脸部线条因为逆光的缘故更是鲜明,他注视着我,平静道:“我说,你之前表现得那么决然,真的想杀人吗?”
…当然没这样的打算。
我很明确自己外国人的身份,擅自跃过总监会处理掉犯人,哪怕是有正当防卫的理由,恐怕也会招来诸多审查和麻烦。
这只是一出戏,我需要扮演的是一名心怀正义的新人术师,用来打消五条悟的部分顾虑。
所以我适时地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眼前的白发少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很明显哦,从干掉诅咒师转换的咒灵开始,你的咒力的循环就在反复波动。”
“出于怜悯吗?”
“……”
我不觉得自己的咒力出了明显的变化,却还是以沉默来回应这句话。
六眼的独特视角无法求证,没有必要去考虑,我心想着,正考虑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却见五条悟眉梢上扬,压住我的那只手掌隔着无下限摊开,以很包容的形式却不容拒绝的形式覆盖住了我的手背。
“算了,老子就勉为其难帮帮你好了。”他以一种轻快的,像是店员介绍店里大打折的语气说道,紧接着牵引着我的手,对准了女人喉咙所在的位置,带动咒具的方向朝上一挑。
我微微睁圆双眼,就见承影刺的末端已经带出了一条飞溅的血线。
有着六眼的精密保证,那不算什么致命伤,但我很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咒力沿着咒具的尖端衍生,挑断了什么东西……?
“搞定,收工收工。”五条悟表情轻松,双手抬起退开了一步,“下来交给辅助监督,这种烂摊子就该他们去收拾。”
我动了动嘴唇:“你——”
还没说完,对方就已经像看穿了我的所想那样,半途就打断了我的话,“刚刚那一下是彻底把声带割断了,从今往后她也只能在大牢里哑着嗓子,怕是连自言自语的排解都做不到。”
我恍然大悟:“她——”
五条悟:“担心这女人很快就出狱了?多余的多余的,那群老橘子还不敢无视老子的建议,”
我眉头微蹙:“能不能——”
让人说完话。
我目前仅有的心愿自然没能得到满足,因为五条悟“啊”了一声,以一种不太情愿的表情从衣兜里拎出嗡嗡振响的手机,打电话的人听起来应该是夜蛾老师,很快就被他用“没什么好唠叨的吧”“人在我旁边”“中年人话多小心会秃”“信号不好挂了”这样的借口敷衍了过去。
在他挂下电话后,我终于以为自己能有说话的机会了。
结果连着咔嚓两声,就见他很不愉快地嘟着嘴,就在现在的位置握着翻盖机对着我拍了两三张照片:“真是的,有照片总能安心了吧。”
我:“……”
我闭了闭眼,心平气和地把咒具擦了擦,塞回袖口,宣称道:“好,我决定单方面和五条同学你绝交五分钟。”
五条悟:“?”
“拍两张照就这么小气?”他的注意力终于被我这话引了回来,“那你这生气时间也太短了吧。”
我摇摇头:“正常来说该彻底断交。”
五条悟:“?”
“但五条同学是我的向标,因此有特权。”我抬头注视着眼前这个人,真心实意再次道谢,“不管怎么样,感谢你能来。”
五条悟肉眼可见的愣了下,没过了一会,就像是翘尾巴的大猫那样托着下巴洋洋得意起来,表情间不见之前的沉闷,笑嘻嘻地说:“很好,很好哦~裕礼~你这家伙尽管弱到一个弹指就能解决的程度,但眼光是真不错。”
姑且还记得绝交的设定,我不接话,直到沉默了三秒左右,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五条悟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
好了,头一次觉得,五分钟好长。